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節
“她害了你哥哥?!?/br> “不,不可能……”趙宗寧的聲音顫抖。 “她害你的哥哥!錢商是李涼承的人!他們錢家是李涼承的人!” 趙宗寧卻只會說“不可能”。 耶律延理拿刀指她:“你要陪她一同死?” 耶律延理找遍所有地方都沒找著趙琮,他腳踝的傷口還未好盡,走起路來甚至有些瘸。盡管如此,他還是找遍了??杀M管他找遍了,他也沒能找著趙琮。 他也不知,更不敢去想若是趙琮真有不測,他該如何是好。 他眼中看到錢月默,只想殺了她泄憤。 趙宗寧攔他,他甚至想一同殺了趙宗寧。 趙宗寧抬頭看他,眼中竟有水光:“是誤會,定是誤會?!?/br> 他們兄妹倆長得一點兒也不像,偏偏這個時候,趙宗寧這樣看他,叫他想起幾個月前的那一晚,趙琮也用這樣滿含水光的眼睛看他。 他的手一松,刀落地。 他苦笑,冷笑,撿起刀,瘸著腿回身出去。 他繼續找趙琮。 福祿與染陶等人吃得少,澆了些冷水,立刻便能醒來。在前廳吃宴席的官員們,吃得多,還飲酒,即便用冷水澆,也無法醒來。今日來吃宴席的,也僅是登州城內的高品官員,有些低品的本已在睡夢中,聽聞陛下住的地方著火了,那還得了? 紛紛爬起來穿了衣服就立刻往這兒趕。 耶律延理身份不對,不能管這些事兒,他也沒有心力去管。福祿出面,與官員協議種種,總歸是先把火滅了,以及清點人數要緊。也不敢跟外頭說陛下找不到的事,否則才是真要出大事。 邵宜是知情的,早已帶人一同出去找陛下。 明明是深夜,人人卻都醒來,各司其職。而趙宗寧帶來的人,與耶律延理的人,正在城門處交手,也早被人發現。 登州此處,不如京城繁華,但登州的位置十分重要,又臨海,當地百姓常見軍隊往來。對于打仗這回事兒,看得比其他地方的人都要尋常些。陛下住的宅子著了火,許多老百姓也不睡覺,紛紛出來看。 這么一看,自看到城門那處的交手場景。 “遼兵來啦!遼兵來了!”也不知誰,看到耶律欽滿頭的小辮兒與頭發中間的禿頭,先喊了一嗓子。這么一喊,百姓們又是害怕,更多的還是興奮。他們剛剛打贏女真與高麗,又有何怕? 有些膽子大的,拿上長棍直接就上了。 官員們知道此事之后,趕緊派廂軍與淮陽軍趕往城門處,勸回百姓。他們到了之后,一看,對方也的確是遼兵,那領頭人的相貌騙不了人。既敢來犯,定要讓他們有去無回! 耶律延理跑了,耶律欽留下來帶著他們與寶寧公主的人交手。原本耶律欽也不敢真打,對方是公主的人,似乎也不欲與他們對打,只不過想攔著他們,阻止他們進登州城罷了。 等淮陽軍與廂軍來了,就再由不得他們。 “他奶奶的!”耶律欽原本頭上裹了布巾的,一點兒沒引人懷疑。誰料在與公主的人周旋時,布巾給扯掉了!他罵了一聲,大聲道,“撤撤撤?。?!”他可不敢胡亂發令,回頭他們陛下又要揍他。他翻身上馬帶人就撤,宋兵又豈會讓他們撤?帶上人就去追,耶律欽等人極善騎射,跑得飛快。 后頭也追得飛快,一行人越跑越遠。 城門處既沒了人,人也就都散盡了,老百姓也被官員勸回家,巡衛們全部出動,不許街上再留人。 趙琮這才騎馬慢吞吞地從城門旁的黑影中走出來。 他出來時,滿宅子的人都暈了。他雖然很少騎馬,并非不會,因身子不好,雖不常騎,幼年時候也練過。他挑了匹馬出來,是想到城門外,親眼去看那人是不是小十一。 若真是,他也想趁這次難得機會,將一切都問明白。 只是他還未到城門時,城門處忽然便熱鬧了起來。 他就隱在附近的陰影中,聽到官員的訓話,也聽到宋軍們的吆喝,更聽到百姓們連聲喊著“遼兵來了”。再是一陣刀刃相接的聲音后,人才漸漸散去。 所有人都去追遼兵,城門處反倒沒了人。 趙琮騎馬上前,在城門處徘徊了會兒,他還是出了城門。 飄書與錢月默的奶兄弟陳柏到了碼頭,找到接應的人,也上了船,船緩緩離開碼頭。 飄書松了口氣,站在船上,滿臉不舍地看著登州城越來越遠。錢月默已將她許配給了自己的奶兄弟,當真是給她安排了后路。否則她留下,到最后,她也得跟著死。 她想到自小陪著錢月默至今的種種,不由落下淚。她擦了擦眼淚,轉身正要進去,忽然一把刀橫在她脖子上。她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竟然是陳柏! 飄書不可置信地問:“你,你要做什么?!” 接著,更令她不可思議的是,本該昏迷著的錢商竟然從船中走了出來??! 她嚇得一動也不敢動,錢商卻未看她,只是復雜地看了眼遠去的登州城,低聲道:“我早猜到了?!?/br> 飄書這才慢慢理順,原來相公也有后招。 她厭恨地看向錢商,他從來不關心他們二娘子,到了這個份上,二娘子當上了皇后,他還要拖著她去死!哪里有這樣的父親! 錢商這才看她,笑了聲:“我的女兒不該這般愚鈍才是。她讀的那些醫書,又有哪本是我不知的?”說罷,他朝陳柏使了個眼色,使完他回了船艙。 陳柏眼神一閃,將飄書拉到船邊。 飄書怒道:“你這個殺千刀的!二娘子對你多好,對你娘多好,送你讀書,給你鋪子,榮養你娘,你就是這樣回報二娘子的?!你這個殺千刀的!你對不住二娘子!你對不住二娘子啊——” 陳柏的手一頓,將她推到了水中。飄書嗆了幾口水,沉到水中。 他看了片刻,回到船艙,稟道:“相公,她死了?!?/br> “殺透了再扔的?” “是?!?/br> 錢商也未再確認,他并不在意。正如他不信女兒,他自是給自己留了后路。 而他們的船在無人的水面上,再度開回碼頭旁,錢商走上岸,帶著陳柏七繞八繞,繞進一條逼仄巷子,停在一處宅子前。 陳柏上去敲門,門迅速打開。 錢商走進去,有人迎上來,笑道:“錢相公倒是準時?!?/br> 錢商笑:“大王考慮得如何?” 此人往前再走一步,現在淡弱月光下,竟然是完顏良。完顏良笑:“本王最愛做那捉螳螂的事兒?!?/br> “甚好,甚好?!?/br> 完顏良挑眉:“皇后娘娘倒也是女中豪杰,僅一人,便能迷暈那一屋子?!?/br> “不過婦人之仁罷了?!?/br> “倒也是,一切還不是盡在相公的掌握中?” 兩人對視而笑,隨后一同冷下臉來,完顏良道:“那就無需再等,走吧?” “走!” 他們結伴而出。 趙琮獨自騎馬,行在宮外的官道上。 正是月初,月亮并不亮,堪堪一道彎彎月牙,映在地面上的光也不多。大軍過境之后,官道上便安靜得厲害。四處也就他這兒馬蹄聲在響,他走了會兒便覺著沒意思,不由停在原地,風一陣陣吹。 他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回身又望向城門,嘆了口氣。 方才他聽得清楚,那伙人里頭并沒有小十一。 除了當年裝傻進宮時,趙琮的確沒怎么見過他狼狽的時候。就是當時跪在雪地里的他,也不見頹廢。 倘若小十一在這兒,怕是寧愿迎上前來,也不會落荒而逃。 小十一不在里頭,又到底在哪里? 耶律欽都來了,沒道理小十一不來。 他們到底是什么打算,趙琮自詡聰明,這會兒也想不明白。 小十一不在,他再往前走,又有什么意思?再者方才他也聽到有人提到“公主”,難不成趙宗寧因為擔憂他,還跑來了登州?既然兩伙人在城門處遇上了,還打了起來,meimei不在,他也不在,難道? 趙琮腦中忽然又清醒起來。 他即刻拉住韁繩,回身再往城中趕。 趕到一路上,迎面而來三匹馬,與三人。 趙琮緩緩停下來,與其中兩人對視。 半晌之后,趙琮露出些微笑容。 耶律延理與邵宜難得合作,翻找了整座登州城,也未找著他們陛下。 邵宜緊皺眉頭,念叨:“陛下牽走了一匹馬,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按理來說,不該出城才是,夜里出事之后,滿城都是巡衛?!?/br> 耶律延理臉色沉沉,看向城門,說道:“去城外找?!?/br> 邵宜點頭:“也只能這般?!闭f罷,他又瞟了眼耶律延理,心中其實也好奇透了。這個人,到底要做什么?他到底是敵還是友,到底是要害他們陛下,還是要幫他們陛下? 不過現下也不是深究這些的時候,更何況,他也甩不開這人!還不如他盯著,以免這人又做什么壞事兒。 他們倆策馬便欲帶人往城外去,前頭跑來幾個小太監,全部氣喘吁吁:“大,大人!” “怎么了?可是陛下找著了?!” “不,不是!您快回去瞧瞧!有只鴿子在陛下的院子四周飛,卻又不下來!福大官說那鴿子腿上有信——” 邵宜還想問得再仔細些,小太監話也還未說完,耶律延理就一甩韁繩,先沖了出去。 “快走!跟上!” 耶律延理一邊往回趕,一邊吹口哨,不一會兒空中便飛來一只海東青。它長嘯一聲,直直往下沖來,站在耶律延理的肩膀上。邵宜等人看得直傻眼,這是遼國貴族養的鳥兒,格外兇悍,據聞十來萬只鷹里頭才能出這么一只海東青。 他們大宋以文治國,便是養鳥,也是畫眉鸚鵡等等,無人敢養這種厲害的鳥。邵宜是武官,卻喜愛得很,只是他根本尋不得,這會兒算是開了眼。 但他也未看多久,緊隨著耶律延理,匆匆趕回宅子中。 鴿子果然在頭頂盤旋,卻又不下來,耶律延理再吹了聲口哨,他的海東青似能聽懂一般。它飛到空中,直接擒住那只鳥,再長嘯一聲,飛到耶律延理的肩膀上。 耶律延理皺眉解開紙條看,看完他便伸手捏緊那張紙條。他神色陰沉,渾身森冷之氣。他扔了手中字條,從海東青手中奪過那只鴿子,將它放回空中,鴿子嚇得立即往回飛。 “走!”耶律延理大聲道,回身往外跑,海東青在天上盤旋一圈,緊緊隨著鴿子飛走,偶爾鳴叫一聲。耶律延理則是翻身上馬,順著他們飛走的方向,往西奔去。 在場的人全部傻了眼,還是邵宜反應最迅速,他趕緊撿起地上的紙條,看完臉色也跟著變了。福祿與染陶慌忙上前,一同看,看完他們不僅是臉色大變,他們渾身發抖。 陛下在完顏良那處! 完顏良要他們拿陛下的御寶去換! 這種事兒,是寧可信其有,也不能信其無,事關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