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芳年自不可能把她當孩子,一個能把持王府后院多年沒有庶出子女的王妃,怎么可能是表面那般不知事的。但十王妃主動親近,她不可能拒絕。 前世里,每當覺得無聊的時候,就把媳婦孫女的叫來,聽她們說些奉承話兒,打發日子。 十王妃自不是她的媳婦孫女,但長得喜慶,說的話也比較中聽,她還是很喜歡的。 “你看你,都是兩個孩子的娘,怎么自己還跟個孩子似的?!狈寄昶鹆私Y交之心,說話透著親昵。 十王妃看著面嫩,實則已為十王爺生下嫡長子和嫡長女。 “我打第一眼看到七皇嫂,就覺得親近?!?/br> 芳年笑了一下,在她的眼里看到真誠。妯娌兩人彼此都很滿意,看來對方不是難相處的?;始胰酥g多算計,能找個說話的人都不容易。 “前天我進宮里,淑妃還提起皇嫂,說起皇嫂的庶姐,言語間頗有些歉意?!?/br> 芳年聽她提到淑妃,在心里細思。前世里她不太清楚皇家的事情,出嫁前,她滿心眼里都是裴林越,出嫁后,被失望籠罩的日子,令她無暇關心別人。 也是在后來,她慢慢放下自己的情感,接手了整個裴府,才能京中的事情一知半解。 她記得,十王妃和淑妃算得上是遠房表姐妹。方才十王妃提起淑妃的熟稔,說明兩人關系不錯,常有往來。 “確有此事,我庶姐被淑妃娘娘斷言是孤苦短命之相,隔天送出宮。此事還得感謝淑妃娘娘,我那庶姐性子弱,太過良善,若是留在宮中,怕是…”后面的話芳年未講出口,但誰都知道她的言之下意。 “七皇嫂深明大義,看得透徹,誰都想成為人上人,想要潑天的富貴。豈不知富貴錦繡底下白骨堆,多少人命喪貪欲,尸骨無存?!?/br> 十王妃圓圓的眼神蒙上一層哀色,宮里不停地有秀女暴亡的消息傳出來。說是擋了福星的光芒,承受不住天遣,受了天罰。 那些個秀女的尸骨,家里人都沒能見上一眼。 第一批的秀女都是邑京人氏,大多是世家和官家的小姐。他們的家人不敢鬧,更不敢去找陛下討公道。 國師的手段,令所有人不寒而栗,前朝皇族的尸血遍地的情形許多人都還記得。若不想賠上全族的身家性命,只得把血淚往肚子里咽。 芳年見她面有異色,就知道十王妃想到了哪里。 前世里,死在宮里的秀女自然不會是二姐一人,還有許多其它的女子。她們都和二姐一樣,死得無聲無息,沒人敢提。 所以,她要感謝淑妃。 無論擔著怎么樣不好的名聲,至少二姐活著出了宮。 第41章 不怕 許是這個話題太過沉重, 十王妃自己都覺得有些失態。 她圓圓的眼中哀傷褪去,換成明亮的眼神,笑了一下道:“與你庶姐一起送出來的,就是陵陽侯府的二小姐吧?!?/br> 說到成玉喬, 兩人的眼神不知為何對到一起,露出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笑意。 “成家二小姐這攪家精的名聲, 嚇退了不少原本有意的世家。依我看, 成二小姐想再覓良緣,怕是有些難?;噬┯袥]有聽到京中最近的傳言?” “什么傳言?”芳年問道。 十王妃把那七皇兄弟屬意成玉喬的謠言簡略一說,芳年就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看來,成玉喬是真的急了。 十王妃見她不甚在意的樣子, 想了想, 把裴家去陵陽侯府探話的事情說了一下。芳年低頭苦笑,她真的是一點都不在乎裴林越,十王妃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我和裴公子,是長輩們商訂的婚事, 后來退婚,也都是長輩們做的主。自古男婚女嫁,長輩之言,女子哪能置喙?至于退婚后,他再想娶誰, 都和我無關?!?/br> “七皇嫂如此心胸, 令湘君佩服。只不過聽說侯府并沒有應下, 好像拖著沒回話, 不知是何打算?!?/br> 無非是棄之可惜,應了不甘而已。裴家家世比不上侯府,但裴林越此人,自小頗有才名,長得也好。 陵陽侯府這功利的作派,倒是一直沒變。 芳年語氣淡淡地道:“憑心而論,他們確實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猶記得裴公子曾為她作過一首詩,詩里含著她的名字?!?/br> 十王妃見她是真不在意,語氣隨意了一些,“我看,他們怕是有緣無份,我聽宮里娘娘們的意思,好像是陛下曾問起了成二小姐,怕是有些后悔放她出宮?!?/br> “哦,竟有此事?可是她那名聲,陛下不忌諱嗎?” 十王妃彎著眼,圓圓的眼睛變成月牙兒,“陛下是真命天子,哪懼世間魑魅魍魎。這話是淑妃說的,淑妃娘娘還說,天下女子,無論是多么不好的命理,近到陛下的身邊,都會被陛下的帝王之氣壓制?!?/br> 這個淑妃… 芳年在腦海里搜尋著前世的記憶,淑妃一直受寵,就算是從未生育過皇子公主,因著她和國師的關系,陛下一直寵信她。晟帝駕崩后,就再也沒有淑妃的消息,很少有人會去關心一個無子的太妃。 現在想來,淑妃這人有點意思。 “若是你下次進宮,勞煩替我向淑妃娘娘親自道謝?!?/br> 十王妃抿著嘴笑,“這哪里用得著我,皇嫂你以后自己進了宮,親自道謝豈不更好?!?/br> 芳年是七王妃,按理來說,是能進宮的。但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她這王妃都是掛名的,姓元的根本就沒打算讓她進宮。 “也好,要是有機會見到淑妃,我再當面道謝吧?!?/br> 妯娌倆人在說著話,王府外面的十王爺不知從哪里搬來一把凳子。大刀闊斧地坐在府門口,眼睛不停地在幾個守衛身上掃來掃去。 他的面前,有一張桌子,上面擺著瓜果點心,還有茶水。 過往的人不敢多看,放在心里納悶著,不知這十王爺唱的是哪出大戲,怎么坐在七王府門口磕起瓜子來。十王爺不管別人的偷窺,喝著茶水,吃著瓜子,怡然自得。 七王府的不遠處,有人在探頭探腦,十王爺眼睛一掃,命自己屬下把一個灰色短襟的男子帶過來。 那男子約四十來歲,大戶人家下仆的打扮。 十王爺斜著眼,吐出一片瓜子皮,懶洋洋地問道,“怎么?你們家二小姐這是盯上本王的七皇兄了?” “…奴才路過…”那下仆跪在地上,嘴里嚅嚅著。 “哼?!”十王爺冷嗤,“路過?你個奴才和你們家主子一樣jian滑,本王可不是好糊弄的。你且說說,你們家小姐讓你辦什么事情,好端端的能繞那邊遠的路,路過王府門口?” “…十王爺…奴才…請王爺饒命!” “本王可沒說要打殺你,你鬼叫什么!”十王爺滿臉的不高興,呸出一口瓜子皮,“回去告訴你們家小姐,這大路朝天的,老往別人門前湊,小心崴腳?!?/br> 那下人唯唯諾諾著,得到他的赦令,慌不擇路地跑了。 十王爺冷笑一聲,渾不在意地磕著瓜子。 約半個時辰后,他的一個屬下來報,陛下剛派人去陵陽侯府宣圣旨,召成二小姐進宮,封為玉妃。 “咳…咳…”十王爺差點被自己嘴里的瓜子皮卡住喉嚨,拼命地咳嗽。 陛下沒毛病吧,一個攪家精,也敢往宮里弄。宮里住著一堆的女人,本就夠亂的,還嫌不夠糟心。 他想起什么似的,朝守門的侍衛嗟一聲,“去告訴你們王爺,就說陵陽侯府出了一個玉妃?!?/br> 安總管把情況稟報自己的主子,元翼冷著臉,背手立著,并沒有開口詢問陵陽侯府的事情,反倒問起芳年,“王妃那邊怎么樣?” “王妃和十王妃相談甚歡?!?/br> 他聞言,神色依舊,安總管觀察著他的臉色,問道:“王爺,十王妃那邊,用不用安排留飯?” “留什么飯?讓他們滾!” “是,王爺?!?/br> 安總管領了命,先去玄機院里請十王妃。芳年覺得近午時送客,有些不太地道。十王妃一臉的無所謂,笑著和她告辭。 十王爺看到自己的王妃出來,不滿地抱怨著,“怎么?七皇兄如此小氣,連午膳都不留你一下” 他的腿翹在桌子上,地上一堆的果殼,十王妃無奈地嗔他一眼?!澳闾锰猛鯛?,還在乎一口吃的。都怪你,怪不得七皇兄生氣,誰讓你這么早來,打擾他們夫妻一起用膳的?” 十王爺聞言,一下子跳起來,神神秘秘的湊到自家王妃面前,壓低聲音,“看,本王說得沒錯吧,七皇兄這是動了凡心了?!?/br> 十王妃嬌怪地瞪一眼他,扶著丫頭的手上了馬車。十王爺心情似乎很好,理了理袍子,也跟著進了馬車。 夫妻倆人坐在馬車里,十王爺不屑地道:“陵陽侯府的那位成二小姐,剛被封了玉妃?!?/br> “這么快?” 十王爺哼哼,“陛下是越發的糊涂,一聽姓成的和七皇兄有私情,立馬迫不及待地把人弄進宮里?!?/br> “成二小姐打算破罐子破罐,這番流言一出來,妾身就料到或許于她而言,會弄巧成拙,果不其然?!?/br> 十王爺臉上現出鄙夷之色,“他那人,哪有個當帝王的樣子,竟弄些齷齪事。不提也罷,提起來惡心人?!?/br> “誰說不是,當年表姐…”十王妃沒有再說,臉色變得嚴肅,與之前笑瞇瞇的樣子判若兩人。 十王爺按住她的手,“所以還是本王聰明,當年那么中意你,都不敢流露半分。這些年,委屈你了?!?/br> “王爺待妾身用心良苦,妾身不敢有委屈。妾身看著,怕是七皇兄對七皇嫂亦是如此…” “七皇兄自小沉穩,若不是他,本王哪能活到出宮。父皇育有十五個皇子,你看看,活下來的,除了上頭的那位,就只有本王和七皇兄?!?/br> 十王爺的露出懷念之色,十王妃反握住他的手,夫妻二人緊緊地靠在一起。 七王府內,安總管送走十王妃,來玄機院請芳年,道是王爺有請。 芳年看著沙漏,快到午膳的時辰,是時候去悟禪院了。 今日沒有軟轎,她和三喜主仆二人走過去。一路上,樹禿枝枯,地上鮮少有落葉,暗道府里下人雖少,干活卻個個賣力。 進了悟禪院,安總管說王爺在書房,她硬著頭皮進去。那男人坐在桌案前,手里拿著一本書。 他平靜的樣子端方如玉,是世間少見的俏郎君,只可惜…性子乖張暴戾,白白浪費了一張好皮相。 “你在心里罵本王?” 這男人莫非頭頂也長了眼睛,怎么什么都逃不過他。 “不敢?!?/br> “不敢?那就是想,嗯?” 他放下書,冷眼看著她。 她往后退了一步,小聲地道:“沒有想?!?/br> 就算在心里罵了他一千遍,她也不敢說出來啊。要是說想,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他盯著她心虛的樣子,她低著頭,模樣有幾分乖巧。白嫩的頸子露出來,纖細如玉。他的心漏跳一下,不受控制地微縮著,陣陣心悸。子中的手緊緊握成拳,心里的那股渴望越來越強烈。 這個女子…憑什么能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他的眼瞇起,危險幽暗。 就在芳年以為他還要發怒時,他卻猛然起身,欺到她的身前。他微俯著頭,幽深的眼神緊緊地鎖著她,眸底似云翻霧涌。 她心神大駭,害怕他又要開始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