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隔了半個時辰,又有小宮女來撩幔帳,趙十一有些煩躁,他正要翻身,那小宮女已放下了幔帳。接著他便聽到小宮女在幔帳外輕聲道:“陛下對小郎君真是疼寵,剛還聽茶喜jiejie說,陛下要郡主的女官抽空去魏郡王府瞧小郎君的生母,怕有人欺那位娘子呢?!?/br> “???陛下竟這樣看中小郎君?!绷碛袑m女驚訝,雖前有小郎君中暑的事兒,但這件事又令他們再次看清了陛下心中,小郎君的地位。 “可不是,咱們更要盡心伺候小郎君才是,陛下格外喜愛他呢?!?/br> “正是如此?!?/br> 兩人相攜,聲音遠去。 趙十一平躺在床上,盯著床頂,卻再也不愿動,身子也突然脫力。 天底下怎么會有趙琮這么傻的人。 他的娘,一個在外人看來,只不過是王府中最為末等妾侍的普通女子。即便不進王府做妾侍,也只是庶民。 趙琮是王府嫡子,是皇帝啊。 為何要讓郡主府的女官去特地見他娘,為何怕她被府中人欺。 僅僅是因為他趙十一? 若是有一天,趙琮知曉,他根本不是趙琮眼中那個蠢笨、可憐的趙十一,而是一個再陰險不過,曾殺人如麻,不知底線,不顧一切,甚至多活了一世,一心只念著他死,好搶他皇位的趙世碂,趙琮會如何? 趙十一閉眼,不愿去想那結果。 如果非要一個結果。 那他寧愿,他在趙琮眼中永遠是那個蠢笨、可憐的趙十一,直到趙琮死去。 第28章 “他們魏郡王府是想要造反嗎?還是要篡奪皇位?!” 王姑姑轉回寶慈殿,孫太后放下手中的筆,抬頭看她。 “怎的去了這么久?!?/br> “娘娘,婢子又去了一趟福寧殿?!?/br> 孫太后冷笑,自然什么都已知道。 一聽到孫太后這聲笑,王姑姑立刻跪了下來:“娘娘,都是婢子無能,未從世子口中問出緣由來,只得再去一趟福寧殿?!?/br> “怎能怪你?怕是他壓根沒耐性,被你攔了一回,便直接走了!你又能問出什么來?” 王姑姑知曉太后最為了解世子,卻也沒料到她猜得這樣準。 “說罷,他進宮見趙琮,到底所為何事?!?/br> “……” “不敢說?”孫太后再冷笑,“我又有什么是聽不得的?” “娘娘,世子進宮來,是奉郡王爺的命,邀請陛下三日后去魏郡王府賞景?!?/br> 王姑姑說完后,室內一片沉靜。 好半晌,孫太后笑出聲,并連說了三聲“好”:“真是好得很!如今連趙從德都這般無視寶慈殿了!邀請趙琮去他們魏郡王府?去做什么?他們魏郡王府是想要造反嗎?還是要篡奪皇位?!” “娘娘……”王姑姑已許久未見太后這般失態,既怕,卻又擔憂,她到底抬頭看去。 這么一看,便見孫太后的眼眶居然又紅了起來。 王姑姑的心一抖,聲音也抖了起來:“娘娘……”她再喚一聲。 此時內室僅有她們二人,孫太后吸了口氣,控住淚意,沒讓淚珠子落下來。 “娘娘,世子他到底是郡王爺的兒子,郡王爺怨您,與您打對臺,他能如何,他定也不想這般的——” “他能如何?!他趙從德是這樣的人?他愿聽魏郡王的話?他若是愿聽魏郡王的話,他早已不是今日的他!他是急著去見趙琮殿中的那個小子,好去討好他最近寵著的那位妾侍呢!寶慈殿又算什么?!” 王姑姑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罷了,這些年來,總是這般,我也是倦了?!睂O太后伸手捂住半面臉,不愿讓人見到她的失態。 靜了片刻,王姑姑怕她傷心,說起其他話頭:“娘娘,宣佑門處守門的小太監說,郡主曾見過淑妃娘子?!?/br> 孫太后放下手,難得苦笑道:“便知道是她,我那好meimei到底怎么生的,生出這么一個玲瓏剔透的小女娘?!?/br> “娘娘,要婢子說,陛下也太過寵愛郡主,哪個小娘子似她那般,竟連太監都不放過。堂堂郡主,怎能去抽一個太監?抽得皮開rou綻。她還說她要尋面首呢!” “可是天底下的女兒家,又有哪個不想活成趙宗寧那般?!?/br> “娘娘……”王姑姑說這些,原是想令太后舒坦些,卻未料到使她更為傷感。 “你也瞧見了,這才幾日,寶慈殿便已不如往日。姑姑,這才是剛開始呢?!?/br> “只是一個魏郡王府罷了,他們王府又無實權,娘娘不必擔憂?!?/br> 孫太后暗自笑,魏郡王府怎能僅僅是一個魏郡王府。朝中雖被她滲得很透,到底有人是迫于形勢才為她所用。人心變化何其快?誰又能一直站在她身后。 如今也不如從前,因魏郡王這些日子的行為,已有許多人在坐壁觀望。甚至也已有人開始提起由皇帝親政的事。這個節骨眼上,趙琮要納妃,更要見外國使官,如今還要親自去魏郡王府。 魏郡王與世子進宮來,全部掠過她寶慈殿,先去見趙琮。 宗室無實權,卻代表著正統。 見到這樣的情形,其他人能有不明白的? 而她所以為的趙琮與她的“同心”,又能維持多久?她與魏郡王的這場對臺戲,又能唱多久? 她真的是有些倦了,卻不是因魏郡王。 再多的魏郡王來,她都不怕。 她只是—— “娘娘,不若召世子進宮來,問個清楚?他肯定愿意同娘娘講實話的,也好知道他們府上到底是個什么想法?!蓖豕霉靡娝貌徽f話,小心提議道。 “往后,但凡趙從德求見,一律駁回。趙從德送進寶慈殿的所有東西,一并不收?!?/br> “娘娘——” “下去吧?!?/br> “娘娘……” “下去,我倦了?!?/br> “是?!蓖豕霉弥坏闷鹕?,后退著往外退去。 孫太后拿起筆還想繼續批奏章,卻難以落下一字,她看著奏章不禁出神。 若是她當年沒有被父親母親送進宮中,今生不知能否也如趙宗寧那般活得恣意而暢快。 而趙琮要去魏郡王府的事,宮中之人也已都知曉。陛下親政以來,頭一回出宮,還是去魏郡王府,眾人都當大事去置辦。 趙十一那日是偷聽了趙琮兄妹倆對話的,更早地便知道了這事。他對此事無興趣,去魏郡王府也不過是個幌子,誰又知道背地里他們到底要做些什么。 那日后悔之后,趙十一是想與趙琮道歉的。 可他前世中留下來的壞毛病總是在作祟,他拉不下那個臉面。偏偏趙琮依然很忙碌,也未叫他去過正殿。 又是一日,歇了午覺,茶喜照例是來伺候他起身,并問:“小郎君今日還要去后苑畫畫兒嗎?” 趙十一頓了頓,搖頭。 “那——”茶喜想勸他去給陛下問安,卻又不知該如何勸。 趙十一始終未再有行動,只是待衣服穿好,頭發也束好后,他起身往外走去。 “小郎君——”茶喜連忙追上他,“要去何處?也待婢子準備一番?!?/br> 趙十一悶頭往外走,直直往正殿走去。 茶喜瞧出了他要去正殿,立刻喜上眉梢:“小郎君要去見陛下?”她見趙十一腳步未停,更為歡喜。 趙十一走到正殿門口,正要進去,一位小宮女行禮道:“小郎君,陛下此刻正忙?!彼齻兌贾±删诒菹滦闹械牡匚?,即便是拒絕的話語,也說得笑瞇瞇的。 茶喜生怕趙十一又闖進去,怕趙十一惹陛下生氣,立即道:“小郎君想給陛下問安呢,待陛下有空,幫我們通傳一聲?!?/br> “一定?!?/br> 茶喜笑著與小宮女互相行禮,想把趙十一勸走。 可趙十一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來與趙琮道歉,自然不愿走。 “小郎君……”茶喜也很無奈,卻又不敢打聽陛下的行蹤,只好朝小宮女道,“不若meimei幫我們與染陶jiejie說一聲吧?悄悄的就成?!?/br> 染陶肯定是在殿中伺候的,小宮女皺眉想了想,到底應了下來,轉身走進殿中。 趙琮在見謝文睿,他上回令謝文睿去幫他尋詞冊子。謝文睿是個老實人,當真把如今市面上出的所有詞冊子給他找了來。 如今桌上擺了好幾摞。 趙琮翻看那些詞冊子,問道:“價格如何?” 謝文睿聽他竟然問起價格來,一驚,仔細想了片刻,回道:“厚些的大多需一貫錢往上,薄些的五百文至一貫錢不等?!?/br> 竟然這么貴。 他雖身在宮中,的確不知民間疾苦。但據他所知,開封府內的人民生活水準還是很高的,即便很高,普通人家一天的收入,頂了天也就一百文。一天所賺的錢,竟連一本詞冊子都買不起。 更別提其他書籍。 到底還是因為印刷技術跟不上,趙琮上輩子不是什么歷史學家,卻還是知道活字印刷是出現在北宋的。如今的大宋朝,依然用著雕版印刷,可見活字印刷術還未出現。他是沒那個本事發明這些的,他真不知活字印刷術該如何實踐,他上輩子是個實打實的文科生。 他沒本事,不代表他沒有期冀。 也不知未來發明了這等技術的能人到底在何處,更不知這個朝代的此人是否也叫畢昇,他是真的想把這人找出來。令謝文睿去搜羅詞冊子的目的也是如此,詞冊子更新較快,這一行中人才也多,整日與書本、印刷打交道,找到這等可能存在的人才的幾率也會大一些。 他放下書,再問:“不知文睿在尋這些時,可有見著什么有趣的人或物?” 謝文睿聽罷,居然臉一紅。 能讓毛頭小子臉紅的,無非就是那么些事,難不成謝文睿還遇到了什么俏佳人? 謝文睿臉紅過后,便老實回道:“稟陛下,臣在尋這些詞冊子時,認識了好些念書很好的學生,臣自小便不愛讀書,很欽佩他們。這些冊子中的詞、詩,大多出自他們之手。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更是進京趕考的考生,賣這些詩詞,也不過賺個盤纏錢?!?/br> “今年春闈剛過,下一回,可在三年后?!?/br> 謝文睿憨笑:“他們大多家貧,留在京中賺些銀錢罷了?!?/br> 趙琮倒覺得謝文睿實在難得,侯府中的郎君,提到這些平民子弟,也不見傲氣。他拿起茶盞喝了口茶,還要再說,便見門外走進來一個小宮女,與染陶小聲說話,染陶聽罷,不知說了些什么,那小宮女點頭,要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