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她欣喜若狂,剛想叫,江宇典就“噓”了一聲,眉頭輕輕擰著:“別吵?!?/br> 金招弟現在也算發現了,江宇典平日里看起來是個紳士,脾氣也挺好,實則都是裝出來的——甚至于他有時候說話的語氣會讓金招弟覺得毛骨悚然。 但她已經熟悉了江宇典時不時的壞脾氣,她不敢吵鬧,音量放小,問道:“老板,你還疼嗎?攝影師他們在外面,我讓他們進來嗎?” 江宇典不作回答,而是不得要領地問她:“你給他說了?” 金招弟抖了一下,想起江宇典之前的警告。她為難地笑了一下:“你都傷成這樣了……” 江宇典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金招弟弱聲弱氣地求饒:“我錯了,對不起嘛,賀哥現在還在飛機上,我剛給他說他就過來了,但還得等會兒才能到?!?/br> 溫哥華飛巴黎,至少也要十二個小時,他受傷是上午的事了,哪怕賀庭政的私人飛機上的機長再如何牛逼,也不可能這么快就過來了。 金招弟說:“不過他給你留了言的?!彼f著打開手機電話錄音,放給江宇典聽。 “把手機放我耳邊吧,”江宇典有氣無力地說,“我餓了,先給我倒杯水吧?!?/br> 聞言,金招弟便把手機放在他的枕頭邊,電話里是賀庭政的聲音,是江宇典不省人事過后,金招弟錄下的電話錄音。 江宇典閉著眼睛聽著,賀庭政的聲音帶著極大的情緒波動,但聽得出他努力維持鎮靜,語無倫次地說:“我……別怕,我在呢……大哥,我、我……”他猛地深吸口氣,似乎是哭了般,說我在呢,你別哭:“我給你做一輩子的狗,誰欺負你我就咬死誰?!?/br> 江宇典嘴角慢慢勾起一個笑,用氣音道了句:“……傻子?!?/br> 金招弟把水端過來,用吸管喂給他喝了,江宇典潤了下嗓,問金招弟:“我還在哭沒有?” 他只感覺眼睛干澀,干澀得幾乎有些疼了,但他已經意識不到自己是不是在哭了。 他都感覺不到了,那是不是說明眼淚流干了呢? 金招弟看著他腫得不像話的眼睛,還浸著水呢,就拿紙巾給他擦了擦眼淚。 “我自己來吧,”江宇典不讓她給自己擦,騰出一只手來,淡淡地道,“那個廣告導演isa,你看她在不在?或者外面有誰在?” “那個女導演她不在,外面有幾個法國人我只認識一個,就是那個來接機的男人,藍眼睛,戴著眼鏡像倉鼠的那個副執行官……” “那你去給他們說,說我醒了?!苯畹洳惶掖髣?,因為他后背上的每一道傷口,都像是被澆了鹽水般,撕扯地疼痛著。要是傷口又裂開了,吃苦的是他自己,所以他說話聲音也小,動作也小。 他并不喜歡在外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但這種時候,他弱小的模樣反倒是有利的。 金招弟出去后,病房里又進來了幾個人,有醫生護士,還有幾個西裝革履的法國男人,其中一個是雷諾,宋翻譯也進來了。 醫生讓他坐起來,看了看他的傷勢。江宇典的目光輕輕掃了下那幾個陌生的人,他判斷出雷諾是這幾人當中地位最高的,剩下的應該至少有一位是律師,還有一位可能是拍攝場地的負責人。 江宇典招手讓宋翻譯湊近一些,聲音很小地對小宋翻譯道:“你問他們,調查的情況,是誰關掉的通風系統?!?/br> 就在此時,醫生輕輕為他解開止血帶,江宇典疼的直吸氣,雷諾一臉的愧疚,用英文說了對不起,攤開雙手,用法語道:“道具組有一位工作人員請了假,于是我們找了一位替代他的人,我們查了cctv,沒有拍到正臉,我們查了名單,發現他使用的是假名……” 歐洲治安混亂,查身份查得本就不夠嚴,誰都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江宇典聽到這樣的回答并不意外,畢竟是要害人,怎么會那么輕易就被抓住了呢? 他又問了句:“那你們報警了嗎?” 雷諾為難地說:“請在給我們一點時間……”江宇典打斷他:“立刻報警?!?/br> 他聲音并不大,可卻具有非常強勢的威懾力,雷諾無法想象這就是一直以來都很謙和的合作對象,在之前的接觸中,江宇典的態度可謂讓他非常滿意,由于他背后那位大靠山的緣故,他們雙方對彼此都非常和煦。 可現在卻出了這樣的事。 “親愛的江,出現這樣的事我們實在是很抱歉,醫生說你的傷不是特別嚴重,修養半個月就差不多能痊愈了,為表達我們的歉意,我們品牌愿意和你簽訂……” 江宇典卻是一臉冷漠,朝他伸出手打斷道:“打112?!?/br> 112是歐盟國的報警電話。 雷諾沒有辦法了,苦惱地扭頭跟律師說了句什么,宋翻譯矮下身來:“他們似乎已經同意報警處理了,現在正在協商該怎么和媒體溝通?!?/br> 最終,這件事還是通知法國警察了。沒有人員死亡,只是一場蓄意謀殺失敗的案件,但受傷的是外國人,他們警察在這種事態并不嚴重的情況下,都是敷衍了事的,一般先調查個幾天,如果調查不出結果就不會再繼續浪費警力了。 江宇典不管這個,他現在沒有太多的精力去管這些了,他疼得簡直沒法思考,而且他對巴黎并不熟悉,不然他還可以協助警方調查。 警察來過后,做了筆錄又走了,繼續找現場的人做調查筆錄,江宇典吃了點醫生許可的食物墊肚子,趴在床上休息。 他讓金招弟把那段電話錄音發給了自己,插上耳機,閉著眼睛聽。 聽見賀庭政的聲音,似乎能起到一點麻醉的作用,讓他覺得沒那么疼了。 他休息了許久,看著時間過了當地時間的零點,賀庭政的電話過來了。 他按了接通,聲音提起精神,略顯疲憊地喂了一聲。 賀庭政無措又激動地叫了一聲大哥,接著就頓了下來,似乎在努力穩定情緒,江宇典能聽見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聲,那種喘不過氣般、風箱似的呼吸聲。 江宇典沒說話,賀庭政過了半分鐘才緩過來,他的聲音輕極了,透著隱隱的嘶啞說:“……你醒了啊,我擔心死了,我……我已經下飛機了,馬上就到了?!?/br> 江宇典臉頰壓在枕頭上,鼻音很重地說:“是啊,醒好久了,我沒什么事,你不用擔心我的?!?/br> 他眼里尚且還含著一泡淚水,聲音卻是很正常的,除了鼻音重、聲音有些啞以外,他似乎并不痛苦。 賀庭政看不見他人,只能聽見他的聲音,可就憑這聲音,就讓他難受得仿佛讓人剮了心般。他真不應該放江宇典一個人過來。 他深吸口氣,啞著聲音道:“大哥,你聽了我的錄音了沒?我在呢,你什么都不用擔心?!?/br> “聽了錄音的,”江宇典垂下眼簾微微一笑,回想起了錄音內容,“阿政,你真可愛?!?/br> 第112章 此時此刻, 江宇典才有了點精力來想這件事。 他鉆進玻璃陳列柜前,工作人員和他都再三檢查過,在那樣眾目睽睽下出問題, 江宇典想到了一個人。 李小龍的兒子李國豪, 在拍戲的時候,原本要擊中他的道具槍被換成了真槍, 他被真槍擊中后,沒有一人反應過來, 全劇組的人都眼睜睜地看著他鮮血淋漓的倒下, 為他精湛演技贊嘆。 直到他倒下了, 導演叫了cut,眾人才發覺他再也起不來了。 而劇組上下那么多人,卻無一人在事情發生前發現這件事。 江宇典這次也是遭人故意暗算, 如果是小恩怨,那沒必要置他于死地,但江宇典認真地想了想,都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除非有人知道他是誰了。 換一個思路, 他拿到這支廣告的主角角色,是擋了誰的路?他要是死了,誰受益最大? 或者其實對方根本沒打算弄死他, 只是打算讓他產生心理陰影而放棄拍攝? 甚至于幕后黑手是袁霽,也是有可能的。 再或者那或許是賀庭政商業上的對手,江宇典根本就不認識的人,或者是賀庭政的愛慕者, 又或者…… 江宇典活絡地想到了多種原因,他趴在病床上,后背的疼痛刺激著他。他受不了了,按了鈴叫醫生來,給他開了兩片止痛藥,不然照他這樣疼下去,等會疼死了都沒人知道。 他把藥吃了,身上的疼痛就漸漸緩解了,困意襲上來,但他知道賀庭政馬上就到了,他精神很差地維持著清醒,就等著他來了。 過了一會兒,賀庭政終于來了,江宇典嘴角浮現一絲笑意,他歪著腦袋、耷拉著眼皮道:“你來了啊,幾點了?” 賀庭政手表上的時間還停留在溫哥華的,他打開手機,手機已經自動同步了當地時間,已經是新的一天了:“零點過了?!彼驹诖策?,低頭看著他后背纏著的止血帶,眼里涌出一種狂躁的情緒,他把椅子抬到床邊來坐下,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江宇典臉上的妝已經卸掉了,身上的妝也卸了個七七八八,包括后背,在為他處理傷口的時候已經用酒精擦過了。 誠然如此,全身帶妝的他身上依舊帶著不少金色眼影的痕跡,賀庭政撫摸了下他的頭發,手上就沾染上了金粉。 江宇典勉強地掀起眼皮看他,看到他有點紅,帶著很深的疲憊的眼睛,道:“你是不是也哭了?” “這里疼,”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低頭悲傷地凝視著江宇典,聲音嘶啞著說,“我害怕,怕你……”他前言不搭后語的,語氣含著向死由生的悲慟,“上次就是這樣,要是再讓我眼睜睜看著你……我也活不下去了?!?/br> 江宇典牙酸得厲害,心想他最近是不是看了《還珠格格》。 “別這么矯情了,我又沒什么大礙,又不是死了你干嘛這樣?” “別這樣說?!彼行﹪烂C地道。 “好好好,不說。那什么……我吃了點止痛藥,現在已經不疼了?!彼[著眼睛,艱難地把手伸出去,他只有一只手是受傷了的,而且也是小傷,那只手扎了輸液針。所以他用沒受傷的、空閑著的那只手,伸過去搭在賀庭政的臉頰上,讓他:“你彎腰?!?/br> 賀庭政雙手撐在床側的扶手上,他生的高大,整個上半身都彎了下去,腦袋低到江宇典的頭側,深深地籠罩著他。 江宇典則是困難地把頭扭過去,他原想著親賀庭政一下,可是太難了,他提不起力氣來,歪著腦袋,勉勉強強地用鼻子在他下巴上蹭了一蹭,聲音低著安慰道:“你安心,我不會有事的?!?/br> 賀庭政說:“已經在找那個嫌疑人了,他跑不掉的?!?/br> 歐洲治安混亂,江宇典這種又沒發生人命的小案子,是不受重視的,在法國警察眼里,既然那個人又不是殺人犯,抓回來也最多拘留一個月,抓到又有什么用呢? 賠償醫療費嗎? 如果移交給警察來辦,那這件事最多也就是見報的結果,運氣好能抓到人,運氣不好就抓不到,沒人關心。 江宇典自己也知道這些,他嘆口氣,囑咐賀庭政道:“先去調查,有用的監控資料都拿給我,我養傷這幾天,就好好看一下?!?/br> 賀庭政嗯了一聲。 他表面上答應了江宇典,實際上他并不愿意江宇典自己來管這件事。 江宇典又說:“你自己也多加小心,身邊一定要有靠譜的保鏢,如果只是針對我,那我沒關系,就怕是你商業上的對手……” 說到這里,江宇典就不再多說了,他讓賀庭政給自己喂了點水,說:“你明天帶個電腦給我,你去找個安全的酒店休息吧,這都凌晨過了?!?/br> 賀庭政說不,固執地道:“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這里守著你?!?/br> 江宇典眼睛已經閉上了,倦意濃厚:“不行,你要在椅子上坐一夜?不行,聽我的話,去休息了?!?/br> 賀庭政看他已經要睡著了,就安撫著他睡覺,江宇典疲倦地叮囑他:“一定要休息,別把身體熬壞了,本來就不年輕了……”睡著前,他又說了幾遍:“去休息、休息,別管我了……” 賀庭政輕聲叫了一下他的名字,發覺他睡著了,就輕手輕腳地叫來值班護士加了個床。 病房的加床,一般都不是很長,是由椅子放下去的那種床,賀庭政睡上去,整個小腿都支在外面。 因為是炎熱的夏天所以他也不用蓋被子,就那么抱著自己的胳膊睡了。 他睡得很淺,每隔十多分鐘,必定要睜一次眼,起來看看他狀況,所以他根本就沒睡著。 而由于止痛藥的緣故,江宇典倒是睡了個好覺,只不過藥效過去了,他又開始疼了,趴著眼淚就浸了出來。 雖然還是在哭,但似乎不如之前疼得那么厲害了。 他一醒來,就看見賀庭政坐在椅子上,看他憔悴的、胡子拉碴模樣,江宇典心里也難受。 他趴著說:“阿政,我想撒尿,你扶我起來?!?/br> 他不同于那些做手術的病人,身上沒插導尿管,但他所能感受到的疼痛,比做了手術的病患還要強烈幾倍,賀庭政怕他疼,也不知怎么把他扶起來,就說:“我……我問問護士?!?/br> “問什么問?!苯畹湎駛€鐵人一樣,自己用手撐著起來了,他似乎是想下床,賀庭政不讓他下去,他有點無措,四處看著有沒有什么盆啊瓶子啊。 江宇典看他那樣,似乎是忍俊不禁地一笑:“智商挺高的怎么腦子不好使呢?我不下床,你看看床底下,有醫用尿盆吧?” 賀庭政蹲下來看了下,抬頭道:“真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