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蘇驚生把課本放下,撇嘴說:“鄭鄰最近沒時間理我?!?/br> 左忱在他邊上坐下,點了根煙,淡淡地問:“怎么?!?/br> 蘇驚生說:“她和竇釆在培養感情,沒空理我?!?/br> 左忱輕笑一聲,本來想說什么,忽然想起蘇驚生告訴她鄭鄰讓竇釆做了什么,夾著煙的手從嘴邊慢慢放下了。 她忽然說:“有空,把他們叫到家里來吃頓飯吧?!?/br> 蘇驚生眨了眨眼,靜了片刻說:“左忱?!?/br> 左忱扭頭看他。 他說:“你要用他們幫忙,是不是?!?/br> “……” 沉默一會,左忱說:“對?!?/br> 蘇驚生什么都沒說。 他站起去拿了手機,低頭劃開屏幕,按了兩下,忽然抬眼說:“我不喜歡這樣。我不想這——” “我也不想?!?/br> 左忱疊著兩腿坐在沙發上,微抬著頭看他,目光平平淡淡。 “蘇驚生,沒有人想?!?/br> 蘇驚生咬咬牙,吸口氣點頭。 “……好?!?/br> 他撥通電話,邊走邊打,去了陽臺上。 過一會回來,他把手機扔到沙發上,對左忱說:“下個周他們會找一天過來,到時候正好是鄭鄰的生日?!?/br> 左忱說:“行?!?/br> 話落她站起身,問蘇驚生:“晚上想吃什么?!?/br> 蘇驚生看著暗下去的屏幕,慢慢說:“……我什么都不想吃?!?/br> 假期對于蘇驚生來說幾乎是不存在的,他沒有一天在休息。初一課程馬馬虎虎結束,初二預習課,他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化學式的變化。 何枝教了他十幾遍,可他連最簡單的化學公式變項都解不出來,偶爾的時候他能直接猜到答案,但他不知道應該具體怎么做。 數學方程式也是。 何枝努力了半個月,最后用很遺憾的語氣通知左忱,“對不起,我的教學方法不合適蘇驚生,他可能有很好的直覺,但理科方面我實在不知道怎么引導?!?/br> 左忱只說了謝謝,和辛苦。 左忱自己是個純理科生,所以假期里剩下的幾天,她自己拿起書教了蘇驚生小一周,彼時鄭鄰的生日已經過去了。 蘇驚生很聽話,但短短幾天左忱就明顯感覺到了——何枝說的對,他實在沒什么天分。 需要背誦和套公式的地方他都解的不錯,可一遇到難題蘇驚生就不行,他像在大霧里的幼鷹,能隱約看到遠處終點的提燈人,可他看不清道路。 蘇驚生很沮喪。 “左忱,”他問,“我是不是永遠學不會了?” 左忱想了一段時間,對他說:“也不是。你只是……缺乏社會經驗?!?/br> 蘇驚生沒有明白社會經驗和解數學題有什么關聯,但他也沒辦法問左忱了。 他開學了。 蘇驚生轉到北京另一區一所教學條件相當好的初中,學費全免,24小時有老師值班,可以自習到晚上11點,也可以5點正常放學。距家稍有點遠,不過上下學有校車接送,送到家門口的那種。 辦轉學時,左忱告訴他,這所學校是包含在那三億中的一部分。 “這所學校無論什么樣的待遇,對你來說都是理所當然的?!?/br> “……” 蘇驚生很難說清自己的心情,但他仍舊鼓起勇氣去上學。 總不會比現在更糟了。 他想。 事實竟然也果真如此。 除了左忱開始常常不回家,一切都在緩慢地,緩慢地變好。 他在新班里上了小半個月的課,小考過后新選班委,他被推成了英語課代表。 蘇驚生從沒擔任過班級職務,事情做得亂七八糟,有次在辦公室里收得作業撒了一地,學委看見了,幫了他一把,一來二去,兩人關系近了不少。 月底第二次小考結束,有同學來問他借作業抄了。 等學完岳陽樓記,他的文科作業已經能在小晚自習轉一個圈,下了才能拿回來。 蘇驚生臉上的笑多了,鄭鄰和竇釆處得也很好,兩人經常約他出來玩,偶爾,他也能帶自己學校的朋友,四五個人出去唱歌。 如同一本小說,高潮連高潮的間隙如果被瑣事拉長,激烈的情感就會漸漸平落。蘇驚生的憎恨與憎恨間添雜了太多柴米油鹽,太多ktv,完善的復健,太多歡笑、順遂和日趨穩定的性別認知,陳傷從不會輕易被平復,但它終究會漸漸緩和。 細節。 生活的細節,舒吻少年人的傷痛。 所以當蘇驚生偶然在十字路口發現左忱時,隔著一個紅綠燈,遠遠的,他無法克制地覺得喉頭窒息。 蘇驚生已經有小半年沒能很完整的見過左忱了。她總是早出晚歸,蘇驚生不知道她在干甚么,他很想她。 可即使等到深夜,最多就是等來額頭上一個親吻,和低啞模糊的問好。 他看見左忱松松散散地站在那,視線不明朗地遠眺,抽著煙,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臉上的神情像每個人都在向前走,只有她陷在舊日里。 她從不在他面前有這種神情。蘇驚生想起許久前她在病房里歇斯底里的大笑。 他忽然意識到,那場傷害或許左忱記得和他一樣深。 他是切掉了一個器官,而左忱卻為了包裹起那個傷口,撕下了自己一片靈魂。 只是她不說。 她從不說,什么都不。 蘇驚生本來是放學出來買飲料的,這時他卻什么心情都沒了。 他感到酸疼竄過后腦,在鼻梁和喉頭涌聚,可即使人不多,在等紅燈的大馬路口哭出來也實在太丟人了,于是他閉上眼微低下頭,使勁兒深呼吸。 四。 三。 二。 一。 綠燈變紅。 尖銳的剎車聲突然響起—— 蘇驚生慌忙睜開眼,視野里卻沒有預想到的場景。他只看到伸出手的左忱,還有千鈞一發被她拉拽到人行道上的人。 他松了口氣。 被左忱拉著領子的男人一甩膀子企圖掙脫她,同時狂躁地吼道:“你松手!”左忱的五官也很陰沉,手一松放開他,甚至還將他向馬路上推過去。 一送一推,那人便半轉過身來。 你看,生活總是在意料之外給你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是李德男。 蘇驚生愣在原地。 他看到左忱和李德男交談了幾句,兩人似乎都毫不意外見到對方。來往車流不少,蘇驚生沒太聽清左忱的話,他不由自主地向前了幾步,很快紅燈又變綠,穿梭消減,他只聽到左忱最后一句話。 “……是想你死,但你不能死在這種地方,以這種不明不白的理由?!?/br> 李德男輕佻地嗤笑一聲,神情卻不輕松,似乎不敢再與左忱多說什么,率先穿過馬路。蘇驚生連忙背過身去,向相反方向走。 他走了一會,慢慢停下,等他再轉身時,李德男已經不見了,左忱也不見了。 在原地呆站了片刻,蘇驚生慢慢往家走去。 他好像隱約知道左忱這半年在干什么了。 左忱好像深海中的冰山,有三千六百面折射太陽,海面平靜時,他駕著小舟駛近,能輕觸她露出的冰山尖端,可他探不到下方巨大的浮冰,還有幽深的海底。 那天晚上,左忱沒有回家。 第二天第三天,直到凌晨左忱才回來。 蘇驚生半夢半醒地窩在沙發上,朦朦朧朧看到左忱脫掉大衣,彎下腰撫摸他的臉,他聞到一股夜店里特有的,水果煙酒摻雜的糜爛甜味。 “回屋里睡吧?!?/br> 左忱在他耳邊低聲說。 蘇驚生微微點頭,使勁兒抬起眼皮,想提起精神自己爬起來。他旋即感到身體下面和沙發的空隙插/進一只纖瘦的手臂,它發力,似乎想把他帶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蘇驚生還不怎么清醒,重心不穩,這半年他又高了,也明顯變重了,左忱一下沒收好勁兒,腰一松,讓他帶著一塊又摔回沙發上。 蘇驚生的下巴磕到左忱的鎖骨,兩人都疼得叫出聲。 這回蘇驚生算是真醒了。 第38章 兩人都撞得夠嗆,左忱微垂頭伏著身, 蘇驚生捂住自己下巴, 哼唧了兩聲, 痛吟慢慢變成笑。左忱細淡的眉挑起一只, 抬眼看他。 蘇驚生問:“你想把我抱起來嗎?” 左忱沒說話。 蘇驚生還是笑,彎著雙眸說:“我都120多斤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