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節
耶律延理捏緊手中茶盞。 趙琮恨不得氣死他,再度平淡道:“朕從前的確養著位小郎君,只是見多了這些孩子,朕才知道何為真正的好?!?/br> “從前的小郎君不好?” 趙琮笑:“陛下說笑了?!?/br> 耶律延理心中莫名一松。 趙琮收起笑容:“豈止是不好,是大大不好!朕極為厭惡他!” 耶律延理一把捏碎手中茶盞。 趙仲麒嚇得往趙琮懷里一縮,趙琮又笑:“陛下這是做什么,平白嚇著孩子。若不喜愛朕殿中的茶,好走不送?!?/br> 耶律延理卻無動于衷。 趙琮暗自吸氣,將福祿叫進來,令他帶趙仲麒出去。 他們一走,耶律延理又道:“陛下果然十分喜愛惠郡王府的這位小郎君?!?/br> “正是?!?/br> 耶律延理冷笑:“惠郡王府好教養,陛下這般喜愛,倒叫我也十分好奇,忍不住也想親近一番?!?/br> 趙琮暗自提防,不知他這話是何意思。 耶律延理已經笑道:“陛下,我已有些許年紀,卻尚未大婚,不如陛下替我做個媒?” 趙琮寬袖中的手緊握,指甲都陷進了掌心的rou中,這般,他才能平靜問道:“陛下瞧中了哪家小娘子?” 他笑:“陛下都贊惠郡王家門風正派,我想求娶樂安縣主?!?/br> 趙琮花了很久的時間,才能勉強咬牙開口:“你瘋了嗎?!?/br> “我能把五meimei嫁給李涼承,陛下為何不愿把樂安縣主嫁予我?陛下放心,我定不會虧待她?!?/br> “李涼承連主子是誰都認不清,陛下也跟他比?!” 耶律延理聽趙琮的話音之間總算有了起伏,知道命門何在,立即又道:“陛下不愿任命李涼承為帝,我卻是無礙的。我打算冊封他為西夏皇帝。但若陛下不喜歡,我便封他為國主,也視他為臣,令他依然向大宋朝貢。陛下若能將樂安縣主予了我,我便不管他,如何?” 趙琮氣得再難掩臉色。 “你在威脅朕?!”用西夏威脅他?! 他越氣,耶律延理越興奮,搖頭道:“并沒有,我只是與陛下打商量?!?/br> 這叫打商量? 趙琮修煉多年的脾氣終于破功,他拿起手邊自己的茶盞砸向耶律延理,低聲怒道:“滾!” 耶律延理一點也沒躲,眼睜睜地看著那杯茶砸在自己身上,沾了滿身的茶葉。 “滾!再不滾,朕殺了你!” 耶律延理想惹他氣,卻又不想惹他太氣,見趙琮臉色漸白,便起身,還拱了拱手:“陛下,明日再來拜見?!?/br> 明日還來?! 趙琮再拿起茶壺要砸,耶律延理本已轉身,卻又回頭,站在原地,似乎就等著他砸。 趙琮這才驀地回過神來。 他平靜地放下茶壺,再沒看一眼,轉身走進內室中。 耶律延理到底是出宮離去。 只是他終于找到趙琮的命門,也發現趙琮并非不再在意他,更氣惠郡王府出了個趙之熙,占去他在趙琮心中的位置。一回到都庭驛,他便派官員去惠郡王府提親。 他知道,趙克律絕不會同意。 他也對趙叔安沒有一絲意思,他只是貪戀趙琮被他氣得罵他的模樣,只有這樣才會令他感受到趙琮對他依然存在的在乎。 如他所料,趙克律自然沒有答應。 趙克律等人還未與他打照面,還不知他是誰,聽聞遼帝上門提親,都快嚇壞了。傻子也知道這是黃鼠狼拜年沒安好心哪!他也不敢讓女兒知道,盡管遼國官員與侍衛來勢洶洶,大有不收禮便不走的架勢。 他依然派人嚴守在府門口,他則是趕緊換了衣裳,自府中后門進宮去求見陛下。 趙琮一聽聞此事,差點沒再砸了手邊的茶盞。 趙克律跪求道:“陛下,這可如何是好?對方到底是遼帝,臣不敢貿然拒絕,還請您出面?!?/br> 趙琮冷笑:“二哥倒不必怕的?!?/br> “陛下?” “朕便都告知二哥,二哥可知道這位遼帝到底是何人?” “是,是誰?” “他便是從前的趙世碂??!” 趙克律被嚇得半天沒回過神來,他也已快五十歲,倒是頭一回遇著這樣的事兒。 “他如今就是個瘋子,二哥莫要管他??此墀偠嗑?!” 趙克律聽聞是趙世碂,大驚的同時,卻也放下心來。不管其中到底有何蹊蹺,自家女兒與趙世碂到底做了十來年的堂姐弟,趙世碂還不至于這般畜生。 這么說,便是沖著陛下來了? 趙克律擔憂看向趙琮,欲言又止。 “二哥要說什么?” “若是兩國開戰?!?/br> “他既然有膽子回來,朕便再也不會放他生路?!?/br> 趙克律拱手,再無話可說,順勢退出。 他一走,趙琮既氣,卻又焦躁。 就在開封府內,若是真想殺他,倒也不難,派上十萬禁兵圍住都庭驛,還怕殺不了他? 趙琮在他人跟前說得鏗鏘有力,心中也是這般反復規勸,甚至已與張眷商議好如何安排。 實際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還是下不了這個手。 第230章 那日之后, 趙琮沒再許趙仲麒出宮, 張眷依舊嚴守在宮外,耶律延理便再未進宮。 又是五日, 趙琮吩咐鴻臚寺的官員送各家使官回國, 原本使官在京中便不能久待, 向來是待個十日便要回的。除了張廷初與趙琮私交尚可,依然留在京城外, 其余的人皆按時離去。趙琮該大方的時候從不小氣, 各國使官都是滿載而歸,紛紛做出依依不舍的模樣, 與鴻臚寺的官員在城外十里處周旋了許久。 謝文睿躲在樹林中, 看了許久, 直到車隊全都走盡,也未瞧見遼國的車隊。他騎馬再回城中,等到夜間,到底換了一身黑衣翻身躍上屋頂。 “謝大人既來了, 不如進來喝杯茶?!?/br> 很快, 屋內便有人說話, 似是早知他要來。 謝文睿思索片刻,從窗戶中跳進了屋內。他滿臉嚴肅,正要看遼帝??纱惶ь^,他便傻眼了。 十一郎君正看著他! 雖說打扮與長相都有了些許變化,他是自十一郎君少年時候便常與他打交道的,怎會認不出?他也并未陪同陛下接見使官, 還真是頭一回瞧見這位遼帝。 “十,十一——”謝文睿本就不是能言善道之人,嘴唇囁嚅半晌,也就冒出這么幾個字兒,還被耶律延理給打斷。 耶律延理起身,將茶盞放到桌上,看著他道:“坐?!?/br> 謝文?;剡^神,先是低頭,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頭,顯然還有些云里霧里,但到底坐了下來。 耶律延理在他對面坐下,自顧自地喝了口茶水,說道:“這小龍團茶,從前常吃也未覺得好,還常覺著茶局費盡心思得來的茶餅不過如此,有些膩味,反倒不如杭州的龍井與寶云清口。離了六年,才知道小龍團的好?!?/br> 他說得平淡,謝文睿直跳的心也漸漸收回。 謝文睿也平淡道:“二十八片才得這么一斤,價值黃金二兩,味道自然好。我也是偶爾進宮,才能嘗到這貢茶的滋味兒。陛下待您是極好了,其他驛館可沒得這般好茶?!?/br> “這個份上,也不忘替他說好話?” 謝文睿面無表情:“文睿得陛下賞識,與陛下既是君臣,也是好友。陛下是如何品性?別人不知,你還不知?” 耶律延理挑眉:“你一向是個聰明人,已是知道朕要說什么?” “我勸遼帝省了那顆心,我們謝家世世代代效忠于天家?!?/br> “好一片忠心?!币裳永磔p撫手掌。 謝文睿到底沒忍住,語氣雖依然平淡,卻還是道:“從前就有數不盡的人與我說,與陛下說,說你心思不純。陛下自也不信,私下里還拿著事兒當玩笑與我講。我也當玩笑聽,誰料,最不能成真的玩笑反倒把我變成了玩笑?!闭f罷,他起身,拱手,“告辭?!?/br> 耶律延理點頭,一動不動,只在謝文??熳邥r,才出聲道:“不想見見顧辭?” 謝文睿頓住腳步。 “六年不見,不曾想念?” 謝文睿雙手握拳。 “朕還要在東京多待幾日,想好了便來尋朕?!?/br> 謝文睿握拳的雙手始終未松開,頓了頓,他還是走了,翻身跳上屋頂,匆匆離去。 耶律延理靜坐片刻,拿上一壺酒,又去找顧辭。 顧辭依然在低頭寫字。 耶律延理將酒壺往他面前一放,壓住凌亂的紙張。 顧辭只好抬頭:“見過陛下?!?/br> “謝文睿走了?!?/br> 顧辭笑:“本該如此?!?/br> “他不顧你們的情分,不救你,你難道不氣?” 顧辭嗤笑:“陛下說笑,我與他原本就是一般情分,何至于氣?” 耶律延理背對他,身靠書桌,看向地板。他自知道,顧辭在騙他,試圖叫他放棄從謝文睿身上下手。只可惜他好歹還有上輩子那點記憶,顧辭對謝文睿的心,再真切不過。 只是他當真好奇,謝文睿真能為對趙琮的忠心而放棄顧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