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行至寺中佛塔處,竟然碰到陵陽侯夫人和成玉喬。成玉喬也看到她,望了一下她身后的來路,眼神閃了閃。 “傅三姑娘這是從哪里來?” 芳年先和陵陽侯夫人行過禮,才輕啟唇道:“昨日得了兩道通靈符,芳年奉祖母之命,去向慧法大師道謝?!?/br> “原來是這樣,通靈符難得,是該向大師道謝?!绷觋柡罘蛉说?。 成玉喬把眼底的凌厲之色收起,恢復清高的模樣。淡淡的眼神把芳年從頭到底掃視一遍,似乎想明白什么,傲氣更盛。 芳年是重活一世的人,要是看不出成玉喬眼里的深意,豈不白活一世。剛才那打量的目光,怕是在評估她能否引起男人的憐愛吧。 她只覺得無比的好笑,成玉喬在擔心什么,難道以為自己也是去尋七王爺的? 自己巴不得離那個危險的男子遠遠的,怎么可能不怕死地湊上前? “侯夫人,成二小姐,芳年還要去給祖母復命,就此告辭?!?/br> 陵陽侯夫人點頭,隨口地夸了她一句懂事。 芳年并不放在心上,微笑地離開。 回到客舍的院子,她細思一番,先去見祖母。 傅老夫人在自己屋子里念著經,自傅老太爺去世后,她就迷上了佛經。在府中,有一個專門修建的小佛堂,平日里,她無事就常呆在那里。 老夫人看到自己最疼愛的孫女,滿臉慈愛。 “祖母,方才孫女覺得屋子有些悶,隨意在寺中走動,不想竟走到慧法大師的住處。孫女記得祖母平日里的教誨,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大師慷慨,我們要知恩,遂再次道謝?!?/br> “你做得很好,知恩圖報,別人的點滴恩惠,我們都要銘記在心?!?/br> 芳年點頭,她感謝佛祖。佛祖無處不在,俯視著萬物蒼生。也許她的重生,就是冥冥之中神靈的牽引。 “祖母教誨,孫女謹記?!彼锨?,把祖母從蒲團扶起。 沈婆子在屋里默默地忙活著,老夫人的東西比她們都要多,歸置起來頗費時間。芳年自然地立在祖母的身后,替她捏肩。 “祖母,方才孫女在回來的路上,還碰到陵陽侯夫人和成二小姐,她們似在燒香祈愿?!?/br> 傅老夫人感慨,她和陵陽侯夫人的母親都出自韓家。雖多年沒有往來,總歸是有些牽扯的。 “唐家那位大公子驚才絕艷,是難得的人才。林越剛嶄露頭角時,就有人說過他有唐公子之風。要是唐公子還在,唐國公府就不是如今的模樣?!?/br> 唐國公府的二公子,與其兄長差之甚遠。不僅無才氣,為人也十分不堪。小時候追貓攆狗,大了吆五喝六,調戲民女,打架斗毆是常有的事。唐國公夫人每每怒其不爭,都會想起自己的大兒子,氣得病一場。 唐曄失蹤的那年,正是七王妃去世不久。陵陽侯夫人先是痛失愛女,緊接著娘家侄子又音訊全無,當年也是大病一場。 隨著成二小姐長得越來越似其姐,侯夫人才從長女早逝的悲痛中走出來。 芳年不認識唐曄,不知他人品如何。聽到祖母說裴林越像唐曄,她也想起這茬,瞬間對唐曄沒了好感。 她不吭聲,傅老夫人像是想起什么,提到七王爺,“說起來,七王爺一直在寺中修行,那真是天下難有的癡情男子。只可惜咱們來過幾回,也沒見過王爺的面?!?/br> 女人對于癡心不二的男人,有別樣的情懷??v使年老如傅老夫人,也不妨礙她心生向往。 芳年的手一頓,想起這幾次見過的男子,別扭著道:“祖母,王爺身份尊貴,哪是我們輕易能見到的?!?/br> “那倒也是?!备道戏蛉速澩?。 京中不知有多少人家,都盯著七王爺的后院。無奈王爺對王妃矢志不渝,加上常年住在寺中,她們無從攀起罷了。 要是… 她搖搖頭,自家府上的姑娘還是別想吧。光是出身一項,就不太夠資格。 陵陽侯府的二小姐一直沒有議親,說不定侯府也是有此打算的。成二小姐長得似七王妃,成算比其它人都要大。 傅老夫人這般想著,覺得陵陽侯夫人來寺中,應不止是為侄子祈福。 但別人家的家事,她不便多加揣測。 此時,芳年對于七王爺癡情漢的身份,起了nongnong的懷疑。一個那般冷血無情,性情捉摸不定的男子,實在是難以想像他深情的模樣。 或許他的溫情只給了他的妻子,別人無緣得見吧。 傅老夫人被她捏得舒服,漸漸打起盹。收拾東西的沈婆子放下手中的活計,輕步走過來,小聲地道,“三小姐,老夫人該小睡一會了?!?/br> 芳年也瞧出祖母的困色,會意地點頭。 沈婆子扶著傅老夫人躺下,芳年躡手躡腳地出去。 她的屋子里,三喜已把東西歸置完畢,正在隔壁幫著芊娘整理。 這是芳年授意的。 床鋪疊得十分的齊整,該收好的東西都裝進箱籠中。珍華的丫頭小寒小聲地問好,告訴她三喜在芊娘的房間。 她點頭,表示知道。 傅珍華正靠坐著,手中捧著一本經書,眼神往她這邊瞄了幾下,也不知那經書究竟看進去幾頁? “芳meimei這是去了哪里?連三喜也不帶,雖說寺中都是出家之人,但全是男子,總該避嫌?!?/br> “大姐慎言,佛門圣潔之地,怎能容你這等污濁之心?你自己心中污穢,看待他人,自是以為別人與你一般無二?!?/br> “芳meimei…”傅珍華丟下手中的書,駭然色變。 自小到大,芳年從未用這種語氣,對她說如此刻薄的話。 她的手抖起來,她一直不敢去深思的問題又冒出來。那晚,芳年到底是如何爬上來的? 怎么像變了一個人般? 莫非… 她打了一個寒戰,看向芳年的眼神,猶看鬼魅。 芳年用眼神示意小寒出去,小寒看一眼自己的主子,珍華自然不想有第三個人知道自己的秘密,默認芳年的意思。 小寒出去后,芳年站起來,似笑非笑地望著傅珍華。 “大姐心虛了?” “我…心虛什么?”傅珍華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故作鎮定。 芳年朝她走去,“你說心虛什么?大姐,你看看這佛門凈地,處處都有神靈,他們在天上盯著,看著有人行善,看著有人作惡。你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實則都被佛祖看在眼里。佛祖心明如鏡,懲惡揚善,不是不報,是時辰未到。真報應到你的頭上,你躲都躲不掉?!?/br> 傅珍華被她語氣中的森寒驚得差點尖叫出聲,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嘴。眼神胡亂地張望著,意圖看出哪個角落里站著神明。 “別看了,佛祖已把你作的惡記在功過簿上,等時機一到,你的報應就會降臨?!?/br> “你少在這里危言聳聽,我沒有…什么報應…你在胡言亂語什么?” 芳年已走到她的根前,俯視著坐著的她,嘴角勾起冷笑,“會的,你的報應不會太遠?!?/br> 對于一個女人而言,不幸的婚事就是最大的報應。前世里,就算自己不明真相,傅珍華也遭了報應。 而自己,許是佛祖弄錯了,給了她一個無望的親事。所以佛祖最后查清楚,決定還她另一世,開始另一種人生。 芳年想著,似乎窺到自己重生的原因。 傅珍華被她的氣勢駭得無法動彈,這般強勢尖銳的堂妹,像換了人一般。 “你是誰?你不是…芳meimei…” “大姐,你看清楚,我就是芳年。我若不是自己,那我是誰?” 她就是自己,只不過是多了一世的記憶。無論是誰問起,小至幼年捉弄胞弟,大到年長后識字習文,樁樁件件,她能悉數道來。 誰來質疑她,她都不怕! 傅珍華驚恐地搖頭,“你…是人…是鬼?” “你猜?”她的臉變得詭異,泛起神秘的笑容。 “?。?!”傅珍華沒能忍住,驚懼大叫。 小寒從外面跑進來,“大小姐,你怎么了?” 芳年換了一張面孔,滿臉的擔憂,“大姐,前夜你是夢中魔障,怎么今天晴天白日的,你也神神鬼鬼的?” “你…”傅珍華躲在小寒的身后,抖著手指著她。 傅老夫人被尖利的聲音驚醒,忙問沈婆子,沈婆子也不明狀況,“老夫人,聽聲音像是大小姐的?!?/br> “快、快扶我去看看?!?/br> 傅老夫人一趕到,傅珍華立馬飛撲上前,抖著聲,“祖母…芳meimei不是人!” 第15章 歸家 此刻的傅珍華渾身汗津津的,慘白著唇,面無血色,眼神慌亂,似真受到刺激一般。 “你滿嘴胡吣什么?”傅老夫人大怒。 “祖母…孫女沒有胡說…芳meimei…她不是人…”傅珍華一邊說著,一邊膽戰心驚地瞄著芳年。 芳年委屈著,帶著一絲驚嚇后的余悸,“祖母,剛才孫女從您那里回來,大姐責備芳年不該在寺中亂走,還說什么寺中雖是僧人,僧人也是男子,說孫女有傷風化。孫女辯駁了幾句,大姐就滿臉的不高興。后來不知怎么的,就胡言亂語起來,一會兒說看到鬼,一會兒說芳年不是人?!?/br> “不是的…”傅珍華胡亂地搖頭,背后汗濕了內衫。她張口結舌,芳年說的都是實話,要把事情說清楚,就得扯上那夜里的事情。 “祖母,芳年句句屬實,不信您問小寒?!?/br> 傅老夫人精厲的眼神看著小寒,小寒不敢直視,低聲回答:“回老夫人的話,奴婢方才不在屋子,不知道大小姐和三小姐說了什么話?” 芳年心里無所謂小寒的話,小寒是傅珍華的丫頭,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偏向自己。 “祖母,小寒是離開屋子不假,孫女剛進屋時,她還是在的。大姐責備孫女時,她就在場?!?/br> “你這個奴才,還不從實招來?!备道戏蛉艘宦晠柡?,嚇得小寒立馬跪在地上。 “老夫人…奴婢什么也沒聽見…” 小寒這般回答,傅老夫人心里已經有了底,必是珍華說了那樣的話。小寒懼怕得罪主子,又不敢在自己面前撒謊,只能稱什么也沒聽到。 她把眼神轉到傅珍華的身上,一臉的失望。 嫡長孫女,向來是家族最看重的,也應該是最有風范,能當起大任的。 但珍華的性子被衛氏養得太過小家子氣。這樣的氣度,還怎么指望她能嫁入高門? 傅珍華不敢看芳年,越想越害怕,不光是濕了內衫,連額發也被汗浸得貼在皮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