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時間倉促,裴林越斷了娶成玉喬的路,裴家不會輕易退親。 這可如何是好? 她的神色帶著淡淡的焦慮,三喜推門進來,手里提著食籃。 “三小姐,二夫人吩咐奴婢,說小姐您今日累了,就不用去那邊用飯,命奴婢把飯菜取過來?!?/br> 芳年哦了一聲。 三喜從食籃里取出飯菜,擺放在桌子上。芳年起身,端坐在桌前,三喜布菜,她舉筷吃著。 “大姐醒了嗎?” “大小姐已經醒過來,老夫人禁了大小姐的足?!?/br> 芳年的筷子停了一下,傅珍華白天的舉動昭然若揭,祖母怎么可能看不清楚?要真是成玉喬那邊斷了路,或許可以從傅珍娘那里入手。 她邊吃邊想著,用了一碗飯。 飯后,想消消食,這是她還是裴家老夫人時養成的習慣。 外面天已涼,三喜給她披了一件繡錦披風,替她系好帶子,主仆二人出了屋子。 芳年在院子里走著,眼神不知為何瞄到樹草叢生的地方,暗想著七王爺派來的人會不會就是躲在那里。 她多看了幾眼,屋頂上的兩個黑衣人面面相覷,他們決定等夜里就躲在那處的,不知傅三姑娘是怎么猜出來的。 淡月升起,已有大半個圓了。算日子快到八月節,至少節前不宜和祖母提退親事事。 憑她一己之力,再加上父母的支持,想要說服祖母退親,不是那么容易的。祖母不像她,有多一世的記憶,知曉將來。以裴林越自身的長相才華和裴府的家世,這無疑是一門不可多得的好親事。 要是借助外力,她一個深宅閨秀,沒什么門道。 身份尊貴之人,她只認識七王爺,但提到求助于他,她都不免要抖上幾抖。那無異是與虎謀皮,不到萬不得已,不可為之。 她百般思索,左右衡量,來回地在石子路上踩著。 屋頂上的兩人緊盯著她,不知她在干什么。在他們的印象之中,鮮有官家小姐像傅三姑娘這般,暮色沉沉。 隱八腦中如醍醐灌頂,沒錯,就是這個詞,暮色沉沉。 他用手肘推了推隱八,小聲道:“你說,傅三小姐此時的模樣,是不是很老謀深算?” 隱七斜他一眼,懟道:“老謀深算你個頭,才識了幾個字,就學會賣弄?!?/br> 隱八委屈地撇嘴,就見下面的主仆二人已經進了屋。 這一夜,相安無事。半夜無人打攪,芳年睡了個囫圇覺。 朝食后與邢氏前往怡然院請安時,便有下人來報,說宮中有旨,廣昭天下:國師夜觀天相,窺見福星閃現,推算斷卦,算出福星為女。若得此福星,可保元朝百年安泰。 晟帝大喜,急擬圣旨,凡年在十七左右,九月至十一月出生的女子皆在參選之列。 傅老夫人深思,問身后的沈婆子,“咱們府里頭,哪個姐兒是這個月份出生的?” 沈婆子看一眼邢氏,邢氏輕回:“娘,茜姐兒年紀月份都相符?!?/br> “也好,對于她來說也是一個出路?!备道戏蛉它c頭,命人傳茜娘。 衛氏今日一人獨來,暗自慶幸芊娘那蹄子年紀沒趕上,要不然真讓她入了陛下的青眼,楊氏還不得翻天。 至于自己的親生女兒,她是沒有想過進宮的。晟帝都年近四十了,宮里的妃嬪多得數不清,皇子公主更是生了一大串。珍姐兒就算是得寵,得撈不上什么好。 茜娘忐忑不安地進來,低著頭,看起來怯懦怕生。 傅老夫人嘆口氣,這么個性子,進了宮先不說能不能留牌子,就算是留了牌子,在宮里怕是也斗不過別人。 但陛下的旨意在那里,怎么著也得給茜娘一些體面。當場就吩咐下去,給茜娘裁制幾身衣裳,還有一些規矩也要請人來提點。 茜娘受寵若驚,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頻頻用眼神求救芳年,芳年朝她輕點頭,以目光安撫。 請過安后,芳年和邢氏先回院子,和娘說了一會話,離開后徑直去茜娘的院子。 茜娘一人獨居一處,是個小院子,離二房的院子并不近。放眼京中,誰家庶女能分得一個整院子。傅老夫人即要顧著邢氏的情緒,對茜娘又有愧疚之心,故而就默認此事。 芳年進去時,茜娘的丫頭紅雁正歡喜地在比劃什么,見到芳年,忙低頭行禮。芳年擺手,示意她先出去。 “芳meimei,紅雁說我要進宮,是真的嗎?” “沒錯,宮中是有旨意,凡年在十七,九月到十一月出生的女子都要進宮備選,無論官家或是平民?!?/br> 茜娘一把抓著芳年的手,“芳meimei,我怕…” 晟帝性好美色,宮中的女子已經夠多。京中的世家官員,每年不知要送多少姑娘進去,嫡女庶女都有,更別說還有國師時不時地往后宮塞人。 但選秀還是晟帝登基以來的頭一回。 在前世里,這也是最后一回。 元朝自開國以來,從先帝到晟帝,都碌碌無為。晟帝更是傀儡般的存在,一個無為的帝王,在宮中,除了吃喝玩樂,美人環繞,似乎也沒有其它的事情可做。 是以,宮中的皇子公主接連出生。 皇子還好,就算做不了天子,要是活到成年還能混個王爺當當。公主就比較慘,晟帝的皇姐妹們沒有一個嫁在京中的,全都遠嫁他國。甚至連最為偏遠的彈丸小國,都派了公主去和親。 朝廷如此腐敗,邊關竟無戰事,和這些苦命的公主們息息相關。 “二姐,你聽我說,此次選秀,想來人數不會少。到時候各地的秀女齊聚京中,少不得要篩選一番。那天命福女只一人,想來不會是每個人都會留在宮中。你進宮后,謹言慎行,不可多管閑事,萬事小心。就算是真有什么事,莫輕言生死,等熬過去,宮中放人,你幸許能歸家?!?/br> 茜娘被她這么一說,連連點頭,“我聽芳meimei的?!?/br> 芳年心里其實有千言萬語,但她知道,那前世的事情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不知道前世的二姐是因何而死,也不知道她在宮中經歷了怎樣的事情。除了這些叮嚀,她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手無意之中碰到胸前,伸進衣襟中,把通靈符取出來,放到茜娘的手中。 “芳meimei,這…”茜娘推拒著。 “你戴著吧,是我這個做meimei的一番心意?!?/br> 茜娘感動,傾刻淚奔。 “芳meimei…” 芳年輕攬她,安撫般地拍著她的背,這么一個花骨朵般的少女,自己實在是不愿眼睜睜地看著她香消玉殞。 第22章 吸血 入夜后,她再一次失了覺。 外面秋風乍起,風吹落葉的聲音沙沙作響。三喜的輕鼾聲一如既往,均勻平緩。她扯了一下嘴角,人年紀越大,越容易失眠,倒真有些羨慕三喜。 門被人重重地推開,一個男子的身影裹夾著風閃進來。 隨著男子入室,門又被人從外面關上。芳年已經坐起來,僅憑著身影,她也知道來的是何人。 但這一次與前次不同,前次七王爺是冷靜的,而這次他身上的炙熱之氣,她在遠遠就能感覺得到。 黑暗中,她看不清男人的臉。要是她看得清,就能看到他臉上的青筋已經暴起,眼底腥紅。 元翼腦子尚還清明著,他一進入室內,聞著沁脾的女子馨香,覺得體內的燥熱更盛。 他入目之處都是她的顏,她的色。 那顏色引得體內的毒越發的叫囂著,差點沖破他的理智。 芳年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想著今日怕是難逃被人喝血的命運,頗有些認命地伸出手。 皓白的手腕,纖細的玉指,似在召喚著他。 他捉住她的手,傾身上前?;⒛啃苄芴?,皆是她的粉面紅唇。芳年驚得睜大眼,想擺脫他的鉗制,奈何男人猿臂似鐵,她掙了幾下都沒能掙脫,反倒地弄亂了自己的衣襟,寢衣滑落肩頭,她全然不知。 那渾圓的肩頭發出瑩玉般的光,他的目光艱難地從她的唇移過去,腦子里轟轟作響,似千軍萬馬。 體內的毒達到頂點,全身血脈僨張,要是自己就這般要了她,是不是馬上就會暴體而亡? 神智中尚存的清明支撐著他,他的視線中僅存那一抹瑩白,猛地張嘴咬上去,牙齒深陷,血絲冒出來。 甘甜的血,舒緩了他的毒,帶回他的理智。 芳年覺得此時的他,就像傳說中的吸血鬼般,她能感受得到他吮了幾下,被咬的地方又痛又麻。 他們身子相貼,她被濃烈的熱氣籠罩著,隨著熱氣漸散,男子的頭顱慢慢抬起,眼里閃過厭惡。不知是厭惡她還是厭惡他自己。 一個快速起身,他瞬息之間離她三尺遠。 她趕緊拉好衣襟,不顧肩頭的痛楚。 男人的目光在黑暗中詭異難測,心里涌起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這女子,對他的影響甚大。 兩人默不作聲,在寂靜的室內,只聞她略為急促的喘氣聲。而他早就調整好內息,輕不可聞。 芳年的心還在狂跳著,暗忖著這七王爺莫不是練了什么邪功?要真是如此,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擺脫他,要是不能擺脫,總不能白白失血。 她舔舔唇,清了一下嗓子,“王爺,想必臣女的血對您而言是十分有用的。那若是臣女嫁了人,恐怕王爺您就不能如此隨心所欲?!?/br> “本王心里有數,你以為你還能嫁人?” 他什么意思,難道她今生連嫁人都不行了嗎?那不是要一輩子當個老姑娘? “王爺…” “怎么?你就那么想嫁人?”他的語氣冰冷,帶著寒氣。 芳年立馬閉了嘴,先把嫁人這事丟一邊吧。她一個活了七十歲的老婦人,嫁不嫁人的倒沒所謂。 “不是,是還有一事相求。臣女的二姐,要進宮備選,還請王爺行個方便,讓她活著出宮即可?!?/br> “好?!?/br> 男子清冷的吐出一個字,冰玉相擊。 這下輪到芳年詫異,她以為他會斷然拒絕,沒想到他這般爽快,倒讓她省略接下來的說辭,干巴巴地道了一聲謝。 轉念想著,是自己用鮮血換來的,心頭釋然。 男子的氣息早已調整,她猜著,他的病應該暫時壓制住了。真不知道他是中毒還是身有隱疾,或是如她之前所想的那般練什么邪功。 “王爺,您這病幾時能醫好?” “怎么?怕了?” “臣女是擔心王爺,看您的樣子,發起病來頗有些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