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閑聊著到達會談室時，東林軍院的兩位教官已經提前等候了。他們確認了余源的所有資料后，為難地提出最后一點要求：“在進入正題之前，我們還希望取得查看您素質值的權限，可以嗎？”

    余源自然不會拒絕——每次測試后素質值都會更新入庫，為了避免自己素質的大幅變化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余源早已經將這份數值設為了僅自己可見。

    他知道這個流程耗時有點長，填好授權文件后便在東林軍校的基地里隨便逛逛。

    這一逛，就來到了聯誼現場。

    軍校聯誼，舉辦地點在多媒體大廳內。

    興許是氛圍影響，東林與薩克斯的實習兵們之間并沒有李迅生形容中的夸張的火藥味。但也不是什么衣香鬢影紙醉金迷的地方，十分像是余源上輩子去過一兩次的社團聚會。

    余源出現在門口，雖然穿著一身樸素的運動服，卻依舊有種莫名的吸引人的氣場。他雙手抄在褲兜里，氣定神閑，微微垂首，人們就不由自主地想去探究他眼底晃動的金色流光。

    其中有一道視線尤其灼熱。

    余源循著感覺望去，微微一怔。

    ——自從上次電話之后，他就很熟練地把余潛的第二個號碼給拉黑了。未來世界對電話號碼的管制嚴格，余潛的工作號生活號雙雙陣亡后，再想聯系某人就束手無策了。

    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

    余潛努力維持面上神情的穩重，很僵硬地盯著他，那眼神活像在看一個野鬼。大概是怕在人前出丑，他撇開頭，轉頭繼續與同他一道的朋友閑談。

    “壓槍實際cao作性高不高？”

    “一般吧，練了再久也就那樣了?！庇酀撆o心，“難道還能壓成一個點嗎？”

    “為什么不能？”一道陌生的聲音插入。余源不知何時湊近了，那張明艷的面孔讓很多下意識想要反駁的人剎那間恍惚住嘴：“只要你能讓因后坐力而漂移的槍口控于掌中?！?/br>
    “真的嗎？”少女清澈的聲音忽然響起。

    余源一偏頭，就看見曾在錄屏中見過的女主播貍貓，

    她算不上高，一米六五左右，有一張還留存嬰兒肥的娃娃臉。即便此刻穿著黑白的薩克斯制服，也渾然天成一股身著粉紅色蓬蓬裙般的甜美氣息。

    如果他是直的，估計也會被這種蜜糖一般的氣質所吸引。

    “我看過你！麻辣芋圓！”貍貓很和善地對他露出一個和善的笑，不帶惡意，聲音難掩興奮：“你說的壓槍成點，是真的嗎？”

    這張臉的辨識度太高，余源不奇怪自己被認出來：“理論上是?！?/br>
    “理論還不夠的，來試試嗎？”她打了個響指，餐桌群的右側忽然流竄起迷霧似的蒸汽，伴隨著機械軸轉動咬合的竊竊私語，升起的圍欄勾勒出一個迷你的靶場。有人殷切地遞上兩把m416，經由貍貓的手遞至余源手中，“壓槍?！?/br>
    余源只是想單純地嗆余潛一下，沉思著怎么拒絕這種費力的事。

    “試試吧，試試！”貍貓瞪著一雙圓溜溜的貓兒眼，期盼地看著他：“一匣子彈的時間而已，我……你打成一個點，我就請我的造型師幫你設計造型！”

    ……直擊死xue，有點心動。

    李南向余源說過，合適的造型師一直沒有著落。他畢竟情況特殊，怎樣改變裝扮都得保留這一身女仆裝，想要在直播中換出不同凡響驚艷四座的新造型，難上加難。但為知名一線女主播的造型師，其業務能力自然能為他們解除這個麻煩。

    這對他的直播事業而言，很重要。

    直播圈不小，卻也不大。風吹草動，不過半日大多數主播的團隊就能知曉了。貍貓知曉這些，估計也是通過那錯綜復雜的關系網。

    這次，余源只是稍作遲疑便借過了槍。標靶只在五十米處的位置，圓形的至中點了一點鮮艷的紅。他仔細摸了一遍槍身，確認規則：“一匣子，三十發？”

    貍貓點頭。

    余源忽然補充道：“既然是大哥和我打的賭，那么也請大哥來參加一下吧?！?/br>
    “我……”

    “不行嗎？”余源握槍，轉過頭看了一眼，滿是冰涼。

    余潛被這么一激，攥了下拳，最終還是接過了新找來的一把m4，站在了余源的左側，兩人的中間。

    壓槍是各大槍戰游戲中都會被提及的一種cao作。cao作者在射擊過程中將準心下壓，以此抵消射擊后坐力帶來的槍口上移。假扮裁判的東林學員倒數三秒，“射擊”二字的尾音頓時淹沒在一片密集的子彈聲里。在場的都是常年玩槍身體素質賊高的人們，九十發子彈在短促的數秒內咆哮回蕩成成千上萬的巨響，大浪一般沖擊耳膜，他們卻紋絲不動。

    槍口焰光轉瞬即逝，所有人屏息去看。

    貍貓的標靶上所有彈孔隱隱有歸一的氣勢，匯集在巴掌大小的地方。中間，余潛的彈孔雖散，卻也穩在了圓靶之上。

    最右——

    余源看了看前方，略感滿意地點了下頭。

    那個圓靶之上，三十顆彈孔聚集在紅點上，打穿出雞蛋大小的巨大彈孔。如果不是孔洞的邊緣花瓣般不規則接連的弧形缺口，大概沒有人相信這是壓槍的結果。

    事實上，壓成一個點，確實是聞所未聞的。

    ——余源前世，壓槍這種cao作是在電腦前由鼠標cao作而成的，這種技巧放在現實中，需要強大的力量和肌rou控制力，然后才是對準心調節的掌控。

    這種cao作的要求太高了。但余源不一樣，他這具身體就是由游戲中那個萬能的角色演變而來，壓槍cao作只需要憑借感覺地計算，剩下的交給肌rou記憶就好。

    “這樣可以吧？”他收槍。

    吸氣聲此起彼伏，余源卻不甚在意，他正想找貍貓商討一下造型師的大事，忽然聽見不遠處破了音的驚呼。

    “不可能，你的素質值明明連標準線都夠不到，怎么可能壓得這么——”聲音戛然而止。

    余源皺了皺眉，側首正好撞見余潛蒼白的面孔。

    他心頭一動。

    ——他預見過余潛發現自己素質值變化時應該會很驚訝，甚至升起防備，但從沒想過他這位“大哥”會有這么大的反應，甚至顯得有些許驚懼……這太反常了。

    余源微微瞇起眼，扶槍的手輕輕一扣，忽然信步向七步之外微微戰栗的人影走去。他的步伐輕盈，堅硬的鞋底卻在光滑如鏡的地面上叩起鼓點般的腳步聲。這具身體大概真的是長高了，余源湊近了才發現兩人的身高不相上下，他抬槍，槍口隨意地抵在余潛的心口，指尖扣動。

    咔嚓。

    余潛大夢初醒一般，猛地顫抖了一下。

    距離如此之近，余源終于看清了青年眼鏡片后的色彩。那種驚懼不是短暫地，而是歷史久遠如自小就種下的種子，被泥土掩蓋，此刻沖破阻礙綻開了新翠嫩芽。

    “開玩笑的?！庇嘣创鬼鴮416橫放在余潛手中，十分客氣疏離，“請大哥幫忙，把它們放回去吧?！?/br>
    第14章 “很甜?！?/br>
    余家兄弟二人對峙的那個瞬間，其實并沒有太多人看見。

    因為人們都圍在被打穿的第三個標靶邊。

    “這真的是——太不可思議了?！必傌垏K嘖，見余源回身就迎了上去。她是極為熱情爽快的那一類人，當場翻起自己經紀人的聯系方式，拉著余源面對面坐下：“你的經紀人是誰？……真巧，我也是南姐帶出來的呢?！?/br>
    余源渾身僵硬，他是真的不會和女孩子相處。

    更要命的是，這姑娘壓根就是把他當做姐妹了。

    李迅生找來時，余潛已經偷偷離場了。聯誼會場的角落，貍貓正眉飛色舞地向余源傳授著美妝心得，甚至翻起相冊讓他評價以前的裝扮。見余源是真的有事要辦，才戀戀地捧著臉：“你一定要試試呀！這個顏色的口紅真的超適合你！”

    她想了想，換了個形容：“斬男色！誰看了都想親！相信我！”

    ……余源不知道該怎么回應。

    回到面談室后，所有的材料都以備齊，教官們直入主題：“我們想邀請你加入虛擬部，不是作為新生，而是補訓的實習兵。但希望軍校聯賽時你能參加?！?/br>
    軍校生度過了新生期，都會面臨兩個選項，一個是虛擬部，一個是實戰部——虛擬部精于絕地求生內的cao作，而實戰部則是將槍戰格斗搬進現實。補訓的實習兵不需要每天來基地報道，可以選擇訓練時間，每個學期完成專項訓練通過測試便行。

    東林方面的建議非常貼合余源的需要，他進軍校的目的也很單純，磨煉技術是其一，拿個能出手的文憑是其二，但不能耽誤他直播掙錢。

    軍校聯賽打亮知名度，也是有益無害。

    討論十數分鐘，兩方一拍即合。

    入學的文件都已經備好了，錄入卻不可能今天完成。距離午餐的時間點已近，余源走時一名教官正巧要去測試場，順路相送。

    訓練場地是室內的，路途不遠。領路的教官笑了一下：“今天有個轉部門的測試，我就不送你了，應該認得路吧？”

    余源嗯了一聲，見教官推開門，下意識側過頭.

    用于模擬白晝的探照燈俯瞰整個大若廣場的室內，光束狂風一般迎面襲來，讓余源不由得微微瞇起眼。

    門的那端，一個熟悉的身影背光而立。

    秦知遠不耐煩地轉過身，目光雪寒地劈來：“怎么那么……”久。

    聲音卡頓了。

    對上青年那對由不羈轉換成愕然，從愕然變化為呆滯的視線，余源思索了一下，還是誠懇地沖對方點了下頭：“好久不見?！?/br>
    好久不見。

    自從那天秦知遠點成四排又臨時退場大坑了余源一把后，這人就消失了。余源本來還稍微有點兒擔心，沒想到這么巧又撞見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看見現實中的秦知遠，卻是對方第一次清醒地見到現實中的他。

    秦知遠呆了足足有一分鐘。

    直到余源主動搭話，秦知遠才迷離茫然地回過神來，只是一雙眼睛還是直勾勾地盯著余源的臉看。男裝女裝，變得是外形，不變的是氣質，余源一直有種鋒銳迤邐的氣場，讓人無端想起西幻漫畫中貴族的佩劍，劍柄鑲金戴玉，劍身纖細柔軟，每一寸都精致，揮起時必能見血。

    女裝不突兀，男裝也不顯女氣。但無論他怎么打扮，這張面孔都有直擊人心的能力。

    “……好久不見?！鼻刂h的聲音倏地弱了下來，試探著問：“芋圓？”

    “嗯?！庇嘣纯粗⌒囊硪淼啬幽挠悬c想笑，他伸出手：“重新認識一下，余源。余留的余，源源不斷的源?！?/br>
    兩手相握，余源感受到對方的掌心帶了一點不明顯的汗意，“加個聯系方式？”

    “??！”正在醞釀卻又慫于開口的秦知遠猛地點頭：“加加加加！”

    教官看了看氣勢比往日矮上兩大節的秦知遠，又意味深長地瞄了瞄耐心添加聯系人的余源，有種青春氣息把自己淹沒的酸爽感。余源很有禮貌地向兩人道別后便離去了，腳步輕盈，看不出半點繾綣來。

    再瞅瞅那明顯心不在焉的秦知遠，教官有些心疼這平時跋扈無比的臭小子了。

    ——魔頭，自有天收。

    “回神了。這次測試不通過，轉部門的申請就會失效?！苯坦賾z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去一號室好好準備吧?！?/br>
    ……

    …………

    離開基地，余源跟著李迅生一道回家吃飯。

    他們達到時李南就已經泡在廚房里了，飯菜香彌漫。他本想搭把手，卻被兩人合伙趕了出來，只能老老實實呆在客廳自己玩兒。

    下意識地，余源點進秦知遠的動態里。

    秦知遠的動態總數不多，幾乎都在轉發什么實戰技巧大全、槍械數據分析等玩意兒。他也是人緣好，無論發些什么，都有一群人熱熱鬧鬧地評論點贊。

    但最近幾條夾雜在轉發之中的動態，竟然冷清到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