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她撲進邢氏的懷中,哽咽地喚著娘親。 邢氏摟著女兒。輕拍著她的背,芳姐兒從未哭得如此傷心過,這是怎么回事? 傅老夫人的眼神閃過一絲心疼,暗想著芳姐兒怕是那夜里嚇得不輕,在自己面前不好意思撒嬌,一見到親娘就忍不住。她看了一眼衛氏,由著兩個兒子扶她進府。 芳年自知自己失禮,快速地抹干眼淚,嬌聲嘟噥著:“我想娘了?!?/br> “你這孩子…”邢氏心疼不已,忙拉著女兒進府。 后面的衛氏撇嘴,拉著傅珍華,詢問女兒寺中的事情。傅茜娘和傅芊娘自是沒人理會。茜娘自行回到住處,芊娘的姨娘尚在,正在小院子里等著她。 芳年和邢氏進了二房的院子,院子里草枯樹黃,臺階兩邊各擺著兩盆菊花,和記憶中的一樣。她這才有空打量自己的弟弟們,看著年少的他們,自是一番姐弟情深。 傅興明和傅興齊兩兄弟倆相互擠著眼睛,邢氏看到喝了一聲,“你們兄弟倆做什么,擠眉弄眼的,有什么事盡管說?!?/br> “娘,三姐才回來…我們晚點說吧?!备蹬d明小聲地說道,他年歲小,不過剛過十二歲,卻也到了知事的年紀。裴林越的做法,分明是沒把自己的jiejie放在心上。 他義憤填膺,半大的拳頭握得緊緊的。要不是哥哥攔著,就要沖到裴府去找裴林越理論。 芳年平復情緒,看著年少的弟弟們,感慨萬千。 弟弟們護她,在裴府里,她能掌控整個裴府,和弟弟們脫不了干系。裴家漸漸敗落,而興明卻步步高升,是以裴府眾人,都要看她的臉色行事。 “興明,你和三jiejie說說,究竟是什么事?” “三姐…我們也是聽說的…不知做不做得了真…”傅興明吞吞吐吐,“裴家公子前幾日做了一首詩,有人說他是做給陵陽侯府的成二小姐的…” 原來是這事。 前世,也有這么一出。裴林越做了一首詩,詩中最后兩句為:天青玉色濯濁塵,霞霽輕紗喬作裳。 那時候有人告訴她,詩中隱藏了成玉喬的名字,她大怒,和別人理論。 后來裴林越自己聲稱此詩是他偶得之作,與人撞名,實屬無意之舉。這件事以后,她善妒的名聲就傳了出去。 “芳姐兒,許是別人亂傳的,林越詩做得好,怕是有人眼紅,胡亂地潑臟水。你切不可因為這個責怪林越?!毙鲜虾莸芍鴥蓚€兒子,輕聲地勸慰女兒。 芳年用眼神示意兩個弟弟先出去,傅興明和傅興齊收到jiejie的眼神,借口退了出去。 “娘,我正要與你說此事?!狈寄陻可?,直視著自己的母親,“裴家公子的心上人正是成家的二小姐,此事千真萬確?!?/br> “你從何得知的?”邢氏驚問。 芳年把和傅老夫人說過的說辭重復一遍,未了,道:“娘,裴公子心里有人,女兒…娘,不如成全他們吧?!?/br> “我的兒,你怎么如此心善,他們欺你至此,你還為他們著想,真是委屈你了。你放心,這事我和你祖母父親,一定會為你討個說法的?!?/br> 邢氏心疼得都要碎掉,她捧在手心里養的女兒,還未過門就遭到未婚夫的嫌棄,心口處像是被人劃了一道口子,生疼生疼的。 芳年活過一世,對于裴林越,早已沒有半分感情。 她現在只想著盡快和他解除婚約,他以后愛娶誰就娶誰,統統都和她無關。 “娘,他心中沒有女兒,再強求只會惹得他更不喜…不如…退親吧?!?/br> “就是退親,也有不同的退法,不能讓你的名聲受半點的損害?!毙鲜蠄远ǖ氐?,拍著女兒的手,心里想的卻是,裴林越心里有人,自己再將女兒嫁進去,只會害女兒一輩子。 要真是退掉裴家的親事,芳年必不好說人家。倒是娘家的兩個侄子,論年紀也是配的,為了芳姐兒,大不了她拉下臉面,去巴結巴結一下娘家的大嫂,把芳姐兒嫁進娘家,總不怕受人欺負。 想到這,她心里定了定,“芳姐兒,此事娘心里有數,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你剛從寺中回來,一路車顛人乏,先回屋去歇息吧?!?/br> 芳年乖巧地起身,傅萬里正掀簾子進來。 她嘴里喚著爹,眼里泛起水花。 傅萬里皺眉,芳姐兒從寺中回來,他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芳姐兒,告訴爹,你這是怎么了?” “女兒…沒事…”她哽咽。 邢氏也跟著紅了眼,“老爺,芳姐兒乏了,先讓她回去休息吧?!?/br> 傅萬里聽言知意,等芳年離開后,才細問自己的夫人。邢氏把芳年說過的話,再復述一遍。 “這個裴林越…”傅萬里沉著臉,那傳言他也聽了一耳朵,以為只是其它人開的玩笑,竟不想原是真的。 裴家僅一個兒子,裴林越真是不肯娶芳年,裴家眾人也奈不何他。與其臨門一腳被人退親,倒不如先發制人,和裴家挑明此事。 傅萬里也拿定了主意,打算緩了兩日就與母親提起。 邢氏則與丈夫說起娘家的兩個侄子,傅萬里立馬明白妻子的打算,柔聲道,“難為你了,得妻如你,夫復何求?!?/br> “夫君…我是芳姐兒的娘,她的事情我不放在心上,還有誰能為她著想?!?/br> 傅萬里感慨地點頭,憶起過往的種種,越發覺得妻子賢惠。 那邊芳年回到自己的屋子,三喜和四喜已把箱籠歸置好。 再次見到四喜,芳年不免又是一番懷念。 “三小姐,熱水已備好,是否先沐???” “也好?!狈寄晗胫?,寺中多有不便,算起來,也有幾日未曾好好洗浴。 三喜侍候她沐浴,四喜捧著衣物立在一邊。 雕花浴桶,水中灑滿花瓣,一切都那么的遙遠。她年紀漸長后,已不愛這些小女兒家喜歡的東西,她的浴水中,更多的是一些安神的藥草。 洗好后,四喜替她絞干頭發,她靠坐在拔步床上。屋內的景致讓她陷入久遠的回憶中,恍如隔世。 發干后,她躺進被褥里,聞著清雅的花香,閉上眼神。 她以為自己應該很難以入睡,誰知胡思亂想著,睡得沉沉。 沉得入了夢,不知今夕何夕。 她仿佛是站在街中,四周都是人,他們的面容模糊,看不真切。她滿心的疑惑,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渾渾噩噩中,聽到有人喊了一聲:“七王爺來了?!?/br> 她抬頭,撞進一雙深潭般的眸子。 那男子白衣飄飄,如仙人降臨。他朝她走來,牽起她的手。她正茫然著,耳邊響起冰冷的聲音:“本王口渴難奈,欲飲你血,可否?” 她一驚,嚇得醒過來。 第17章 質問 映入眼簾的是她的閨房,粉色的幔帳,床檐上雕著花鳥,十分的精美。她恍惚想到,自己不再是裴家的老夫人,而是回到了年少時。 想起方才的夢境,心有余悸。 現在回到府中,除去參加一些閨中女子們的聚會,或是陪家中長輩出門做客,想來她也不會再出門,應該不會再碰到七王爺。 她是真的害怕,一個隨時能取你性命的男子,還是永不相見的好。 坐在小凳上的三喜見她醒來,忙問道:“三小姐,您醒了?” “嗯?!彼龘肀黄鹕?。 四喜端來一杯溫茶水,她就著四喜的手,一飲而盡。 “什么時辰了?” “快酉時了,二夫人來問過幾回,得知小姐還睡著,沒說什么?!?/br> “哦?!狈寄晗胫?,明明感覺睡了一會兒,竟不想快有兩個時辰,怪不得娘來問過幾次。 她抬腳下床,三喜早就備好衣裙,替她穿衣。 坐在妝臺前,她才算是看清自己年少的模樣。在寺中條件有限,小鏡中看不真切,現下大鏡子中照出的少女,讓她看得清清楚楚。 正是情竇初開,含苞待放的年紀。 但她的內芯已是古稀的老人,那清澈的眼神中自然看不到一絲少女的羞怯。 “三小姐,今日要梳個什么發式?”三喜問道。 “就梳個飛花黛云髻吧?!?/br> 三喜雖不解為何自家小姐最近不愛時興的元寶髻或是仙姑髻,可她一貫忠心,只聽從小姐的吩咐,半個字也不會多問。她的手很巧,很快就梳好頭發。 芳年很滿意,三喜不多話,卻最合自己的心意。 她起身,四喜上前替她撫平衣擺。在家中,自是不用和寺中的穿戴一般素凈。她今日穿的是丁香色的荷花裙,略施脂粉,發上點綴著鑲珠的金飾。 府中的飯菜是各房自己小廚房里做的,傅老夫人是開明的婆母,很早把兩房的飯例分開,每月補貼銀子。 但一月之中,逢三要在老夫人的怡然院里用飯,兩房人都要去。 今日不是逢三,二房的飯菜擺在傅萬里和邢氏的院子。 自小開始,二房的一家人之中,從來不包括庶女傅茜娘。 芳年活過一世,了解女人心中的疙瘩,她憐惜二姐,可也不會對自己的親娘捅刀子。在父母的面前,半句也不會提到茜娘。 男女七歲不同席,那是針對外男的,做為自己的父親弟弟,不在此之列。偏廳的圓桌上,傅萬里和邢氏已坐好。 傅興明和傅興齊也在座,芳年一進去,邢氏立馬招呼女兒。 芳年乖巧地坐在親娘的下首,憶起在裴家里,偌大的桌子上,只有她一人用餐。 邢氏見女兒到了,命下人開飯。 傅府在京中不算什么世家望族,但也不是什么末流官家,吃穿用度也是極好的。這一席下來,四涼四熱,外加一個鍋子,葷素均勻,色香俱全。 邢氏念女兒在寺中住了幾日,不停地勸菜。芳年身后的三喜筷子動得歡,很快就堆滿她面前的小碗。 “娘,你自己也吃吧,再夾女兒就吃不動了?!?/br> “行了,吃飯吧?!备等f里看一眼妻子,邢氏這才做罷。 芳年許多沒有和父母弟弟們同桌而食,一邊感慨著,一邊吃著面前的菜。 用過飯后,傅萬里要考校兩個兒子的功課,下人們把殘盤冷碟收走,屋子里就剩下母女二人。 “芳姐兒,我與你爹已經商量過,裴家的事情不能含糊過去。要么他們給我們一個明確的交待,要么我們先提退親?!?/br> “娘…”芳年喚著,心內感動。父母為她,從不曾有任何的私心,要是旁人家的女兒,許了裴林越那樣的男子,就算是裴林越心里有人,也不會輕言退親。 “傻孩子?!毙鲜弦话褤е?,摸著她的發,“裴家再好,那裴林越心中沒有你,你嫁過去也不會快活。與其那樣,不如另擇良人,只要你能平安喜樂一生,娘就知足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