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那五爺覺得,國師是什么來歷?” “這個某不知道,想必天下人都不知道他是何處人氏?當年前朝滅亡,國師雷霆之勢扶先帝登基,無論朝野,那么輕易就接受了改朝換代。國師的手段,絕非常人。今日之舉,以后萬不可再有?!?/br> 一個憑空冒出的人,能掌控整個王朝,不知在此前究竟覬覦了多久?謀劃了多久?怕是許多人在心里已沒把他當成一個人,而是真的問道成仙的世外高人。 老五像是想到什么,牙齒咬得咯咯響,“王爺您想不想知道,與某一起的那些人都怎么樣了?” 元翼看著他,只見他沒有表情的面皮抽搐著,眼里都是恨。 “王爺一定想不到,那些人先是被去勢,然后飽受削皮割rou之苦,血rou剝盡而亡。是某…對不住他們,他們是受某的牽連,死得凄慘。王爺…您說,如此深仇大恨,某難道不急嗎?” 他深吸一口氣,眼有淚意,假面皮還是木木的,沒有一點表情。但他的手在抖,縱使過了十幾年,依然心有余悸。 “王爺,我們只能一舉成功,但凡是星點的差池,都會命喪黃泉?!?/br> 元翼默然,自己何償沒有想過萬一會失敗。但他已不能再避,他可以不問世事,獨身過一輩子。但是他的王妃不行,她的身世就像一把懸在頭上的刀,不知哪天會掉下來。 “不知五爺可有家室?” 老五瞳孔一縮,料不到他會轉換話題。他沉思一會,慘然一笑,“某這十幾年來流落各地,無一親朋好友,從不曾與人說過實話,亦不敢說實話。某既與王爺結為同盟,姑且算得上是朋友。也罷,前塵往事,就說予王爺聽聽。十八年前,某曾與人以天為證,定下終身,那女子應算是某的妻子?!?/br> “五爺指的人莫非就是那院子的主人,國師的養女,姣月?那她現在何處,你們可曾有兒女?” 元翼問出這句話,眼睛直盯著老五,老五渾身一震,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悲切,陷入痛苦之中。 要是姣月生下了孩子,想必已有十七歲,正是韶華之齡。 “某倒沒什么想隱瞞王爺的,只是某的女兒,不知在不在人世?;蛟S她從未來過,或許她生活在某不知道的地方。所以王爺不用再懷疑某的動機,國師害死某的妻女,是某不共戴天的仇人。某此生唯一的信念,就是殺死國師,替她們還有死去的兄弟們報仇?!?/br> “本王沒有懷疑五爺的話,不過是今日有感而發。本王比起五爺,尚且不如幾分。要真是對上國師,難有勝算。心生戚戚,恐不能自保,談何保護別人?” 談話到此,兩人同時沉默下來。不遠處的柳巷中傳來琴樂聲,還有吵鬧的歡聲笑語。別人的歡喜與他們的寂寥截然不同,仿若人間與忘川。 老五垂著眼眸,十幾年前,他的功力還不如現在的七王爺。自從與姣月成事后,突然功力大增。要不是國師低估他,他不可能帶著姣月逃離國師府。 他一直都知道姣月是世上絕無僅有的,還有她那個被關著的娘。姣月的娘瘋瘋癲癲的,成天哭哭笑笑。她關著的地方極為隱蔽,要不是自己那時候是侍衛統領,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 對于國師來說,她們母女都極有用處,不知國師養著她們,是不是用來練功的? “王爺,我們從長計議,慢慢籌謀,某相信總有一天,會成功的?!?/br> 元翼頷首,“時辰不早,本王該回去了?!?/br> “王爺慢走?!?/br> 老五送走他,站在院子里,聽了一會花樓中傳過來的男女笑鬧聲,滿臉的苦澀。 他整個人突然矮下去,背佝僂著,一步一步地挪進屋子。閂好門坐在凳子上,從懷中摸出那個布包,拿出小像。小像中的女子絕色依舊,美目像是看著他,一如她生前,含情脈脈。 傾刻間,他淚流滿面,把小像緊緊地貼在胸前。 “姣月,你等著我,等我殺死那人,就去與你和女兒團聚?!?/br> 第69章 國師 元翼并未急著出城,城墻雖高, 對于絕頂的高手來講, 視如無物, 來去自如。他繞過幾條街, 回了一趟王府。 安總管見到主子, 忙跟在左右。 “王爺深夜回府,可是有要事吩咐老奴?” “你即刻命人悄悄把王妃的丫頭送走,派人沿途保護。另外, 王妃病重不能起身,一律不許任何人探視?!?/br> “老奴記下了, 還有一事,王爺容老奴稟報。王妃屋里的那位四喜姑娘, 已被王妃送回娘家。老奴聽王妃的話里之意, 似乎那丫頭有不主之心,一心想當姨娘。王妃心軟,念主仆之情,讓傅家二夫人替她尋一門富戶, 送她去做姨娘?!?/br> “此等不忠之人,留著何用?” 安總管忙低下頭, “老奴立馬吩咐人去辦?!?/br> “辦得干凈些?!?/br> “是?!?/br> 元翼說完,轉身就要出府。 “王爺, 您這就要走?” “嗯, 府里的事, 你盯緊些?!?/br> “老奴省得, 王爺您多加小心?!?/br> 安總管心字說完,只見自己的主子人已離開十丈開外,片刻間消失在黑夜中。他立馬招來心腹,趕去傅府,務必讓四喜活不到明日。 自己則去玄機院,知會三喜收拾東西,盡快安排她離開王府。 元翼走的是后門,他一出門,四下環顧,冷著聲,“出來吧?!?/br> 暗處出來一個男子,一身夜行衣的打扮,卻是唐昀。 元翼把手中的劍挽個劍花,瞬間劍鞘分離,寒氣逼人的劍就架在唐昀的肩上,“看來唐二公子忘記本王說過的話,本王說過,你的腿要是再亂走,本王替你打斷它?!?/br> “別…王爺,在下這次沒有走錯,是專程恭候王爺的。王爺且聽在下說完,再處置不遲?!?/br> “唐二公子有何話要說?” 唐昀用余花小心地瞄著劍,一臉正經,不見白日里玩世不恭的樣子,“王爺,在下來尋王爺,自是想投靠王爺?!?/br> 元翼冷笑,語帶冷鋒,“唐二公子莫不是來消遣本王,本王個無權無勢的掛名王爺,有什么值得唐二公子投靠的?”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此事在下計較了許久。王爺也知道,在下的出身尷尬,為嫡母所不喜。祖母雖疼惜一些,但嫡母與祖母同是韓家出來的,自是一心。在下的大哥失蹤幾年,尸骨全無,嫡母幾次攔著父親請立在下為世子。在下知道,只要一日見不著大哥的尸首,嫡母就一日不死心?!?/br> “你憑什么認為本王能幫你?” “在下知道以王爺的本事,定能替在下尋回大哥的尸首,故投在王爺麾下。只要能找到大哥的尸身,在下任憑王爺差遣?!?/br> 他一說完,發現架在肩上的劍已被人收回,不由長松一口氣,彎腰恭恭敬敬地行一個大禮。 “唐二公子好深的心思,不過本王似乎沒有什么事情用得上唐二公子,恐怕要讓唐二公子失望了。再說唐二公子口口聲聲說唐大公子已死,似乎十分篤定,又何必緣木求魚,多此一舉?!?/br> 元翼抬腳欲走,唐昀攔在他面前,急切地道:“王爺,您一定能用得上在下的。您有所不知,在下的祖母出身韓家。韓家雖算是大族,名望卻不高,祖母為何能嫁進國公府,王爺想知道原因嗎?” “本王對唐老太君如何嫁進國公府的事情并不感興趣?!?/br> “王爺…那是因為韓家曾有恩于國師。這個理由王爺感興趣嗎?” 唐昀說完,緊張地盯著他,生怕他離開。 要不是被逼到無路可走,唐昀怎么會想著來投靠元翼。實在是嫡母容不下他,竟然替父親新納了一房妾室,那妾室眼下孕有五月。嫡母將她護得密不透風,聽說腹中正是男胎。 要真是那妾室產下男胎,以父親健朗的身體,必能等那庶弟長大,再立世子。到時候,還有他什么事。 元翼心里驚濤駭浪,面上半點不顯。 “哦?還有這樣的事情,唐二公子深更半夜的,跑到本王面前來講笑話,莫不是嫌日子過得太穩?本王不知道,天下竟還有人敢自稱是國師的恩人?” “王爺…千真萬確的事情,在下的祖母無意中露出來的口風。說是北韓嫡系口口相傳的秘密?!?/br> 唐昀是有次偷聽祖母和嫡母說話,無意中聽到的。 “既然是秘密,唐二公子何不好好守著,巴巴地跑來告訴本王,就不怕被你祖母知道,不認你這個好孫子?” “王爺…” “行了,本王就當沒有聽過這話。本王一片佛心,看你可憐,哪天要是尋到你大哥的尸首,必會送還給你?!?/br> 唐昀大喜,跪地磕頭,“那在下就替唐國公府所有人謝謝王爺!” 他伏在地上,沒有抬頭。 一息后,他站起身來??粗醺膰鷫?,露出一個奇怪的笑。 遠去的元翼,不停地回想著他說過的話,一字一句地拆開。既是北韓嫡系口口相傳的秘密,就證明傳了不止一兩代。 國師到底是誰,為何世間沒有他過去的任何只言片語?他師從何處,長于哪里,曾在哪里生活過?無從得知,他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 若不是真的世外高人,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的生平,被掩蓋了。 睡得香甜的芳年沒有察覺到自家王爺的離開,自然也不知道他何時歸來。待她清晨睜開惺忪的眼,那人已穿戴整齊坐在桌邊看書。 將睡起的她,面龐艷如芙蓉,披散著發,帶著剛起床時的酡紅,美得朦朧。 “王爺,您起得真早?!?/br> 男人的眼睛清冷冷地掃過來,轉而別過去。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多惑人,偏她半點無所知,無辜地看著他,他趕緊在心里念起佛經。 芳年見他別過臉,起身到屏風后面換衣。 待兩人洗漱出去,露臺處的桌子上已擺好齋飯。她知道,暗處肯定還有像玄青玄墨那樣的隱衛。 夫婦二人將將用完齋,就聽到外面響起腳步聲。 “阿彌陀佛,元施主可起了?!?/br> “大師進來吧,我們已起?!?/br> 慧法大師從容地走進來,見到芳年,并不驚訝,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傅小施主別來無恙?” “托大師的福,一切都好?!?/br> “貧僧上次見著傅小施主,就覺得傅小施主與佛家頗有淵源。想不到能再次見到小施主,還是在元施主的住處。世間緣分,往往冥冥之中天注定。你們以佛結緣,定是前世修來的因果?!?/br> 芳年看了元翼一眼,她真不知道,自己與姓元的,是佛祖牽的紅線。她瞧的明白,慧法大師是來尋自家王爺的。隨便尋一個借口,對慧法大師行過佛禮,就避到內室。 元翼見她進去,起身出門,慧法大師緊隨。兩人停在竹林處,那里風勢稍小,能暫時躲避。 天陰沉沉的,地上的凍土還硬著。日頭不出來,陰寒之處的霜凍能經久不消。京外那些荒野處,結著許多簡陋的窩棚和草屋,里面往往擠得嚴實。邊緣之處,甚至還有許多人露宿在外,無地藏身。 寺外的流民越來越多,那些流民中有許多衣不蔽體。他們得了寺中的救濟,雖餓不死,卻不知如何捱過寒冬臘月的風雪。 他們傾全寺之力,能日日施粥已是捉襟見肘。若不是七王爺鼎力相助,光憑寺中的存糧,根本撐不到一個月。 “王爺,最近幾日寺外的流民越來越多。依貧僧看,只怕是再過幾日,連遠郊的流民都會趕到這里,如何是好?” 京中無人施粥,僅孝善寺一家撐著,不堪重負。 “孝善寺在世家貴婦圈中頗有名望,若大師以積德行善的名號,鼓動那些人捐錢捐物,多少不論,一律寫進功能薄中,做法九九八十一天燒給佛祖,想必會有不少人愿意為之?!?/br> 京中勛貴今年為何無人領頭施粥,無非就是擔心來年自顧不暇。像這種捐錢捐物的小善,還能博些美名,應是都愿意的。 “王爺好計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