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但如此一來,這場火就更顯得非同尋常了:“火燒得厲害嗎?” 阿蓮點點頭:“可厲害了,屋頂都燒塌了,院門都熏黑了,聽街坊說潛火兵趕到的時候,火大得沖天,整個屋子都燒著了。潛火兵怕火勢蔓延到附近的屋子,從相鄰的院子進去,分別從兩頭往中間滅火,街坊也都幫著潑水滅火,好不容易才把這火撲滅,可等火滅了之后,也沒剩下什么了?!?/br> 文玹問出她最關注的問題:“那屋子里的人呢?有沒有逃出來?” 阿蓮睜大了眼睛道:“這才是最奇怪的呢!原來院子里住了位官爺,帶著一名仆婦,可聽街坊說起火后就沒有見過這兩人,潛火兵滅了火之后,進去救人,卻連具尸首都沒找著??尚∧镒幽阏f,要是那兩人著火前就逃出來了,為何火滅之后不回去呢?有街坊說是火太大的關系,連骨頭都燒沒了?!?/br> “真是可憐啊……”阿蓮惋嘆了一聲,卻見文玹眉頭深鎖,不由詫異道:“小娘子,怎么啦?你……認識那里住的人?因此才讓阿蓮去打聽的嗎?” 文玹輕輕搖頭,阿蓮也就不問了。 盧筱在窗口微笑著叫了一聲:“阿玹,該用早飯了?!?/br> 文玹回過神來,答應了一聲,只能暫且把此事擱在一邊。 · 用過早飯之后,文家便舉家遷往城東廂的新宅子,正式遷入新居。 起初文老夫人跌倒受傷的時候,已有不少人上門送禮慰問,文成周除了盧家的慰問禮,其余的禮物一概拒收。這一回喬遷之喜,更是送禮者無數。 文成周便給門子定下規矩。他開了張清單,上面只有少數經常來往的親友,凡送禮來的,要門子先看隨禮而來的帖子,若是送禮者在這張清單上,那就收下禮物,若是不在這清單上的,便只留下賀帖,不收禮物。哪怕是中書省的同僚送的禮,一樣拒之門外。 那張清單十分簡短,上面不過寥寥十數人,門子雖然識字不多,多看幾次也就都記住了。 這日午前又收到一份賀禮,門子一看帖子上的名字就知道不是清單上的,便對送禮者道:“抱歉則個,咱家相爺說了,只收賀帖不收禮,帖子留下,禮物請郎君帶走?!彼娝投Y的衣著不凡,并非普通小廝下人,說話便比較客氣。 那送禮的便笑道:“文相公的規矩咱自該守著,但這份禮可不是送文相的,是送給文小娘子的,就是拒收,也該問問文小娘子的意思吧?” 那門子吃了一驚,再細細看帖子,抬頭道:“閣下稍等,小的這就去問問?!?/br> 他入了里面,遇見一名小廝便將帖子給他,吩咐他去問問文夫人,該不該收這份禮。小廝拿著帖子,沒在外院找到文夫人,卻遇見阿蓮,便把帖子給她,讓她轉交文夫人。 阿蓮接過帖子看了眼,見帖子上的署名后便多了個心眼,進了東小院,把帖子先給文玹看了。 文玹見了上面的署名,含笑讀完帖子,抬頭問阿蓮:“你有沒有見到來送禮的人?是不是成大人?” 阿蓮搖搖頭說她沒見著。 文玹便道:“你去外面看看,若是成大人,就請他稍待片刻,我有封信要他帶回去。若不是成大人,你就對來人說,禮就不收了,不能壞了我爹的規矩,帖子我收下了?!?/br> 阿蓮出去后,文玹走到書桌前坐下,他的帖子里寫得也不過是普通的祝賀之詞而已,但她還是又細細看了一遍,見不到面,這也是聊勝于無,好歹也是他親筆寫的文字。 然而細讀之后,她才發現每句賀詞中,總有一兩個字寫得缺一點,又或是筆劃提早就結束了,像是沒寫完就提筆了,若不仔細多看幾遍,是看不出來的。 把這些字連起來,便是一句話:只愿君心似我心,猶記昔日諾,不負相思意。 她忍不住嘴角笑意,無聲地念了好幾遍,只覺心頭甜得酥軟,就像是昨夜的春風那般,吹得人心醉。 忽然她眼角余光瞧見阿蓮進來,便收起帖子,裝作沒事一樣將賀帖放回封套里去。 阿蓮則是帶著一臉困惑之色進來:“小娘子,來的不是成大人,我就對他說了小娘子交待的話,送禮來的人把賀禮帶回去了,只是要我傳句話,他說——‘少了點’?!?/br> 她納悶地問:“孟公子這是什么意思???什么少了點???” 文玹忍著笑道:“他肯定是說咱們嫌他賀禮送的太少才不肯收的?!?/br> 阿蓮“哦”了一聲,又問:“小娘子,你臉怎么紅紅的?是不是屋里太熱了?” “嗯,是有點熱,你把窗開大些?!蔽墨t看著阿蓮去開窗,便把賀帖夾到案頭上的書里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送上,快表揚我??! 甜甜甜小劇場續: 孟裴(溫和地微笑):傻白甜,除了傻,其他兩個詞都是褒義啊。你不做傻白甜,就取白甜二字也不錯。純如白水,甜若糖霜。 文玹(不知道為啥只想咧嘴傻笑):淡定淡定淡定…… 第80章 文玹對著窗吹了會風, 心頭的甜意漸漸淡去,而一想到昨夜那場火,就讓她心憂難安。 古二恐怕并不像街坊所說的尸首燒沒了, 而是被人帶走了, 一般的火災根本達不到把人完全燒沒了的溫度。若是普通的強盜小偷, 即使被發現了,也不用放火燒屋, 更何況以古二的身手, 一般蟊賊連想傷他都難,更勿論把他帶走了。 這把燒了古二屋子的火, 最大的可能是張大風所為, 也許他也查到古二在京城, 他對古二恨之入骨,才沒有當場殺了他,多半是把他帶走了。至于阿關,連她都覺得可疑,多半也是被帶走了。 孟裴若是派人監視著古二,一定會知道詳情。 她默默咀嚼著他在賀帖中暗藏的那句話:只愿君心似我心,猶記昔日諾, 不負相思意。 他說猶記昔日諾, 當是指檀臺寺邊馬車上, 他答應不會再瞞著她與她相關的事。 她回頭看了看,阿蓮正在忙著從打開的書箱里取出書籍文具,一一歸置到書架上。她便道:“阿蓮, 先把紙筆墨拿給我?!?/br> 她匆匆寫了一封信,交給阿蓮:“你替我去送封信?!苯又职讯送醺奈恢酶嬖V她。 阿蓮應道:“知道了小娘子,我跟著你去過端王府的,我認得路?!?/br> 文玹不敢在信中寫具體事情,也沒有署名,只怕萬一被別人看見壞事,便只是寫了木器鋪子后巷口與見面的時辰,也只有孟裴或成然能看得懂是什么地方。 但她仍然囑咐阿蓮道:“這封信要親手交給他才行,你過去只說找成大人,若是成大人不在,你寧可在那里等著他或孟公子回來,也不能讓別人拿到這封信,知道嗎?” 阿蓮點點頭:“我知道啦。小娘子你放心吧?!?/br> · 孟涵今日午后無事,來找孟裴借字帖。 進入四月下旬之后,端王府內的氣氛變得輕松一些了,一方面薛氏的身子漸漸康復如初,另一方面小高氏又有了身孕,王府眼看就要再添新口,都是喜事。 端王不再如上個月那樣,每日一回府就直接去澹懷堂,有時也會先來繡綺堂,和小高氏說會兒話,偶爾會在繡綺堂過夜,見著孟涵亦會關心問上幾句。 昨日,他瞧見孟涵抄的佛經,點評了句:“字寫的不錯,只是略欠風骨與筋勁。不過女子天生腕力不足,也是難免。你若是有空,可以臨一下衛夫人的《筆陣圖》?!?/br> 孟涵因此便打算再把衛夫人的簪花小楷好好練練。 到了聽梧閣,門口侍衛朝她躬身行禮。孟涵見房門掩著,便問:“二哥在不在?” 侍衛回道:“二公子不在?!?/br> 她知道孟裴沒有出府,又不想去澹懷堂找他,便進書房坐著等他回來。她不敢去亂翻他書架上的東西,在桌前閑坐無聊時,視線被桌上一個雕工精致的紫檀雕花木盒吸引住了,湊近去看的同時鼻端聞到一股熟悉的薔薇花香。 她拿起來輕輕搖了搖,心中疑惑孟裴為何要給薔薇露配個這么精致的盒子。她把木盒拿在手里來回地仔細瞧著,只見木盒只有兩側雕花,另外兩側則打磨得十分光滑,猶如鏡面一般油潤,幾乎看不見縫隙,便猜想應該是從頂部推開的。 門外有侍衛行禮問好之聲,緊接著孟裴匆匆從門外進來。 孟涵嚇了一跳,趕緊把紫檀雕花木盒放回桌上。然而她動作太急,又是眼睛看著孟裴,手拿著盒子往桌上放的,木盒的一角磕到了桌子邊緣,盒蓋滑落,那瓶薔薇露啪地一下落在地上,摔得粉碎,頓時屋子里彌散開濃郁的花香。 孟涵惴惴不安地道:“二哥,我……我不是存心的,我再賠你一瓶?!?/br> 孟裴眉頭蹙起,眸色一沉,冷喝道:“出去!” 孟涵從沒見過他對自己這么生氣,心中既害怕又委屈,把木盒往桌上一放,咬著嘴唇含淚跑了出去,在下樓時就哭了出來。 孟裴拾起地上的紫檀木盒蓋放到桌上,看著一地的玻璃碎片,嘆了口氣,暫且將空盒子放到一邊,叫進門口的侍衛,問他孟涵進來動過哪些東西,得知她只拿了這只盒子把玩,便揮手讓他出去了。 他坐回桌前,打開手中的信,沒想到里面只是寥寥幾個字:“木器鋪子后巷口,申時初刻?!?/br> 他看了看時辰,這會兒午時都快過了,再有一刻就是申時,便匆匆下樓,叫上成然便前往劉家精作木器。 · 阿蓮直到申時過了才回到文府,因為跑得急了,臉蛋紅通通的,滿額都是汗。 文玹急忙把她拉回自己屋里,讓她坐著歇口氣,同時問道:“信送到了嗎?怎么花了這么久?” “送到了。我到那兒的時候成大人不在,我就按小娘子說的,在那兒等著。好不容易等到成大人回來,我才把信給他,接著就趕緊跑回來了?!卑⑸徱贿吥门磷硬林?,一邊喘著氣道。 文玹聽到是交在成然手里的,這才安心,讓阿蓮喝些水,喘勻了氣。接著帶她到前院,找到娘親,說要去劉家精作木器看看上回定做的部件。 盧筱忙于布置新居,加之最近文玹常來去木器鋪子,她也就只是囑咐了幾句小心,便讓她去了。 貨行巷里多為店鋪后門,清晨與傍晚運貨的牛車與馱驢熙熙攘攘,在巷子里排的滿滿當當,中午時分巷子里卻空蕩蕩的,幾乎沒有什么來去的人。 文玹從木器作坊后門出來,一眼便瞧見了巷子口的馬車,今日不是那輛又矮又舊的馬車,是孟裴平日常乘的那輛車。 她急忙走到車后,車簾便掀了起來,孟裴沖她微微一笑:“你約了我申時初刻,自己卻遲來?” 文玹亦微笑:“送信的早就到了,只是等收信的等得太久。我已經緊趕慢趕地出來,盡我所能地快了?!?/br> 孟裴笑著往后讓了讓,示意她上車。 文玹回頭看了眼,見巷子里沒人,便快速上了馬車。上車時從他身邊經過,聞到一股比上回濃得多的花香,不由心中納悶,難道他又把薔薇露帶來了? 她心中急迫,坐定后便開門見山地問了:“昨夜的大火你該知道是誰放的吧?” 孟裴也知她急著找自己定然是要問這件事,便點了點頭。 “是……他們么?” “是?!泵吓峥粗?,“張大風和小酒?!?/br> 真的是他們!文玹又激動又著急:“他們如今在哪兒?我想見他們!” 孟裴搖了搖頭:“他們如今確切在哪兒,我還不清楚,但一定是在東京城外了?!?/br> 文玹失望地垂下眼,略略沉默了會兒,接著又一連串地問道:“到底發生了些什么事?古二是死是活?他們有沒有受傷?你不是派人守在他家附近么?為何不清楚他們去了哪里?” 孟裴卻沒先回答,只問她:“你能呆多久?要聽幾句話的結果還是詳細的過程?” 文玹道:“今日只有于伯和阿蓮跟我出來,稍許久一些也無妨,你告訴我的越詳盡越好?!?/br> 孟裴取過矮幾上的鷓鴣斑建盞,倒了一盞荔枝涼水遞向她身前的矮幾上:“既然不急于一時,邊喝邊聽我說吧?!?/br> 文玹伸手去接,指尖無意間碰到了他的,只不過她心中有更為關切之事,根本沒有留意到這輕輕一碰。她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小口,抬頭從茶盞沿上看著他,等著他說昨夜之事。 孟裴卻是動作滯了一下才收回右手,抬眸看向她,目光掃到她沾濕了涼水后,顯得越發紅潤的雙唇,莫名想到會很甜。 文玹催促道:“快說??!”她雖然能多呆會兒,畢竟不能拖得太久啊。難道他還在猶豫該告訴她多少,隱瞞多少么? 孟裴從她唇上移開視線,吸了口氣,開始講起昨夜之事。 · 四月十九,夜深之時,從北講堂巷東頭過來一輛板車,板車上放著一只半人高的大木桶。拉車的漢子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車旁走著一個身材修長的少年。 板車停在巷子中間,檀臺寺斜對面的小院外,兩人看看巷子兩頭無人,便翻墻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