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
“你說它沒有報應,難道不知道,因為你的束縛和詛咒,它變成了毫無靈智的影,成了你所有不想承認,卻深信不疑的黑暗。生生世世,永無止境,永不超生?!?/br> 荒城里沒有鏡子,鏡子藏在每個人的陰影里。 青鸞舞鏡之局。 · 姬清頓了頓,轉身再一次回到陣眼之中,有一句話他忘了告訴蕭問水,希望還來得及。 蕭問水安安靜靜的坐在那里,白骨的掌心躺著一枚青白色的翎羽,上面還有陽光的暖熱。 他沒有還給那個人,是故意的。 他垂眸安寧地看著,這一次一點也不孤獨,也不覺得害怕。 雖然他知道,那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他也不想那只青鸞再回來。 聽到腳步聲,蕭問水錯愕地望著那個人,眼底暖暖的歡喜。 隨即有些無措地抿了抿唇,小心地合攏掌心的翎羽。 如果那個人問他要,他…… 姬清溫和地看著他,碧色的眼眸淺淺的,像月光流淌在三月枝頭的新芽上。 “蕭問水,黑暗里害怕的時候,有一句能破解一切恐懼的咒語?!?/br> 蕭問水有斬厄刀,怎么會怕邪魔鬼怪? 想到這個人,他連孤獨也不會再怕了。沒有什么,能再叫他畏懼。 但他還是想知道。 “是什么?”他問。 · · · 姬清:“我愛你?!?/br> 第174章 聽說你,要殺我證道?23 雖然說, 負面黑暗的情緒比快樂美好的記憶更有分量, 但有一種是例外。 憤怒也好, 怨恨也罷,甚至于恐懼,這些具備摧毀和毀滅力量的欲望,有時候卻抵不過一句無用的我愛你。 這三個字不能給人任何攻擊強大的力量, 它只是像對亡靈的超度一樣, 讓人的心再無所求。如同寒夜睡在陽光暖融的被窩里閉上眼,就不去在意,外面還是永夜狂風驟雨。 看到妃兒在孤獨中結成的自我束縛的囚牢,姬清的心里就一直在想蕭問水。 想他是不是被自己遺棄在黑暗里太久了,所以下一個法身時, 才變得那么冷酷無心,除了殺戮就對這個世界再無期待和感覺? “嗯, ”好半天, 蕭問水才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極力壓下去了什么輕飄又沉重的晦澀隱秘, 輕輕地認真地說, “這的確是一句很好的咒語?!?/br> 他的神情很安寧,沒有了蒼白瘦削的寂寥尖銳。即便是半面白骨的臉上,也叫人覺得,眉眼異樣得溫柔俊秀。 蕭問水就這么一瞬不瞬的看著姬清,鐫刻一樣,虔誠地頜首:“我記下了?!?/br> 姬清碧色的眼眸忽然微微一顫, 破天荒有些無措。 他一心想著要告訴這個人,這句很重要的咒語,是因為蕭問水害怕孤獨。竟是才意識到這句話的歧義,很可能造成了誤解。 姬清當然不是要對說蕭問水說這三個字,他只是想告訴蕭問水害怕的時候,就對他自己說這三個字。 只要一直默念我愛你,就會叫人覺得自己被愛。這時間所有生靈對你的愛,都會匯聚到你周身,護佑你不被任何黑暗惡念所傷。 可是,姬清才剛要解釋這是誤會,就看到蕭問水的眼睛有些泛紅,就像是快要哭了。 這是姬清少有出錯,舉棋不定的時候。 他微微一怔,笑了笑,到底沒有解釋:“記得就好,我走了,不會叫你等很久,我保證。很快就見面?!?/br> 這一次,走出最后一步的時候,姬清回頭看了蕭問水一眼,留給蕭問水的最后一幕,那個人是眉眼展開徐徐笑著的。 逆光里,回望的眼神,叫人情不自禁覺得,被他所愛。 …… 在圣君和其他人眼里,陰鷙的國王要求妃總管親手殺了他,一直堅決護著國王的妃總管不知為何忽然想通了,當真走到國王面前,緩緩伸出了手。 就在這時候,瞬間有人從暗處攻來。 所有人都警惕注意著妃總管和國王,因為他們不明白,這個女人怎么會忽然翻臉? 這攻擊來得時候,小男孩就來不及躲開,那個掌燈宮女卻反應極快,帶著他伏倒在地。 圣君卻不在意他們如何,沒有忽略這意外的偷襲,斬厄刀一擊擋住,見到來人卻微微揚了揚眉。 “是你?” “是我?!毙l隊長眼神冷厲,看向王座上時頓時不敢置信,怒不可遏說,“他是最后一個國王,你們竟然叫美人殺了他!荒城完了,我們所有人都要一起陪葬?!?/br> 他氣得發抖,攻擊都沒了章法:“為什么要這么逼我們?荒城沒有要你們來,你們要走就走,為什么還要毀了這里?我只是想不受打擾得永遠和我愛的人在一起,你們欺人太甚!” 到底是衛隊長,他方才偷襲只是為了聲東擊西阻止他們殺國王,這下卻是毫不留手。 反應過來的兩個人也不遑多讓:“這種害人的地方,多少人枉死,還留著做什么?” 圣君站在皇宮最高的神像柱頂,不為所動得冷眼旁觀。 有人恨之入骨的,卻是某些人求之不得的。人與人的冤仇,就在這彼此無法理解的謬論中催化誕生。 一個覺得自己占據大義,一個覺得莫名被迫害。 說著一樣的言語,彼此卻不明白對方的感覺,憤怒,怨恨,殺戮,便誕生了。 手中的斬厄刀隱隱顫栗,圣君忽有所感,他又悟了。 圣君似有若無的笑了,很冷,漠然地說:“別打了,我送你們出去?!?/br> 衛隊長諷笑:“怎么出去?你以為沒有人發現荒城是八個鏡中鏡嗎?照樣沒有一個人走出去,你還能劈開這人心怨恨執念凝聚的結界不成?” 圣君望著手中漆黑無光的刀刃,慢慢出鞘:“那就試試劈開好了?!?/br> 衛隊長、小男孩、掌燈宮女,全都錯愕地望著他:“……” 衛隊長喃喃:“不可能,你若是能做到,何必等到現在?” “以前不行,現在或許可以了?!?/br> 圣君揚手一劃,黑色的利刃在空氣里像是閃電炸裂在夜空。 第一下只感覺到眼前有什么被分開,但很快合攏了。 第二下圣君整個人和刀影一起自上而下墜落,如同流星墜落一般,刀鋒的軌跡之下爆出花火一樣的光。 撕拉的聲音,像宣紙撕破。不,是鏡子撕開了。 圣君一掌將他們從橫斜的裂縫里推出去,一面問道:“我要找的人在哪里?” “穿過皇宮最深處一整面都是鏡子的墻壁,那里是荒城的人間化身,他什么都知道?!?/br> 空中劈開的深淵一樣的裂縫,慢慢合攏,然而只差一條細縫的時候,忽然不動了。 就像,整個荒城忽然失去了自我修復的力量。 得快一點找到那個人,這一次,不會有什么人來打擾他們了。 圣君忍不住抿了抿唇,他只耽擱了兩天一夜,一切都來得及。 找到那間房并不難,國王一死,妃總管不知所蹤,整個荒城都像是慢慢死去了。 也或許是隨著那道裂縫,所有生靈鬼魅都迫不及待得逃走了。 圣君無暇多想,他只是忽然很想立刻看到那個人。 想告訴那個人,也許他們不一定非要按照天道的意志互殺,他可以斬殺虛無之境了,下一步或許也可以試著換一種證道的辦法。 圣君的手指觸到墻上的鏡面,眼前忽然一陣眩暈,無數記憶片段忽然自黑暗里侵入。 就像生生從他的心海里打碎了一面鏡子碎片。 他看到自己站在果餅店門口,聽到小姑娘的歌謠; 看到他自己穿過狹長陰暗的地道,望見的月光一樣泛白的骨翼; 看到那個人敏銳的回頭看他,半面絕美半面白骨的臉,黑暗里驚心動魄的震撼; “因為知道,天亮的時候你會來,所以不害怕?!?/br> “就算你每一次都忘記,我們還是會遇見?!?/br> 看到那個人忽然回轉,微微有些紊亂的呼吸,措不及防說:“我愛你?!?/br> 看到,黑暗結束前,逆光里那個人眉眼徐徐展開的笑容,叫人想相信,自己被他所愛。 …… 是,第八個法身的記憶。 記憶回來了,法身當然是…… 圣君倉皇的向密室內跑去,空蕩蕩的密室內,四分五裂的陣法原石上,只跌落著一面破開一道刀痕的銅鏡。 銹跡斑斑的鎖鏈像是早已荒廢千年,這里什么也沒有。 不可能,他不是替代了那個人嗎?他不是放那只青鸞走了嗎? 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不徐不緩,步調里很有些從容隨意的意味,仿佛戲劇落幕之后,聊勝于無的游園賞花。 腳步聲很陌生,但圣君還是立刻追逐著聲音而去。 穿著云白色一絲不茍盛裝的男人,背對著圣君站在皇宮遺址的庭院正中。 寬大的袖擺翩翩垂下,他望著那座鳳鳥的雕像,手指抬起撫了撫雕像上的塵埃。 聽到圣君的腳步聲,他也不回頭,滿不在乎的說:“不愧是斬厄圣君,做得不賴嘛,不能飛升都擋不住你不斷突破的境界。不過你得再加把勁了,我們的魔王大人,可是比你我想象得還要可怕。這一回,若不是荒城就是他,你及時領悟到斬斷虛空的境界,先一步殺了他。否則,恐怕荒城就是你的埋骨之地了?!?/br> “你說什么?”圣君不可置信的望著十方殿主的背影,瞳孔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