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節
李大人等人不過幾千之數,如何與姜未這些人抗衡?扭打一番,終究被降住,而這么一扭打,有人傷亡,空氣中有了血腥味兒,越發刺激這些守了一夜的兵士們。 姜未也大受刺激,但他到底忍到這一夜的黑夜來臨,下了最后通牒:“爾等若再不束手就擒,切莫怪我不客氣!” 兵士們大聲嚷道:“大人還與外國細作客氣什么?!” “正是!” 不知是誰大喊一聲:“燒了他!” 隨后更多人附和:“燒了他!燒了他!” 隨后兩萬多人都在高聲喊:“燒了他們!燒了他們!燒了他們!” 氣勢最高時,姜未大聲道:“好!” “燒了他們!燒了他們!燒了他們!” “再點火!”姜未下令。 圍繞在四周手拿火把的兵士全部點上火,姜未在馬上,高聲道:“再給爾等半個時辰考慮,你們若是乖乖出來,弓手決不殺你!若再不出來,莫以為我大宋兒郎好欺負!” 兵士們高聲附和。 半個時辰既慢又快,里頭卻還是沒有動靜。 姜未激動得手甚至在抖,他以為趙琮已是窮途末路,既無處可躲,也無法出來被擒,那就只有被燒死的份! 天助他! 他從手下的手中接過一支點燃的火把,將火把對準遠處的宅子,高聲道:“外國細作犯我大宋,不愿束手就擒,為陛下所計,為我大宋,燒!” 兵士們聽令,一陣激動狼嚎,作勢就要將火把往宅子扔去。 狼嚎聲中,三進宅子的門忽然被打開。 四周屋頂上的弓箭手全部振作,低頭就要瞄準,可他們已在屋頂上趴了一天兩夜,都有些倦怠,還未瞄準,他們便見院中忽然也有人朝上用弓箭瞄準了他們,人數有個二三十人,與他們差不多,甚至身披鎧甲,分明是禁兵的打扮。 這些弓箭手哪里知道這宅子里頭到底是誰,都以為真是西夏細作,他們看到這般狀況,紛紛一愣。 大宋打仗講究一個“陣”字,凡事都有陣,都要聽命行事。他們是正經的兵,不是普通侍衛,往常學的都是這些,頓時也不敢輕舉妄動,只等姜未示下。 姜未也有些怔愣,他沒想到,趙琮等人竟然還有膽子開門! 恰好此時,城門處有馬蹄聲傳來,副將小聲道:“大人!又有人來了!” 這話給了姜未更多底氣,他大聲笑,依然坐在馬上,高聲道:“爾等細作可愿乖乖就擒?!” 他說完,便是一陣安靜。 且這安靜還是猛的鬼哭狼嚎之后的安靜,因而就顯得愈加靜謐。 安靜中,突然響起一道清越聲音:“你呢?又可愿乖乖就擒?” 姜未眉毛一揚。 他還是在趙琮幼年時候見過幾回,趙琮成年后,他躲在太原城再未回過京。雖聽父親復述過,卻也是頭一次與趙琮打照面,雖說他暫時還只聽到了趙琮的聲音。 趙琮的聲音,很悅耳,很文氣。 姜未有些不適應,有些莫名擔憂,但很快他便放下心來,不屑道:“你來我大宋,到底有何目的?!你們西夏,給了你什么交代?!你偷了我們大宋多少東西?!” 趙琮笑。 笑聲在秋夜中傳得很遠,趙琮當年還沒親政的時候,可就在宣德樓上憑一番充滿感情的話惹得無數女娘落淚,更是惹得無數舉子欽佩,心甘情愿毫無理由地擁護他。 這道刻意加入諸多感情的笑聲,被秋風這么一吹,很多不知情的人紛紛有些迷蒙。 這是西夏細作? 西夏細作的雅音說得這樣好聽? 西夏的細作本該是過街老鼠,怎能如此淡然? 輕笑過后,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忽然響起數聲瀕死的叫聲。 姜未一個回神,只見那間宅子四周的弓箭手都不見了。從姜未的角度,他們看不到院中也是有弓箭手的,只能看到三十人的弓兵小隊,忽然就全沒了! 姜未心中有些訝異,可聽到遠處的馬蹄聲越來越近,他知道這是平定軍中的騎兵大軍來了,他心中更定,依然裝作不知情,還將趙琮當作西夏細作,繼續出言強扯正義。 趙琮見院中落了一地或傷或亡的弓箭手,再度露出微微一笑。 所有人只看得到他長得文弱,就如同上輩子時,人們只看得到他風度翩翩,下意識便以為他好欺負,他好說話。他們總也不明白,越是這樣的人,心中越有一份無論如何也難以消逝的堅韌。 智者,總是以笑服人、害人,乃至殺人的。 上輩子的他雖風度翩翩,卻是個極為喜愛極限運動的人。 越是緊張的時候,其實他越會覺得興奮。 四周都是弓箭與火,前方的人都對他虎視眈眈,對他的皇位虎視眈眈。 可是他有何好怕? 他抬腳,直接走出宅子。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直接站在宅子前,與姜未相望,中間不過隔了幾十尺而已。 姜未一介武夫,腦中能想到的東西到底有限,平常的算計都有幕僚,只是今兒幕僚不在身邊。面對這種他以為即便天塌下來也不會發生的事兒,他真的愣住了。 他的手下全部聽命行事,他愣住,他們也不敢動。 趙琮的親衛全是百里挑一,手拿弓箭與弩,隨他走出宅子,在趙琮身側緊緊圍住,手中武器全部只對住姜未一人。 擒賊先擒王,道理誰都知道。 他們快了一步,先瞄準了姜未。 明明他們不過二三十人,只這么一會兒,氣勢便好似蓋住了姜未等所有人。 趙琮身穿朱衣,站在燈火、鎧甲與危險間。卻雙手背后,不慌不忙,面帶清淡笑意。 姜未怔了好一會兒,直到遠處的馬蹄聲再近,他才回神,因所有弓箭都對著他一人,他的確不敢輕舉妄動,一動就得死。但他底氣足,到底露出不屑笑容,說道:“你不過西夏細作,如同過街老鼠——” 話未完,杜譽的聲音從趙琮身后亮出:“放肆!” 姜未眉頭一皺。 杜譽從趙琮身后走出來,先是跪下認罪:“陛下,臣作為太原知府,未能管好下屬,還請陛下責罰!” 空中頓時響起無數吸氣聲,此人,竟然是陛下?! 趙琮風輕云淡道:“此事與你何干?有人想死,神仙也攔不住。起來吧?!?/br> 杜譽再告罪幾聲,起身轉向姜未,怒斥:“姜未!你不過太原府通判!無有本官旨意,你何來能耐下令關閉城門,又何來能耐搜查太原城?!你居心何在?!” 姜未陰沉著一張臉,沉默不語。 “本官派廂軍統領李大人去與你交涉,人又何在?你私關城門,搜城,竟還敢在此大放厥詞?!” 姜未就從未被人這般訓斥過,杜譽這個老東西雖與他不對付,但也從未這樣下過他的面子。姜未冷笑:“杜大人可別亂說話,你說這是陛下,何人能證明他是陛下?!要本官說,是你杜大人與西夏細作勾結,想要叛我大宋吧!” 杜譽沒想到他竟會反咬一口,冷聲笑,也不廢話,索性從袖中拿出一段短軸。 趙琮一眼便認出了那是什么,杜譽朝他看去,趙琮點頭。 杜譽索性展開短軸,高聲道:“這是陛下曾賜予我的旨意,陛下曾言,關鍵時刻可拿來一用!眼下正是可用時?!倍抛u朝向趙琮而跪,“請陛下允許?!?/br> “允?!?/br> 杜譽行了一禮,再站起來,親自讀了那道旨意,其中內容是關鍵時刻,陛下允他不必往開封回稟便獨自抓捕姜未。 這么一讀,眾人更是安靜。 不是每個人都有造反的心,陛下的旨意大過天,尤其陛下本人就在此,盡管他們的頭頭說那不是。 杜譽卻是實實在在的太原知府,他們都認得的,他讀的圣旨能有假? 聽罷陛下的旨意,大部分普通兵士心中都有些慌,士氣瞬間便弱了一大截。 姜未氣道:“誰又能知道這到底是不是你隨意杜撰!” 杜譽冷聲道:“放眼全天下,誰有這膽子,竟敢杜撰陛下之言?” “杜大人非要抓我?” “自然?!?/br> 姜未哼笑幾聲,聽到馬蹄聲就在身后,他索性豁出去,大聲道:“管他娘的是不是陛下親言!我姜未今日豁出去了!” 杜譽趕緊道:“你是要造反?!” “沒錯!我是要造反!我們齊國公自太祖始立,駐守太原,護衛大宋百年,誰料竟被趙琮小兒打壓,奪我齊國公的爵位!太祖若是知道,都要替我姜家喊冤!趙琮治國無力,既無本事,這江山不如換個姓!” “陛下就在此處,你竟也敢說這樣的話!” 姜未大笑:“哈哈哈今日這反我是造定了!再者,誰能作證你身邊的人到底是不是皇帝?即便真是皇帝又如何?過了今夜,定叫你們所有人再無所歸!”他說完,又高舉手中火把,大聲道,“眾位兒郎,我,姜未今日在此起誓。只要今夜隨我同上者,大貢獻者皆可加官、進爵。只要誓死不退縮,皆有無數金銀財寶付之,還有女人,應有盡有!只要你等今日隨我姜未一同,他日,我姜家王朝絕不虧待你!” 已到了這個時候,姜未的副將索性也大聲道:“誓死跟隨世子??!” 平定軍知軍也趕緊道:“與其在這混日子,沒甚個前途,不如跟著將軍打出一片天來!” “殺?。?!”越來越多的人響應。 姜未有些洋洋得意地看向趙琮,可趙琮依然淡淡笑著看他,不驚不懼。 這反而激得姜未更怒,這副病懨懨的模樣,還敢殺他?!那些個親兵一動也不敢動!他怕個屁!他高聲道:“所有弓箭手待命!” 副將也道:“擺方陣!” 窄小的巷子內,他們迅速擺好最合適的陣。 趙琮還是淡淡地站著,身邊的親衛緊緊護著他,弓箭與弩仍然對著姜未,只等趙琮令下。 姜未也是膽大之人,正要下令眾人動手。 隊伍后方忽然傳來聲聲驚吼,姜未一愣,驚聲卻愈來愈大。姜未尤為不解,后方起了什么事? 直到有人怒吼:“偷襲——啊——”人也沒了。 姜未腦中一急,下意識地就要朝后頭走。 杜譽高聲:“姜未要跑!” 趙琮不慌不忙:“瞄準他?!?/br> 姜未盡力安下自己的心,他有那么多的兵力,有人瞄準他又如何,周圍還有火與弓箭,他怕個蛋!他轉身,獰笑道:“今兒這個反我是造定了!給我上!活捉杜譽與他身邊的細作!誰的羽箭快,先射中他們二人,日后就是我姜未麾下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