第87節
文玹與孟裴從二樓上來后亦疾步迎向延興帝一眾,待見古二突然發難,更是加快腳步奔跑起來,但他們離得較遠,根本趕不及。成然與馬辰在他們后面幾步,也一樣救駕不及。 只有先上樓的張大風與小酒離得最近。張大風已經解開了刀上包的布,抽刀出鞘。小酒沒帶刀,便順手抄起廊子里的花架??杉词故撬麄円策€差了一步。 古二左手短刀被一名內侍死死攥住,便索性拋下。他雖然被砍了兩刀,刀傷深可見骨,卻仍然勢如瘋虎,手中染血的長刀直向地上滾成一團的延興帝與殷正祥削去。殷正祥慌忙往旁邊躲,一面舉手去擋。 文玹急中生智,大喊道:“阿關!別過去??!” 古二揮刀動作一滯,往文玹所在方向看了一眼,刀刃劃過殷正祥的右臂,擦著延興帝的臉頰邊過去。 古二未見阿關,知道上了文玹的當,一咬牙,刀鋒急轉,用盡全身力氣再次下劈,勢如破竹!就要將延興帝與殷正祥斬成四段。 只聽“當”一聲巨響,火星四濺,張大風架住了古二這勢沉力猛的一刀。小酒緊跟著上前,用花架鎖住古二的刀刃。 也就這么一耽擱,方才被孟赟擋住的兩名侍衛已經折回,沖到古二身后,兩柄長刀從他身后扎入,從前胸透出。 古二頹然垂下雙手,手中的刀“當啷”落地,身子亦軟垂下來。 孟裴急忙叫了聲:“留活口!”但看這兩刀刺中古二的要害,怕是留不住命了。 延興帝還癱坐在地上驚魂未定,臉色慘白。孟裴不再管古二,上前扶延興帝起身。成然急忙上前,同孟裴一起扶延興帝進旁邊閣子里坐下。 孟裴退了半步,跪下行禮,口中請罪,“請皇伯父恕罪,侄兒救駕來遲,讓皇伯父受驚了?!?/br> “請皇上恕罪!”眾人不管有無受傷,只要還能爬得起來的,俱都在閣子內外跪下了,齊聲請罪。 延興帝搖搖頭,對孟裴揮了揮手:“你們盡力救朕,朕怎會怪罪你們。都起來吧,先救人治傷?!?/br> 孟裴謝過皇恩后起身,指揮端王府的侍衛救治傷者。 文玹見古二滿是是血地倒在地上,一時無人去管他,便上前低聲問他:“你為何要行刺圣上?”延興帝又怎可能是他的仇人? 古二眼神暗淡,雙唇囁動著,唇角隨之溢出兩道鮮紅的血沫,聲音輕得猶如嘆息一般:“阿……關……” 文玹望著他,心中忽然有些沉重。她輕聲道:“她沒事,她好好的?!?/br> 古二幽幽地吐出一口氣,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一旁。 文玹順著他視線看過去,殷正祥手臂被劃傷,血染透了大半條袖子,正靠坐在墻邊,痛得直哼哼,一旁的端王府侍衛正在替他包扎傷口。 她訝然回頭再次看向古二。 古二的瞳仁卻已經渙散無光。 張大風眼見古二已死,朝小酒使了個眼色,這就準備開溜。 延興帝坐了片刻,漸漸恢復鎮靜,瞧見他們兩個,便朝他們招手道:“兩位?!?/br> 第120章 張大風與小酒裝成沒聽見的樣子往廊子西頭走。 延興帝不得不又叫了一回:“兩位壯士請留步?!?/br> 孟裴輕咳一聲:“大當家, 小酒?!?/br> 張大風無奈停下腳步,拉著小酒回來,在廊子里便朝延興帝行禮。他正要跪下去, 眼角余光見小酒還筆筆直地站在那兒發愣, 便伸手按著他后腦勺, 狠狠把他按下地去跪著,自己再接著跪下行禮:“草民見過皇上?!?/br> 小酒也跟著依樣畫葫蘆叩拜行禮:“草民見過皇上?!?/br> “平身?!毖优d帝抬了抬手, “兩位壯士救了朕的性命, 朕定會重重賞賜。不知兩位想要什么賞賜?官階還是賞錢?兩位不妨直言?!彼n白的臉上浮起一抹微笑,開起了玩笑, “只要不是朕的江山就行?!?/br> “這……”張大風撾耳撓腮一時不知該討要什么賞賜才好。小酒則一臉躍躍欲試想要開口的樣子。 文玹眼見張大風猶豫難決, 在一旁看著實在捉急, 忍不住小聲提醒道:“赦免??!赦免!” 延興帝眸光一轉:“這位是……?” 文玹見延興帝望著自己,便上前行拜禮:“回稟陛下,民女文玹,乃文丞相長女?!?/br> 延興帝訝然:“文相長女?”接著微笑問道,“氣墊便是你所創?” 文玹點點頭:“那只是民女閑暇時鼓搗出來的小玩意兒,不值一提?!?/br> 延興帝微笑道:“閑暇時鼓搗之物就能風靡京城,那就更非等閑了。素聞文相長女蘭心蕙質, 聰慧巧思, 今日一見, 朕覺得還不止是聰慧,更是有勇有謀,比之傳言更勝一籌啊?!?/br> “陛下謬贊了?!蔽墨t謙遜了幾句, 接著指著張大風與小酒道:“陛下,他們是民女的義父義兄。陛下說要讓他們自己選賞賜,民女斗膽,替他們求個赦免,只要不是十惡不赦之罪,就免于死罪或徒刑?!?/br> 延興帝不由詫異問道:“文小娘子的義父義兄犯了什么事?為何要求赦免?” “不敢隱瞞陛下,義父本是大風寨的大當家,但大風寨做得雖是行劫剪鏢之事,卻極少殺傷人命,絕不做傷天害理之事……” 文玹將自己被張大風收養,他含辛茹苦將自己養大,去年秋天大風寨被招安,古二勾結胡知州,暗害張大風,使得他與崔六叔、小酒以及她自己一起成為通緝要犯的經歷說了一遍。 最后她道:“如今他們兩人已經不再為匪,想要老老實實過日子,只求陛下開恩赦免?!?/br> 延興帝聽后,沉吟道:“張大風據山為匪,違犯律法,又堅不肯接受招安,胡知州的做法并無問題,古二為人行事卑鄙,今日罪有應得。念在張大風能將女嬰撫養長大,視如己出,且雖為山匪,盜亦有道,尚有良知,而小酒尚且年少,不曾參與行劫。今日你們兩個護駕有功,朕既已答應讓你們選賞賜,自當履諾。一旦查實此事非虛,就赦免你們吧!” 張大風與小酒大喜過望,急忙叩謝皇恩。 文玹接著道:“啟稟陛下,其實被通緝的除了義父義兄,還有民女,民女那時候女扮男裝,是大風寨的少當家,陛下既然連主犯也赦免了,不如連那張通緝令一同撤銷了吧?” 延興帝笑了起來,點點頭:“朕允了?!?/br> 文玹長舒了口氣,立即叩謝皇恩。 她起身后朝張大風與小酒笑,他們再也不必提心吊膽地躲藏逃亡了,從此可以正大光明地住在京城里,時時與她相見。 張大風亦笑得開懷,還是阿玄機靈,膽子又大又會說話!他才不稀罕做什么屁官呢,方才被問時,差點就說出口要賞金了。 不過就算他想到了赦免之事,要他向皇帝說明自己曾經是山匪大當家,正被通緝著,他也沒這個膽子!還是阿玄在陛下面前好說話,這通緝令一撤銷,連老六也跟著被赦免了! 他心中喜悅,轉頭對準小酒肩膀就是重重一拳。 小酒本來笑得嘴都合不攏,冷不丁挨了這一下,“哎呦”叫了一聲,撓著頭苦著臉道:“大當家,你不高興了要打我,也就算了,怎么你高興了也要打我?!” 文玹大聲笑了起來。忽聽廊子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回頭看去,就見端王帶著元德等一眾人匆匆趕來。 孟赟驚嚇過后無力地斜靠在墻邊,孟煬過來后,一把將他從地上拖起來,拖進閣子里,把他按跪在延興帝面前,自己跟著跪下了,沉聲道:“皇兄恕罪,臣弟救駕來遲!犬子孟赟不肖,差點連累了皇兄!請皇兄責罰!” 孟赟雖然沒受什么傷,但披頭散發的,臉上又濺滿了血跡,看著又狼狽又可憐,跪在地上跟著孟煬一同請罪。 延興帝淡淡看了他一眼,意興闌珊地擺擺手:“此事回宮再論吧。朕累了?!?/br> “是!臣弟護送皇兄回宮?!泵蠠鹕?,低頭皺眉,陰沉著臉看孟赟慢吞吞爬起來,恨不得一腳把他踢回端王府去,關起來再也不讓他出府。他回頭看向孟裴:“你隨我一同進宮?!?/br> 孟裴應道:“是?!?/br> 延興帝擺駕回宮,孟煬護送相隨。 孟裴留在后面,待眾人都出去后,轉向文玹輕聲道:“我無法親自送你回去,留一輛車讓馬辰送你回府,你路上小心?!?/br> 文玹點點頭:“你自己也要小心,今日之事我總覺得有蹊蹺?!惫哦楹螘蝗唤俪置馅S?又為何要刺殺延興帝?最后看向殷正祥的那一眼更是讓她疑竇叢生。她將最后自己與古二的對話以及當時情景告訴了孟裴。 孟裴聽了也不覺蹙眉,略作思忖后道:“此事疑點頗多,孟赟應該知曉部分,還有許副承旨也是關鍵。至于右相……”他凝眉不語。 文玹道:“真相總能大白,不急于一時,你先隨王爺進宮吧?!?/br> 孟裴點點頭。 文玹用極輕的只有他能聽清的聲音問道:“晚上你出來放燈么?” 孟裴略顯遺憾地道:“今日這事,皇伯父與父王定然會詳細詢問孟赟與我,我不知何時能出來……” 文玹失望地點了一下頭。 孟裴低聲道:“我走了?!?/br> 文玹目送他出了閣子,一回頭就見張大風與小酒瞪著她,兩個人四只大眼睛一眨不眨。小酒皺眉問道:“他走之前,你對他說啥了?你答應了他啥?他又對你說了啥?” 文玹突然覺得頭疼起來了,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關你什么事?” 張大風道:“阿玄,我問你!土地廟里你是怎么答應我的?不記得了?” 文玹挑眉道:“我還想問你呢!你那時候是怎么答應我的?你答應我不回京城不找古二報仇了,你忘了嗎?” 張大風面露尷尬,粗短的手指撓了撓頭:“現如今不是挺好的嘛,順手救了個皇帝,還被赦免了!” 文玹輕哼了聲:“那是你們走了狗屎運?!?/br> 今日之事其實險到幾點,萬一他們沒能及時攔下古二,延興帝真的被刺,張大風與小酒必定會被調查。一旦官府查到他們過去是山匪,且與古二有關聯,他們就很難洗脫勾結刺殺皇帝的罪名,即使有自己與孟裴作證,畢竟只是兩個少年,自己又與張大風與小酒是義父義兄的關系,證詞未必會被采信。端王也未必會為了兩個山匪而動用他的人脈關系。 張大風瞪文玹一眼:“有你這么說自己爹的嗎?” 小酒哈哈大笑起來,張大風一巴掌拍上他后腦:“走狗屎運連你也說進去了,你笑啥笑?!” 小酒大叫道:“是阿玄說你!你為啥打我?” 張大風銅鈴大眼一瞪:“誰讓你笑了?” 小酒委屈地摸摸自己后腦勺,小聲嘀咕道:“高興也打我,不高興也打我,以后我不給你打酒了,要喝自己去打!” 文玹正好笑,回頭見白礬樓的伙計探頭探腦地在閣子外向他們張望,便道:“別在這兒說了,店里的人要收拾打掃,走吧,我先送你們回去?!?/br> 三人上了馬車,先往張大風與小酒借住的寺院而去。 文玹問張大風:“爹,你們以后有何打算?” 張大風道:“我和小酒在賭坊找了活計干,還先這樣唄?!?/br> 文玹想了想道:“回去我問問父親,看能不能替你們找些其他活計,賭坊里閑雜人太多了,太容易出事?!?/br> 張大風臉一沉道:“我們這樣挺好,別找他幫忙,你要是對他開這口,我就再也不見你了?!?/br> 文玹無聲嘆了口氣,心中明白他對文成周有愧意,既不想再欠他情,又拉不下面子,才會這么說。她知道這老爹固執,認準的事沒那么容易改,也就不勸他了,反正這事不急于一時。他只要和小酒留在京中,有的是時間慢慢來。 · 文玹回到府中,問了門子,得知文成周已經回來了。她進了正堂,阿蓮正焦急萬分地等著她呢,一見她就迎了過來:“小娘子,相公等你很久了。你怎么才回來???” “有些波折?!蔽墨t沒對她多做解釋,問道,“爹在書房嗎?” 阿蓮點點頭:“在?!?/br> 文玹輕敲書房的門:“爹,我回來了?!?/br> 里面淡淡一聲:“進來?!?/br> 她進了書房,關上房門。文成周一抬眸:“出什么事了?” 文玹將今日發生之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包括自己原本對孟赟的懷疑,以及事發之后的想法。 文成周聽完半晌沒說話。文玹便靜靜等在一邊,自己亦再次將最近發生的所有事過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