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白清池猛地反應過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太過用力,竟是弄疼了男孩的手。 ——這也是安許莫要拍的最后一場戲。 好不容易讓貌似陷入熱戀之中的安許莫找到了那種疏離的抗拒感,麻老看著監視屏,卻又皺起了眉。 他把手中的喇叭一開,又喊了一聲“卡!” 鏡頭前,正在街頭對視的兩個人看了過來,街上的群眾演員也停了下來。 麻老最后還是走了過去,沒用他的喇叭吵到片場皆知。 然而他來到周謹沉面前時,話里其實也沒有留下多少情面。 “現在的凌斯航是迫切想要追上白清池,問他有沒有交出證據,把葉啟生送進牢里?!?/br> 麻老指了指安許莫:“他又不是出門好久回來發現被老婆出軌偷生了一個兒子,你老盯著人抱著的小男孩干什么?” 第72章 安許莫不看我了。 麻老經常語出驚人, 在場的人都已經習慣了, 安許莫也不敢多想, 又小心地把懷里的小男孩抱得更穩了一點,繼續默默地聽麻老的指點。 他雖然瘦,不過因為長時間練舞的緣故, 力氣也不算太小,長時間抱一個四歲的小男孩雖然會覺得有些沉,但還可以接受。 就是現在已經到了冬天, 小孩子都穿得厚實, 劇本設定也是深冬將春時,現在在室外拍戲, 就把人家小孩裹成了一個圓乎乎的小團子。安許莫抱著他,就更顯得吃力了一點。 倒是安許莫懷里的小男孩主動開口, 扭過臉去悄悄和安許莫咬耳朵:“葛格,泥先把窩放下來吧~” 麻老還在不遠處說話, 小男孩就沒敢大聲說,安許莫彎腰把小團子放下來,牽起了人從圓滾滾的羽絨服里好不容易露出來的rou呼呼的小手。 結果他就又聽見麻老道:“就是這種眼神, 又出現了, 你怎么回事,對趙曉佟有意見?” 小男孩被點了名,怯生生地朝安許莫身后躲了一下。 周謹沉終于把視線從安許莫那邊收了回來,對著麻老道:“我會盡快調整?!?/br> 麻老聽到他的保證,才終于消了一點氣。 “重來, 所有人回到最開始的位置,各部門準備,場記!” 周謹沉調整好狀態之后,拍攝很快就順利進展了下去。這場戲的難度原本就不在周謹沉,而是氣質狀態太過年輕的安許莫。幸好有麻老反復的調教和指導,重拍了五次之后,這場戲終于通過了麻老的要求。 聽到那聲可以之后,安許莫終于松了一口氣。被他牽著的趙曉佟也小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氣,然后笑瞇瞇地對安許莫道:“葛格,我們拍完啦~” 安許莫之前沒怎么和小孩子接觸過,他和趙曉佟的相處卻非常愉快。小男孩是個童星,他的父母都是素人,他也是因為長得好看又有靈氣,才會被麻老選中。 安許莫被他的語氣逗笑了,他把小男孩小心地抱起來,走到鏡頭外不礙事的地方:“對啊,拍完了,小小這么開心?” “開心~”小小是趙曉佟的小名,他被安許莫抱在懷里,“窩和葛格都可以休息啦!” “對,”安許莫笑著道,“而且小小這么厲害,等下哥哥去帶你吃棒棒糖好不好?” 為了和小演員處好關系,和唐棠商量過之后,安許莫還準備了一兜糖果。不過趙曉佟非常懂事,又在剛見面時就喜歡上了安許莫,兩人關系一直非常融洽,這些糖果也就沒有用上。 趙曉佟只有這一場戲要拍,所以他進組只有兩三天,就可以離開了。安許莫就想著,把準備好的糖果讓小孩子帶走好了。 哪知趙曉佟卻自己搖了搖頭,奶聲奶氣道:“小小不吃糖?!?/br> “咦?”安許莫有些吃驚,他本來以為大多數小孩子都會喜歡糖果,“小小不喜歡吃嗎?” “喜歡呀~但是麻麻說,吃糖會蛀牙,吃多了還會變得不漂亮?!壁w曉佟的咬字非常清晰,聽得出是早早經受了很好的教育,“所以窩一周只吃一次糖,這周已經吃過啦?!?/br> 安許莫又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這么小的孩子竟然也會如此懂事。 而且看起來,小男孩對父母的要求沒有一點抱怨的意思,從他那稚嫩卻一本正經的聲音里,能很清楚地聽出他對父母的依戀。 趙曉佟雖然一周只能吃一次糖,但是毫無疑問的,他是在蜜罐子中泡大的小孩子。 把小男孩抱出鏡頭外之后,劇組也收工準備轉換場地。趙曉佟的mama也在片場,她很快把小男孩接了過去,還領著人和安許莫道了謝。 趙夫人是個很漂亮的年輕mama,趙曉佟的五官很明顯地隨了她。安許莫和人簡單交談了兩句之后,趙夫人就領著小團子離開了。他看著一大一小慢慢走遠,兩人說話的時候,小男孩還揚起了臉,看著mama,笑彎了眼睛。 安許莫心底有些地方突然被觸碰到了。 大概這才是……正常人家的母子相處。 安許莫失去了很多該有的東西,以致于現在負荷累累,步履維艱。但是過去沒有的東西,并不代表著他將來也不會擁有。 他之前……似乎是太沉浸于錯誤的情緒之中了。 就像是來自父母親情,安許莫從小沒有體會過。他之前也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其實他也可以收養一個小孩子,一點點地把對方養大。 彌補回來的……不也是親情嗎? 安許莫想著,覺得忽然有些豁然開朗的感覺。 過去的沉重留下了太深的陰影,以致于安許莫早早封閉了自己的情緒,生怕再經受下一次的傷痛。對于周謹沉也是一樣,安許莫清楚自己的情緒,他現在仍然把哥哥當成全部的動力。哥哥想讓他幫忙擋掉不想要的麻煩,但是總有一天,這種偽裝的關系會結束。 他之前的惶恐和不安,也有很大一部分來源于此——一旦兩人沒有了這個聯系,他們或許就會重新回到之前那種冰封的關系。 但是現在,安許莫卻發現,他擁有選擇的權利,將來是把握在他自己手里的。 安許莫抬頭,遠遠望向了人群之中的周謹沉。 被哥哥利用是一件非常令人難過的事,但是如果讓他自己來選擇,安許莫也一定會盡全力去幫哥哥的忙。 或許他可以轉變一下之前的想法。 把這件事當成給哥哥幫忙就好了。只要安許莫不陷進去,周謹沉就可以因為他的努力得到想要的東西,而安許莫也會因此而開心。 他把哥哥給予他的東西當做動力,而當安許莫給了哥哥幫助時,所得到的……不也是動力嗎? 所以,其實他并沒有必要因為這種事而難過。 能幫到哥哥就好了,他依然能從哥哥身上得到動力。等幫不上忙的時候,安許莫就會自己離開,回到曾經的距離和位置上。 這原本是安許莫最恐懼的事,沒想到一旦正視了這個結局,一切就都變得如此輕松起來。 走過來給人送熱水的唐棠看著站在安靜處的安許莫,微微有些吃驚。 “小莫……”她的聲音稍稍有些遲疑。 安許莫回頭看她:“怎么了?” 唐棠又打量了他一下,好奇道:“怎么覺得,你精神突然變得好了很多?” 安許莫笑了笑:“可能是因為最重要的一場戲份拍完了吧?!?/br> 他看起來的確輕松了不少,唐棠也不疑有他。她順著話題接了下去:“這場戲確實不容易,幸虧有麻老的教導。這么看起來,大導的電影資源真的太有用了。不說別的,大導真的能從演員身上挖掘出最好的一面來?!?/br> “嗯?!卑苍S莫點了點頭:“不過……我的表現大概還是不夠好?!?/br> 唐棠問:“怎么了?” 安許莫道:“就是演起來感覺很吃力,不像前輩他們一樣,演什么樣的狀態就像什么?!?/br> “這個是肯定的呀,”唐棠道,“你才演了一部戲,之前也不是科班出身,和其他人有差距很正常?!?/br> “慢慢積累就好了,你年齡才這么小,以后的機會也很多?!?/br> 安許莫聽著,笑了一下:“好?!?/br> “說起來,小莫,其實我覺得你在這部戲期間的改變挺大的?!碧铺牡?,“以后再接劇本應該也沒事了,你拍殊途之前上表演課那么難,我還以為你以后會不想走演員這條路呢?!?/br> 那時候安許莫一直擔心自己會在哥哥面前表現不好,才會步履維艱。 安許莫笑道:“以后肯定沒有問題了?!?/br> 而現在,他已經接受了自己要離開的事,完全把心態調整了過來。 白清池的戲份結束不久,《殊途》的拍攝也接近了尾聲。拍完了凌斯航的最后一個鏡頭之后,長達百天之久的拍攝終于結束,劇組也熱熱鬧鬧地看了一場慶功宴。 安許莫的胃炎還在養著,不過他自己想通之后,壓力就小了許多,現在也逐漸開始恢復了日常飲食。 不過他到底還需要小心忌口,所以在殺青宴上,安許莫就一直是以水代酒。 安許莫雖然沒有喝酒,其他人卻基本都大醉了一場,除了老年人作息需要提前離席的麻老,就連留下的麻則馳都被灌了一圈,更不要是兩個主角。 期間也有人曾經想攛掇安許莫喝一點,他畢竟是個晚輩,不好強硬拒絕。但是說話的人還沒來得及提高聲音,酒杯就被周謹沉接了過去。 在場的人都喝了不少,看見周謹沉的舉動,也有不少的人終于開始起哄。 想著哥哥的計劃,盡管仍然有些不自然,安許莫依然盡職盡責地配合哥哥演了這場戲。 酒被一飲而盡,在周圍一片叫好聲中,安許莫在心底嘆了一口氣,看向了坐在不遠處的林瑞。 林瑞也喝了酒,正神色不明地端著酒杯,眼中一片晦暗。 酒宴結束后,因為喝得太厲害,一群人就都住在了提前包好的房間里。安許莫沒有喝酒,他本來想和唐棠一起回去,卻被人直接塞了鑰匙,說請他幫忙把周謹沉帶回房間里。 這里的房間和之前片場酒店不同,都是兩人一間的設置。四周人多眼雜,安許莫猶豫了一下,還是收起了鑰匙。 這還是安許莫第一次見周謹沉喝這么多酒,不過和其他那些一看就醉醺醺的人相比,周謹沉的情況似乎要好上許多。男人的臉色沒有任何的變化,甚至連一點潮紅都沒有,看起來就像完全沒有喝過一樣。 這幅模樣的欺騙性太強,以致于安許莫一直以為周謹沉清醒著,只是不想說話。直到他叫了好多聲都沒有得到回應,才反應過來——哥哥好像是醉了。 雖然反應遲緩了許多,不過幸好周謹沉的舉止沒有收到影響,他還能正常走路,兩個人也就順利地回到了房間。 安許莫原本想等過一會,劇組眾人都安頓好了之后再離開,結果他們一進房間,周謹沉卻忽然從里面反鎖了房門,然后在屋內各個角落里勘察了一遍。 他的動作果斷而敏捷,以致于安許莫又產生了對方究竟有沒有喝醉的疑惑。 在幾個隱蔽地方查完之后,周謹沉又在房間內看了一圈,他好像這時候才發現了屋內的安許莫,幾步跨過來,伸手一下就捏住了安許莫的后頸。 “……?!” 安許莫本身就怕癢,又被他的動作一嚇,差點沒像炸了毛的貓一樣跳起來。 他好險才按捺住自己,就見男人湊近過來,仔仔細細地看著他。 盡管已經調整好了對哥哥的心態,面對這種近距離的相貌壓迫,安許莫依然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他試著叫了兩聲:“哥……哥?你怎么了?” 周謹沉沒回答,只定定地看著他,似乎是在確認著什么。 過了好一會,安許莫才見他開口。 “你是誰?” 男人磁性的聲音帶了些微啞,在極近的距離中,如同被撥響的琴弦余韻。安許莫感受到鉗制在自己后頸上的手愈發收緊:“我是安許莫?!?/br> “安許莫?”周謹沉重復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