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節
“渡劫不順利?”云非貍完全沒意識到,“師尊那么厲害,怎么會,他都出關了啊?!?/br> 蕭問水一時忘了說出口,一眼看去,葉安和何沉夢都不意外,顯然也察覺到了。 葉安搖搖頭:“天色已暗,小心夜里妖魔偷襲。今夜我們所有人再次布陣,天亮以后,結陣反攻。師妹,你和沉夢保護好這里的弟子。掠陣交給我和大師兄?!?/br> 葉安直直地望著高聳的正殿,微微嘆息一聲,不大不小的聲音,堅定又隱藏著期許,說:“不要怕,有師尊在我們身邊,不論發生什么,都會沒事的?!?/br> 蕭問水同樣專注地凝視著那處殿門。 他本想今夜去見見那個人,問他,晏小瓷找到他問了什么。發生了什么。 他不相信那個男人對弟子這般無情,一定是有原因的。只是他還猜不出這背后的深意。 可是,今夜妖魔襲擊。他們中或許藏著一些危機,大家都要守夜聚在一起。便又不能單獨去找那個人了。 師尊。 蕭問水明明什么也不記得,見了那個人,就像云非貍描述的小時候的他一樣,時時刻刻想要到那個人身邊去。 那種念頭,就像有什么在啃食著他的骨頭一樣,一點一點越來越強烈。 逐漸填滿每一分渴望。 在他的感覺里,自己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這是第一次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一個人。 師尊,師尊。 …… 蕭問水猛地回過神來,后知后覺,有那片刻他全神貫注忘我,竟然忽略了周遭一切。 天亮了。 殿前打坐靜候的弟子,整整齊齊沒有少一個。 云非貍和何沉夢一左一右護陣,蕭問水站在廣場最前方,如果有妖魔襲擊,他會首當其沖。 本該在他和那些人之間的葉安卻無影無蹤了。 蕭問水的心猛地一沉。 “葉安師弟!” 其他人被他的聲音一驚,紛紛看去。 云非貍:“師兄怎么了?” “葉安不見了,你們有沒有看到他?” 叫蕭問水震驚又隱隱有所預感的事情發生了,云非貍糊里糊涂的回望了一眼,茫然道:“誰是葉安?” “稍等?!焙纬翂魩撞阶邅?,面色冷峻,“師叔昨日可否留下什么提示自己的東西,我看了一眼名單,我師父不見了。他叫葉安?!?/br> 何沉夢一直以來最為謹慎少語,他雖是掌門,輩分卻是最小,此刻兩個能做主的人都消失了。云非貍雖然聰明卻一派天真,蕭問水又是最近歸來的人。理所當然必須頂上。 云非貍立刻手忙腳亂,翻出她在簪子法器上留下的訊息。 蕭問水凝眉不解:“你們都忘了?可是這一次大家都清醒著?!?/br> 云非貍微微惶惑:“大師兄,訊息上,你說葉安師兄告訴過你,他覺得下一個是他。還說,如果他消失,那個人就在我們當中?!?/br> 何沉夢猛地看了一眼蕭問水:“師父這么說了嗎?” 蕭問水本不想那么快打草驚蛇,但云非貍已然說出,他便頜首:“昨日我們商量好各自行動后,葉安追上我,詢問了我幾句晏小瓷師妹的話,說原來如此?!?/br> 云非貍微微茫然:“不對啊,我設下的訊息上說,葉安師兄那個時候在囑咐我一些話?!?/br> 五蘊宗幾位師兄妹里,除了修真界第一人的蕭問水,其他人修為都只是爾爾。最高的是二師姐晏小瓷,但連晏小瓷都沒有到化神期的修為,何況分神? 蕭問水也錯愕:“那的確是葉安,我不可能認錯?!?/br> 云非貍卻更不可能認錯:“師兄囑咐我留下訊息給第二日的自己,我怕自己有遺漏,用符篆存了腦內的影像。這些都被記錄在法器上,你們自己看?!?/br> 何沉夢是葉安的弟子,他同樣道:“師父也告訴了我,存下訊息給自己?!?/br> 兩個人都望向蕭問水,那目光漸漸有些變化了。 蕭問水回想昨日:“沒有,葉安沒有跟我說這些,只問了我晏小瓷性格處事,他似乎已經知道背后搞鬼的人是誰?!?/br> 何沉夢比葉安更沉著細致,但也更年輕銳利。 他此前一直很沉默,這會兒連葉安也不見了,才展露了他的所思所想:“叔伯,師叔,你們兩個同一時間,只可能遇見一個真的師父?!?/br> 要么就是有一個人撒謊了,要么就是有人偽裝成葉安。 蕭問水淡然一笑,他這百年縱橫修真界,所遇對手無不是天縱英才絕頂高手。見慣了桀驁狂傲的天才,手中的斬厄刀越鋒芒決絕,他的心性卻越平和坦然了。 但不代表蕭問水就是個溫和無害的性子,他笑完眼神一冷:“你的意思,我在撒謊?” 何沉夢并不緊張,凝神冷靜地說:“師伯見諒。我和師叔遇見的師父,都叮囑了我們同樣的事。我們都與師父朝夕相處,有人便是偽裝也無法逃過我們的眼睛。師伯歸來不久,或許因此,那個人才找上你。并非是沉夢故意不敬?!?/br> 云非貍也恍然大悟:“是了,符篆上留下的訊息,我還埋怨了葉安師兄幾句。明明是他叫我去跟你聊聊,問你有什么發現,怎么比我還跑得快去找你了?!?/br> 何沉夢凝神若有所思:“果然如此?!?/br> 事已至此,看來只有蕭問水遇見的是假冒葉安的人,唯一的結論了。 可是,蕭問水卻沒有點頭,他的眉眼微微的泛著清冷之色,神情卻帶著一點淺笑。劍眉微揚,讓他整個人一掃之前的平和淡然,顯得有些危險犀利起來。 云非貍還在問:“怎么樣大師兄?你覺得呢?!?/br> “我覺得,”蕭問水眸光微掃,“不怎么樣。我遇見的那個,就是葉安。整個五蘊宗,晏小瓷修得琴書之道,最是擅察人心幽微。她先發現不對。所以,對方就先讓她消失。葉安曾任掌門,為人溫厚細心,他或許一開始沒有發覺,但他顯然對每個人都很了解,合理推論一下就猜到了懷疑之人。不知道他是為了保護那個人,還是沒有證據,他沒有直言那個人是誰。只是告訴我,如果下一個人是他,那個人就在你們之中?!?/br> 云非貍本是一臉不解的想說什么,聽了蕭問水的分析,卻覺得他說得似乎很有道理。 “可是,師兄為什么不留下提示?連他都遭遇不測,那一定是很喪心病狂的人了,他不可能什么也不做。這說不通。而且,我也不覺得我遇見的不是真的師兄,他還說我們或許不止是師兄妹四個人,有可能有五個。如果是惡人假冒,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么重要的提示?” 何沉夢也點頭:“師父也叮囑了我許多重要的話,我也想不出敵人假裝的動機?!?/br> 蕭問水望著何沉夢:“你很鎮定,不,應該說很冷靜,太過理智了?!?/br> 這個年紀輕輕位列掌門的男人,筆直如松,從第一次蕭問水走來,那個人站在一眾人前方,就是這么挺拔冷靜沉默著。 跟他的師父一樣的沉穩細心,卻未必一樣的謹慎,這個人更為銳利。但他很有分寸,有長輩在場的時候,他甚至能毫無存在感的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頜首執行。 聽了蕭問水的話,何沉夢也沒有太多表情,只微微一絲不解:“師伯何意?” 蕭問水淡淡地說:“我也有師尊。同樣我也忘記了他。但若是他不見了,我絕不會是你現在的樣子?!?/br> 何沉夢垂眸,似是想到了什么,但他的神情仍舊未有改變,只是冷靜說:“我與師父情同父子。便是妖術之下模糊記憶,這一點也不會忘記。我并無什么才能,大抵就只有遇事冷靜沉著這一點,因此才忝為掌門。師伯是懷疑我嗎?為何?” 蕭問水目光微冷:“我懷疑你,因為你不敢懷疑我?!?/br> 云非貍不知道都火燒眉毛了,他們兩個人怎么懟起來了。 “什么意思啊,你們兩個?懷疑來懷疑去的,說人話!” 何沉夢不急不惱,冷靜道:“師伯意思是,如果他站在我的位置,一定會懷疑他。因為現在的線索,其實都對師伯很不利。沒有人能證明他真的遇見師父了。他說的話跟我們都不一樣,并且字字都逼迫,直指我們自己人有問題??墒蔷秃驮茙熓逭f的一樣,邏輯上又說不通,師父為何不直接說明他懷疑的是誰?!?/br> 云非貍眨眨眼又眨眨眼:“可是,為什么要懷疑大師兄你?我們有什么好被你圖謀的?你都修真界第一人了,你要真的喪心病狂,直接拔刀殺我們,誰扛得住你一刀啊?!?/br> 何沉夢也不慌不忙頜首:“云師叔所說,就是我所想。但我不懷疑,還因為我不敢懷疑?!?/br> 他目光直直看著蕭問水,不閃不躲,也不銳利,坦然直接道:“我們打不過你?!?/br> 蕭問水笑了笑,沒有再說話,同樣看著他。 很好。兩個人都懷疑對方。 只是何沉夢不能直說,撕破臉了,他們打不過蕭問水。 何沉夢又繼續道:“何況在師祖的殿前,我有何能力以下犯上,又怎么敢當著師祖的面行險招?難道師祖還能幫我不成?” 蕭問水一怔,那點清冷銳利頓時消散。 他懷疑何沉夢,因為葉安明顯在保護什么人。能叫他那樣保護的,蕭問水目前只能想到葉安的弟子何沉夢。 像云非貍說的那樣,葉安肯定是留下什么訊息了。卻被人拿走藏起來了。 能偽裝葉安,叫身邊人看不穿的,也只可能是最熟悉他們的人。 可是,何沉夢的話說得有道理。 當著師尊的面,師尊不可能視而不見。就算師尊視而不見,何沉夢又怎么敢? 他又有什么能力能做到這些? 除非師尊幫他,可,師尊怎么可能幫他? 事情又回到了當初晏小瓷失蹤的那個疑點,所有的疑問都指向殿門后那個男人。 蕭問水不可能無憑無據懷疑那個人。 他斂了神情,再次變得平和淡然:“師侄說的是,是我想差了?!?/br> 云非貍扶額懊惱:“你們真是添亂?,F在不是已經很清楚是妖魔搞鬼嗎?肯定是想要我們懷疑大師兄,孤立大師兄,他們好趁機去奪刀。動機、邏輯都有了。走走走,跟我出去抓幾個妖魔,問問就知道了?!?/br> 何沉夢點頭:“師叔稍等,我安排幾個師兄弟守護好其他弟子?!?/br> 云非貍搖頭:“不用了,我跟大師兄去就行,你親自守護好五蘊宗。我們去去就回。大師兄走了?!?/br> 蕭問水的目光從那扇緊閉無聲的殿門收回,和何沉夢冷靜的目光交錯而過,雙方都沒有太停留。 云非貍和蕭問水拾階向宗門外走去,很快就走出視野范圍。 背對著他們的何沉夢眉宇微揚,冷靜沉著的臉上隱隱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波動。 他的目光微轉,看向蕭問水走之前注視的殿門。 那神情,既不沉穩,也不內斂,像一棵挺拔銳利的杉樹在風里駐扎。 作者有話要說: 何沉夢:很好,該走的都走了。 晏小瓷:你說誰? 葉安:你說誰? 何沉夢:……我沒說(安靜如雞) 蕭問水:你想干什么? 何沉夢: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