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幾棟小樓翻了個遍，沒什么表情的臉上終于顯出一點憂郁來。

    老天真不給面子。

    他沒包也沒槍，就只有一級套、五個繃帶和一個平底鍋，配件倒是撿了一堆。

    平底鍋在絕地求生這款游戲中算是另類的神器，打三級頭只要兩下，還能擋住飛向臀部的子彈，至于在一款槍戰游戲中為什么會出現一口鍋，這就不是玩家們需要考慮的問題了。

    好在路邊好說歹說留了一輛車，才沒讓余源窮得太難看。

    “不要慌，我們叫一份快遞就好了?！?/br>
    單排的人數掉的很快，這才開始縮第一個圈，人數就只剩下一半了。他看了眼毒圈，挺遠的，途徑學校等幾個危險的大建筑群。

    也許是老天眷顧，余源經過r城時，竟然遇見了一個人。那人端著長槍徒步前進，聽見車聲立刻回頭站在路邊打出一梭子，余源嘴上念叨了一句“這怕不是個傻子吧”，手握方向盤穩穩地向前直沖而去——

    碰。

    把人撞死的余源面色不變，下車美滋滋地舔起包來：“這人運氣不錯，獨吞了r城……搜空一座城，獻給一個人，謝謝快遞，很及時，我會記得給五星好評的?！?/br>
    ……

    …………

    毒圈最終縮在了防空洞的附近。

    余源到達學校時，偌大的校園已經人去樓空，只留下一地盒子記錄不久前的慘烈戰況。他換了輛車沿著公路跑毒，直播屏幕上，毒圈在身后飛速迫近，但余源的眉眼間神色依舊淡淡的，任由錯落的光影從他鼻梁面頰上拂過。

    女裝大佬的吸引力的確驚人，也不知是誰先去社交平臺發了個吐槽帖，附了一張截圖——高挑的人影大概是剛從高層一躍而下，雙膝下沉，微微弓身，空閑的左手作勢往地上一撐，右手則把又黑又硬的平底鍋舞的虎虎生風。蹲姿并不美妙，大大咧咧岔開的雙腿間懸掛著少女系的暗色短裙，巧妙地遮掩，與雖細卻任可見肌rou線條的雪白大腿形成極具沖擊的色差。女仆裝的領口微微敞開，露出與纖細脖頸相臨近的鎖骨，消瘦地凹出一塊深窩，那人輕輕歪著頭，盤起長發更顯得臉小，一雙明燭似的眼瞳向右側遠山眺望，視線纏綿又悠遠，透露出與神態一般的漫不經心與冷淡。

    絕對少女的裝扮與絕對男人的姿態神情拼撞在一起，像兩股對沖的澎湃海潮，激起無數人心頭幾米高的水花。

    “對！新主播！男的！”樓主和帖子里的人興沖沖地聊天，“我去官方查了資料！真的是男人！而且真的是個才玩十幾個小時的新人！”

    有人開玩笑似的問：那這個主播是不是連槍都不會開？那有什么可看的。

    誰知樓主理所當然地回應：“想看會玩槍的我出門右轉能找到一堆，干嘛執著于這個?！?/br>
    抱著這種想法的不止這一個，新奇感調動的熱情遠比人們想象中的要多，等余源開車進入決賽圈，人氣已經漸漸漲到了六位數。

    一些新奇的直播間id也開始冒了出來。

    “芋圓家的炸雞：芋圓真可愛，想嫁?！?/br>
    “二蛋偷偷親了芋圓一口：可愛，想娶?！?/br>
    小禮物也漸漸有人刷了起來，余源一面百無聊賴地找人一面謝謝禮物。秦知遠盯著那些羞澀的小姑娘小男生，眉頭越皺越緊，目光越來越兇。他手一抖，立刻退出了直播間，轉到了個人信息的修改頁面。

    三分鐘后，一條全站消息刷了出來——

    “老公q3送給主播麻辣芋圓一個深水炸彈！快來領取紅包吧~”

    平臺的打賞系統很簡單，地雷、手榴彈、火箭炮、淺水炸彈、深水炸彈，從最便宜的一個流通幣到最高的兩千流通幣，想要發射哪個檔次的愛都可以。而最后兩檔四位數的禮物是會刷出全頻道公告的，并且會發出紅包，吸引別的觀眾來到主播直播間來。

    正在荒山野嶺間打轉的吉普剎停，余源驚訝地看著這條消息，反復確認了幾遍不是有人在搗蛋，更不是直播部的營銷手段。

    他笑了。

    這是秦知遠第一次看見余源笑，他嘴角揚起的弧度并不高，眼睛卻彎得瞇了起來，像是有一股暖風吹走凜冬的最后一宿寒意，剎那間萬物蘇醒，萬花齊放。余源湊近攝像頭，目光似笑非笑地在這個神奇的id上打了個轉——

    “謝謝老公q3的禮物~愛你喲~”

    秦知遠鎮靜地看著光屏中湊近的那張面孔，耳廓通紅。

    但余源仍覺得誠意不夠，對著屏幕比了個飛吻：“mua！”

    那個稱呼他念了！

    還隔空親親了！

    秦知遠的眼神一瞬間放空，熱度自耳尖突破，轉眼侵襲了整張臉，連漆黑的膚色都掩蓋不住。他一面飄飄然，一面心中又無與倫比的醋，心想只不過是個禮物就這么……這么熱情！太隨便了！

    余源整個人振奮了一下，清點過身上的裝備后重新握緊了方向盤，“刷禮物給聯系方式……是不可能的，我賣藝不賣身，只能給這位老板卡個房管了?！?/br>
    直播界面很快跳出一條消息：用戶老公q3已被添加為本直播間房管。

    車加速著飛躍了出去，嫻熟地行駛在崎嶇陡峭的山體上。余源腳下一踩油門，臉上的笑意斂去，卻能隱隱約約地看出他的愉悅：“這把不吃雞就是真的菜了?！?/br>
    滴滴滴！

    吉普車飛速繞著大廠房轉了一圈，車喇叭聲囂張地響起。余源一手搭在車門上，倏地一踩剎車——

    一串火花在車皮上爆起，余源下車手持m16三連發點射擊殺蹲在雜物堆后掃射的那人。手臂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槍，他絲毫不理會視野中炸開的數據殘片，換槍，sks槍口如劃船時擺開的槳，四發單點在左手邊廠房的門欄旁。

    3殺！

    整體一套動作下來不過近一分鐘的時間，他打了個藥飛速舔了包，重新上車駛向安全區內的另一個建筑群，一路上不忘記有節拍地按下喇叭。余源打開車載音樂，隨手切出一首歌來。

    “now i'm living in a dream

    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and i don't think i'm ever gonna wake up

    我不曾想到我會醒來

    ……

    it's a jailbreak

    這就是越獄”

    火光硝煙一路飄搖，余源一改之前的悠閑，飆車瘋跑在決賽圈內，游刃有余地揮霍子彈。隨著丟出的最后一顆手雷在防空洞中炸響，強勁的音樂在爆炸聲中飄遠，塵煙散盡，他的面前浮現出一行字來——

    大吉大利，今晚吃雞！擊殺11，排名——第一。

    余源看著二十幾萬人氣的直播間，呼出一口氣：“點波訂閱不迷路哦?！?/br>
    第9章 雨中的詩人。

    低分段的單排，余源有心認真打，七盤中竟然吃到了三次雞，榮升白銀段位，解鎖了天氣系統。

    絕地求生采取的是分階段解鎖玩法模式，青銅就是最基本的吃雞，白銀開放天氣系統，再往上，黃金段位開啟沙漠地圖。到鉑金，就已經接近了高手局，這個階段開啟的就是重頭戲，即定制局，用于競賽等。

    鉆石以上的玩法，網絡上眾說紛紜，只能達到了這個層面再看了。

    ——在白銀之前的賽局，只有晴天一個專項。這意味著超遠的可視距離，舒適的視聽環境，對新手而言，限制更小，更易上手。但到達白銀以后，天氣系統增加了霧天與雨天兩個可能，會在匹配時隨機選擇。

    霧天能見度降低，可視距離縮短。雨天會有白噪音干擾玩家的聽覺，辨聲難度加大。余源喜好玩狙，對霧天簡直是深惡痛絕。

    此時時間已是下午五點四十，直播接近了尾聲，余源吸了一波顏粉和一波sao話粉，人氣三十萬，訂閱人數即將破萬。他不是個貪心的人，第一天能有這樣的成績可以說是非常出乎他的意料，尤其是自己竟然能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內合了一位老板的眼緣。

    雖然老板的id惡趣味了點，但人還不錯，從頭到尾除了刷禮物就是喊6666，卡了房管也不瞎禁言，特別貼心。

    余源十分感激。

    一局游戲結束，他重回大廳，打算最后再排一把就可以下播了。也就是這時，一個組隊申請彈了出來——

    玩家東林秦三邀請您加入隊伍。

    已拒絕。

    彈幕嘩啦啦地淌了起來。

    “東林軍院？秦家老三？”

    “主播居然認識這尊大神?！?/br>
    “芋圓拒絕的好快，我嗅到了不同尋常的味道嘻嘻嘻?！?/br>
    余源有些意外，秦知遠竟然是這樣出名的人物么？偌大的直播平臺有半數的觀眾對他有所耳聞，看語氣還不是什么小人物。但此刻還在直播，他沒能多想，只是趁著秦知遠沒有再抖一次邀請過來連忙匹配了單排。

    他匹配到了雨天模式。

    天穹仿佛破開一個口子，細密的雨線被螺旋槳攪斷，破碎著往絕地島傾軋，烏云沉沉。余源這是第一次在全息版絕地求生里遇見雨天，也不由有幾分好奇。

    在這個時代，全息技術已經十分完善，冰冷的雨線在他圓潤的指甲上濺起一朵玲瓏的針瓣花，濕涼透骨，與真實世界幾乎沒有差異。余源捻了捻指尖，一回頭時忽然發覺了一道直勾勾的視線鎖在他身上——

    秦知遠抱臂翹腳，目光深沉地看著那個明艷的背影，直至對方轉過身來時才下意識挺背坐直面露無害：“嗨，好巧?！?/br>
    “……好巧?！庇嘣床恢涝趺赐ㄖ刂h自己正在直播這件事，生怕對方在鏡頭前說出什么不該說的來。他下意識后退一步，索性背著傘包直接跳了下去。

    為了不影響游戲體驗，絕地求生有些方面并不是朝貼近現實的方向去做的，例如雨天模式時，所有玩家的衣服及頭發，都將自帶防雨屬性，不被淋濕分毫。余源擔心的事并沒有發生，這身短裙在薄若細煙的雨幕中依舊生機勃勃地蓬起，轉個圈圈估計還能讓裙邊蕩起一陣俏皮的浪花。他一垂眸向下方看去，才發現自己跳的地方是p港。不遠處就是曲折的海岸線，深藍色的大海上倒映著隱約的晝光，細雨落下，就把那片光斑震得破碎。

    “這是最后一把了?！庇嘣纯粗贿h處房區那邊兒六七只張牙舞爪的傘影，“希望今天不會恥辱下播?！?/br>
    彈幕嬉嬉笑笑：“不不不，我們想看你落地成盒！”

    這個愿望注定實現不了了。

    余源這把走運了，落地就是一把scarl，他四處搜索，勉勉強強湊齊了一半的配件和三百發5.56子彈。竟然還湊夠了二級套。

    “我感受到了久違的感動和溫暖?！比粘？看蚩噹н^日子的余源把地上的醫療箱揣進背包，里邊還有兩瓶飲料一個大包，這是他難得能搜到繃帶之外的藥品的一局。白銀第一把就這么順利，余源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轉了運，馬上就可以順順利利爬上黃金鉆石王者走上人生巔峰了。

    但冷靜下來，余源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大概是因為秦知遠也在這一局里。雖然不是隊友，但慈悲的幸運之光還是籠罩在了他的身上。

    游戲主播，一定要能風輕云淡地大殺四方。一面和觀眾閑聊拌嘴，余源一面清理戰局，第二把槍他帶的是噴子，憑靠它，余源下樓時一個起躍，在半空將樓下預備攻樓的敵軍撂倒了。

    不遠處密集的槍聲刺破淅淅瀝瀝的雨，勉強飄轉進余源耳里。他自窗口翻下，落地時積水的地面被踩出一朵漂亮的水花。余源蹲在豎起鐵欄桿的圍墻內打開倍鏡瞄了一眼，街對面二樓的小窗探出一個人影，不等他扣動扣板，便被一串明亮的槍焰帶走了。

    余源忙收槍側身，借欄桿作阻擋。

    方才開槍的，應該是對面路邊圍墻后藏匿的人。雨聲太大，他一時也聽漏了。

    那人頂著綠油油的一級頭，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腦袋，露出黑黝黝的額頭。

    而后也看見了他，欣喜非常：“芋圓，我終于找到你了?！?/br>
    余源頓時心生不詳的預感。

    他覺得，有人要搞事。

    果不其然，隔著一條街，兩道圍墻，秦知遠的歌聲忽然透過淋淋的雨幕飄了過來。透過圍墻缺口處的影子，余源辨認出秦知遠端著槍，清了清嗓子，大聲唱：“不是98k選了你，而是那個海邊，那個毒圈，那個高臺的閣樓，你正好進去躲雨?！?/br>
    余源：……

    彈幕：……

    沉默了片刻，直播間頓時被哈哈哈哈給刷屏了。

    平心而論，秦知遠唱歌不差。他的嗓音低沉糙啞，有一種砂紙般的磨礪感，五個短句各個穩在調上，借著沙沙傾泄的靜謐雨聲，竟然有種謎一樣的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