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趙琮不來,坤寧殿便是孫太后的地盤。 即便有茶喜等人陪著,青茗也言笑晏晏地將趙十一的座位安排到了魏郡王府家那處。且因趙十一是家中排行第十一的庶子,位子可以說已是在最末。 茶喜與吉祥等人氣得不行,卻也無法。 他們這時反而更為悲哀,陛下不過是身子弱了幾天,孫太后便這樣在宗室面前打他的臉,實在讓人憤怒,也讓人寒心! 往日里,陛下對孫太后可尊重得很! 趙十一倒鎮定,但他實在很是出名,人人都知道陛下跟前養著一位小郎君。而且趙十一穿得太耀眼,整座宮殿中,各王府的世子、嫡子們的穿著也不過如此。唯有他,既穿紅色衫袍,又戴金冠,金冠上還鑲著紅寶石。 即便他坐在最末的位子,依然是最惹人矚目的。 孫太后見他來后,趙從德不時便看他,臉色又陰了許多。 直到又有其他宗室上前討好她,她才笑著被奉承。 今日無人給趙世碂撐腰,他家的那些兄弟們可樂得不成。趙世廷直接笑道:“十一弟今日穿得金光閃閃,可讓哥哥我好生羨慕!” 趙十一權當未聽見。 趙世廷“哼”了聲,說道:“可是穿成這般又如何?真當自己是金鳳凰哪?也不知羞不羞!哪個兒郎似你這般穿得金光閃閃?怕不是陛下將你當女娘養罷?” 趙十一依然毫無動作。 趙世廷與其他幾個無比嫉妒的兄弟卻都笑了起來,茶喜氣得臉色見白,心中默念:等郡主來了就好! 郡主一來,看誰還敢說話! 可是趙世廷再道:“嘖嘖嘖,今兒可沒人給你撐腰咯!病秧子自己還在殿中躺著呢!” 茶喜憤怒,大聲道:“放肆!” 吉利更是直接上前拎起趙世廷,吉利高又壯,一下便跟拎小雞似的將趙世廷拎了起來。 茶喜怒極,聲音極大,瞬間,殿中聲音戛然而止,鴉雀無聲,無人再敢說話。 孫太后往他們看來,笑了笑,淡道:“何處的小宮女,這般沒規矩。又是哪處的小太監,快放了魏郡王府的小郎君?!?/br> 茶喜冷笑,吉利更是一動不動,吉祥則按著其他想要跳起來相幫的小郎君。 趙十一則是抬頭看了孫太后一眼。 孫太后的手在袖中驀地收緊,那是什么眼神!哪像一個孩子該有的眼神?竟全是不屑與陰郁。 她當下大怒:“放開魏郡王府的小郎君!宮中規矩便是被你們這般用的?來人!給我將這不知規矩的小宮女與小太監拉下去!” 殿中安靜得可怕,誰不知道那宮女與太監是福寧殿的? 誰不知道孫太后是在殺雞儆猴? 但他們還真不敢在此時出聲。 便是魏郡王也不好開口,畢竟引起爭執的人,是他們魏郡王府的人!兩邊都是!他如何幫?如何開口說話?魏郡王氣得滿臉通紅。 惠郡王趙克律皺眉,卻終究沒管這事兒,只是低頭。 趙叔安焦慮地扯著手中的帕子,心道:寧娘怎的還不來! 孫太后說罷,趙世廷見有人撐腰,立刻大聲道:“娘娘!我還有事要稟報!” “你說?!?/br> “此人是我的十一弟,他有罪!” “他有何罪?” “他明明乃魏郡王府妾侍所出,卻竟敢身著紅色衣衫,還戴金冠!” “僅此而已?” “他的名字還犯了陛下的名諱!” 孫太后早知趙十一的名字,原不想計較,但今時不同往日。所有人都在瞧著她,今日也是最好的機會。孫太后被趙十一的眼神所激怒,她再看了眼趙從德,趙從德警告地看著她。 哈哈!她心中大笑。 趙從德有臉警告她?! 趙從德算個什么東西! 她看得上趙從德,是他的福氣。她若是心已死,趙從德便什么都不是! 孫太后微笑道:“既然如此,扒了這位小郎君的衣衫,并給他改名就是。老惠郡王過世后,我也一直未指人去管宗正寺,我今日便親自為這位小郎君改名!萬不能讓人犯了咱們陛下的名諱!” “小郎君的衣衫是由陛下的繡娘親制!小郎君的名字更是陛下親準的!”茶喜毫不畏懼,大聲回道。 孫太后笑:“真是不知規矩的丫頭,將她給我拖下去!” 趙十一雙手握成拳頭,不想再忍,有何好忍?!他舒展開手指,摸到袖中的短刀,他現在就殺了孫太后,他來殺了殿中所有的人。 而真的已有人來拉拽茶喜,趙十一正要起身。 殿外突然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誰要欺負朕的宮女?” 第60章 “又是誰要欺負朕的小十一?!?/br> 是趙琮(陛下)來了!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 再傳來第二道聲音:“又是誰要欺負朕的小十一?!?/br> 說罷, 趙琮的身影終于現在坤寧殿的正殿門口。 殿內燈火通明,殿門處光暗交替, 身著玄色長衫, 外披月色披風的趙琮恰好站在交替之處。 黑暗與光明皆在他一人身上。 趙十一不由便看呆。 趙琮準確無誤地找到他, 對他緩緩一笑。 明明依然是病容,笑容卻璀璨勝過無數珠寶, 笑容更是溫潤勝過任何玉石。 趙琮走進殿內, 朝趙十一伸手:“過來?!?/br> 趙十一還未回神。 茶喜眼中冒出淚花,她輕輕推了推趙十一的后背。 趙十一終于回神, 他看向趙琮的手, 他知道他不該去牽住趙琮的手??墒勤w琮已完全身處這片燈火當中, 趙琮笑得是那樣親和,趙琮笑得又是那樣溫暖。他從來不知道,原來真的有這么一個人,讓他即便看到, 便能安下心。 他受蠱惑般地站起身, 直接抬腳跨過矮桌, 甚至踢倒了酒樽,酒液染濕了他的衣擺。 他卻未管,他走到趙琮身前,伸手握住了趙琮伸來的手。 趙琮緊握他的手,這才看向首座,與他遙遙相對的孫太后。 趙琮身后跟著趙宗寧、錢月默、染陶與福祿。 趙宗寧笑了聲, 率先跪下,錢月默面露溫柔笑容,與染陶、福祿一同跟著跪下。 茶喜、吉利與吉祥松開手中的人,也立即跪下。 趙叔安也立刻跪了下來,魏郡王二說不說趕緊跪下,趙克律放下酒樽也跪下。便是趙從德,數次皺眉后,也跟著跪下。 一個又一個的人跟著跪下,甚至是孫太后的娘家人,直到唯有趙琮、趙十一站著,孫太后坐著。 福祿高聲道:“陛下——” 其他人跟著齊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今日大勢已去。 這是孫太后生出的第一個想法。 孩子真的長大了。 這是孫太后生出的第二個想法。 趙琮淺笑,也不叫起,只是牽著趙十一往前走去。 他們離孫太后愈來愈近,直到走到座下,孫太后笑:“琮兒長大了?!?/br> 趙琮笑得淺,卻也笑得虛弱:“朕近來身子不好,原本今日來不了,但宗室之人頭一回來得這樣齊。寧寧勸朕,再不適,哪怕是為了各位宗室,也得來這一趟?!?/br> 孫太后不信。 但她不得不起身,說道:“琮兒來首座?!?/br> “琮兒不敢?!壁w琮謙虛。 “有何不敢?!睂O太后笑,“只是我身子恰也不適,你既已來,我先回去?!?/br> “娘娘!” “坐吧?!睂O太后往前走了一步,頭卻猛地一暈,幸而青茗扶住她。 孫太后笑著,緩緩走下高座,經過一個個跪著的人。 她從未有哪一刻,似此刻這般清明,這些人,跪的永遠也不會是她。她頭暈得很,雖知這一局已輸,卻不愿服輸。她強撐著,挺直腰背,步履緩慢地被青茗扶出坤寧殿。 只是在將要出去時,她便聽到趙琮輕聲道:“各位請起?!?/br> 她邁出門檻時,再聽到趙琮問:“最末尾坐著的那位郎君,是哪家府上的,姓甚名誰?!?/br> 她笑,卻還是想不明白,到底從何時起,趙琮變了。 茶喜立即道:“陛下!這位是魏郡王府的小十郎君,趙世廷!他欺侮我們小郎君,說我們小郎君衣衫穿得不對,要令人扒了去!他還說小郎君的名字犯了陛下的名諱!” 趙琮笑:“這位侄兒怕是不知道,朕是早清楚小十一名字的,也親準他繼續叫這名字。至于這身衣裳,更是朕命人為他所制?!?/br> 殿中無人應話,茶喜方才委屈得很,此刻見到趙琮,才不管其他,她立即又道:“陛下!這位小十郎君言語十分粗鄙,在宮中竟敢公然冒犯宮規!” “你胡說!”趙世廷大怒,伸手指向茶喜。 茶喜站得筆直,只是看著趙琮,并不理睬他。 魏郡王這時立即出列,跪下便苦道:“陛下,皆是臣沒管好家中孫兒!” 趙琮笑:“王叔這說的什么話,小十一教養得這樣好,還不是王叔與四哥的功勞?” 魏郡王心中一松,以為這事又能糊弄過去,此時他反倒感激趙琮那好說話的性子。否則他們府里的人在宮中受罰,這是多丟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