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所以,當姚御史這么一說,今天這金鑾殿上的文武百官思考的第一個可能不是賈赦,而是這件事情,是賈家的個別拎不清的家奴,還是真的有人在陷害賈赦。 因為賈赦治家之嚴,朝野上下都是知道的。別的不說,從賈琰受了皇家禮聘的那一年起,賈赦就定期會去戶部查自家的田產,如果有那私蓄田產的奴才,輕則被趕出賈家,重則直接送官。因此,如今的賈家家奴,也許依舊喜歡八卦說新聞,但是強占民女、侵占民田這種事情,賈家的奴才們是不會干的。為此,每年賈家給戶部小吏的回禮也是相當豐厚的,因為賈赦需要他們幫忙盯著。 賈赦如此行為,使得文官團體對這位新國丈很有好感的。不止是戶部,就是刑部、大理寺那邊,對賈赦的行為也多有贊賞。@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不管這位國丈是不是有別的目的,但是對于這些官員們來說,國丈能夠主動配合,不鯨吞百姓的財產,對于國家來說,就是好事。賈赦是因為如今的賈家有錢,又賺夠了錢,還沒有虧空,所以不稀罕搶來的女人和良田,他寧可花錢,也希望能夠少些事情少些麻煩,但是對于國家來說,他這樣的國戚,已經是難得的好國戚了。 雖然有人在背地里嘀咕,也許賈赦背地里所謀甚大,可是要大家說,如今可不比隋唐時期,隋文帝能夠搶了女婿的皇位,如今的國戚卻沒有這樣的本事和能耐,無論是上頭的皇帝皇家還是下面的文武百官,都不會讓國丈國舅們有這樣的機會。 總而言之,賈赦的行事也幫了賈琰不少忙。至少,賈琰獨占皇寵的時候,御史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在他們的眼里,賈赦是個好國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個時代,對國丈的要求,說難不難,但是沒幾個做得到,而對比孟家,賈赦和賈家已經做得很好了。有孟家這個先例在,也看過了太上皇的那些后妃們的娘家,文武百官們都覺得,之前亂成那個樣子的賈家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也就是說,勛爵貴胄之家看在幾輩子的老交情、祖輩的舊情面上,等閑不會跟賈家做對——如果他們要出手,絕對是撕破了臉、往死里整賈家的時候——文官清流集團呢,對賈赦和現在的賈家的風評和容忍度相當高,等閑也不會來找賈家的麻煩。 不過,大家也知道,田地產業這些東西,如果最后送到戶部做紅契登記上魚鱗冊的,那還容易查一些,但是,別的事情就很難說了。因此也沒有人覺得姚御史不對。 聞風奏事,本來就是御史的天職。 替百姓申冤,也是御史的天職。 不想,京兆府少尹何文遠竟然出列,道:“啟稟萬歲,半個月前,有人來京兆府鳴冤,也卻有平民石清被人冤枉下獄一事?!?/br> 此話一出,金鑾殿上一片嘩然。 皇帝也非常吃驚:“有這樣的事情?” 何文遠答道:“回萬歲,是。的確有這樣的案件?!?/br> 按照大晉朝的法律,地方上出了冤案,苦主可以上京兆府敲鳴冤鼓,京兆府會按照程序受理。 賈赦立刻跳了起來,怒道:“胡說八道!根本沒有的事情?!?/br> 何文遠答道:“抱歉,國丈大人,下官是按照國法行事。只不過,京兆府是按照程序辦案。這個石清在牢中受了不少苦楚,而他的家人并不清楚詳細情況,因此下官并沒有馬上開堂,而是為他延請了大夫。至于案件,如今還處于調查、取證階段?!?/br> 一句話,案件京兆府才剛剛接手,一切才剛開始,不好下結論。 何文遠表面上也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賈赦皺了皺眉頭,然后轉頭看了看皇帝,忽然道:“哼,不管怎么樣,我是不怕查的?!?/br> 賈赦身邊有皇帝的探子,這是皇帝跟賈赦之間的默契,也是賈赦的底牌。只要皇帝不想廢掉賈琰,那賈赦就不會擔心,別的不說,他身邊皇家的探子絕對能夠作證,他有沒有指使那個長安縣令。 不獨他身邊,就是邢夫人身邊,也有人盯著呢。他的小兒子賈琮身邊也有皇帝的人。 賈赦可是一點都不擔心的。 姚御史便道:“請問何大人,京兆府已經受理此案?” 何文遠立刻道:“是的,姚大人。京兆府已經受理此案。只是此事涉及長安縣令,因此需要長安縣令賈大人配合?!?/br> 就跟歷史上宋仁宗時期的龐太師是個好官,無論德行還是cao守都是公認的卻在七俠五義里面被描述成了大|jian|臣一樣,這種事情發生以后,賈家跟賈赦的名聲肯定會有影響,別人在背地里肯定會編排就是了。至于會不會傷害到皇后的名聲和名望,就要看上頭的君王和以后宮中局勢的變化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雖然事情還沒有發生,但是,很多人都已經想到一二十年后去了,就是何文遠也不得不承認,賈琰進宮的時間剛剛好。如果賈琰是元皇后,那么今天這件事情,就是她膝下兒女成群替皇帝生了五六個兒子,最后她也要脫層皮,夫妻父子之間肯定也會出了嫌隙。而現在,賈琰剛剛進宮,皇帝和滿朝文武都盼著皇后能夠生一個嫡皇子出來,自然會保護她。 沒錯,何文遠早就知道,如果賈家還是原來那副亂七八糟的模樣,那么,賈琰肯定做不了皇后。因為皇帝不會要一個盡拖后腿的岳家?;实鄞筚M周章地冊立賈琰為皇后,肯定是對賈赦的感覺還不錯,也相信他能夠把賈家管好,加上紅薯的功勞,才輪到賈琰做皇后。 皇家的婚姻就是這樣,先看女子的父兄和家族,然后才會看女子本人的德行cao守,即便是一國之君都不例外。 別人還猶可,賈赦聽到這個長安縣令,立刻觸動了他那根敏銳的神經。 如果是家奴,那還好,反正最后只要處置個把家奴了,可如果是他們賈氏一族哪個不懂事兒的小子犯了錯,那打折骨頭連著筋,最后他還是會被拖累。 所以,賈赦立刻對何文遠拱了拱手,道:“何大人,你說這個長安縣令,姓賈?叫什么名兒?是不是我們賈氏一族的小子?” 何文遠立刻答道:“回國丈,這位長安縣令,姓賈,名化,字雨村。自稱是國丈的宗侄……” 沒錯,就是那個賈雨村。 賈赦立刻叫了起來:“啟稟萬歲,這個賈雨村不是我們賈氏一族的人!他的名字犯了我們賈氏一族上代族長的名諱。別說是我們京師的八房,就是留在原籍的十二房,都不會這么做。這個家伙,一定是別處攀附過來的!” 第177章 賈赦的話立刻引起了許多的人同意。西方的名字的重復率很高, 用神明的名字或者是自家長輩的名字給新生兒用, 都是傳統, 可是在東方,忌諱是一道非常嚴格的禮儀。避尊者諱, 避長者諱, 都有非常詳實又延續了幾千年的不成文的規定, 要細說,說個一兩個時辰,絕對不在話下。 因此,當聽說這個長安令以賈赦的宗侄自居,而賈赦又說這個人犯了他們賈家上代族長的名諱的時候, 在場的很多人都認定, 這個人十有八|九是個想攀附賈家的小人了。 吏部柯郎中立刻就站了出來,道:“國丈大人,您能肯定嗎?這位長安縣令,不是您的宗侄?” 賈赦道:“自然。我們賈家以前是一度亂了規矩, 可是好歹也是開國元勛,忌諱這種事情, 我們自然是知道的?!?/br> 別說賈家,就是竺家這樣的新貴,在這種事情上都講究得很呢。 “那下官還能問一句,國丈大人認得這個賈雨村嗎?” 賈赦道:“柯大人若是問我認不認得他, 我可以告訴您,他就是站在我面前, 我都不一定認得他。但是,如果您是問我知不知道他,那我會告訴您,我知道他?!?/br> 賈赦的話,立刻引起了四周一片竊竊私議。 賈赦卻不管不顧地道:“舊年,應該是八|九年前的事兒了,那個時候,我一母同胞的親meimei沒了,我妹夫,也就是文德公,那個時候才在揚州巡鹽御史這個位置上呆了一年,他不想續弦了又怕我那外甥女成了喪父長女對將來有礙,因此把外甥女兒托付給了我們家。我記得,當初護送我那外甥女進京的,就是這個賈雨村,他給我外甥女做了一年的先生,因著我外甥女要為母守孝一年,不能讀書了,因此拿著我妹夫的書信來我們家找門路。我有印象?!?/br> 柯郎中立刻道:“這么說來,這個人是文德公舉薦的人嘍?” “才沒有這回事情呢?!辟Z赦可不在乎他的話引起的又一片驚呼聲,道:“要我說,如果我妹夫文德公當年如果真的看中這個人要舉薦他的話,直接向吏部舉薦又何妨?哪里需要讓他再來我們家,然后借著我們家和王家的力出去做官的這么費事兒?就是這個人品性有點問題,我妹夫不愿意直接舉薦,這才轉到了我那個蠢弟弟的手里?!?/br> 雖然賈赦沒有說完,但是大家都知道了,如果賈政是個聰明人,在接到林如海的信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怎么做??上?,賈政是個蠢的,對官場起碼的游戲規則都不知道,見賈雨村是進士出身,就以為是個好人,還巴巴地動用了賈家的人脈,也說服了王子騰,把這個賈雨村捧得高高的,這才讓賈雨村進了皇帝的眼,然后做了應天知府。 何文遠忽然皺著眉頭,道:“國丈,下官記得,舊年應天府有一樁案子,說是皇商薛家打死了人……” 賈赦立刻道:“對對對,這樁案子就是這個賈雨村斷的案子。我記得,” 賈赦露出回憶的神色,道:“這件事情是這樣的,皇商薛家的當家太太是我那弟媳婦的妹子,那年他們全家進京準備離開金陵的時候,她兒子看到一個拐子手里有個丫頭,十分酷似他那苦命的、三四歲上就被拐走了未婚妻。那孩子雖然莽撞,卻也知道這樣的事兒不能張揚的,因此只想把那丫頭買下來就完了。反正他們要進京了,回頭離了金陵,再過幾年,這丫頭大一點,模樣長開了,金陵人也忘記了,混過去也就算了。女人么,不就是一輩子養在內宅的?不想,那拐子竟然之前已經賣了這丫頭一次,那薛家的哥兒才十三四歲,哪里受得了這樣的氣?!因此當場打死了那個拐子,至于那個敢跟他搶妻子的人,自然是下手重了一些,不過他也沒有置人于死地的意思。大家也知道的,這種事情,情理法,不管怎么說,奪妻之恨,少年人,忍不下這口氣也是有的。不想,那個賈雨村得了我那個弟媳婦的意思,斷了個糊涂案子,把薛家那哥兒定成了死人!雖然最后還是京兆府翻了案,但是到底是丟了臉面,還落了污點?!?/br> 何文遠道:“下官記得這個案子?!?/br> 京兆府每年處理的案子有多少?他們不止要處理京師的案件,還有處理全國送到他這里的冤案,當然還有苦主來敲鳴冤鼓的案件。@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因此,跟薛家的案子,哪怕是何文遠經手的,可是畢竟是過了好幾年的案子了,何文遠一時沒有想起來也是有的。不過,賈赦一說,何文遠自然想起來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賈雨村斷了個糊涂案,被京兆府查出來,最后肯定要罷官的。雖然說長安縣縣令是正五品,比外頭的七品縣令高了整整四級,但是,從正三品的應天府知府掉下來,而且整整掉了四級,這也是事實。 就是不知道賈雨村是怎么混到長安縣縣令的位置上的了。 姚御史立刻道:“所以,這位長安縣令跟國丈沒有關系嘍?” 賈赦立刻道:“姚大人,我呢,愚孝,勸不了我的老母親,也奈何不了我那個有娘撐腰的兄弟,但是這不等于,我就不能遷怒我弟弟的那些清客門人了。事實上,我對跟我那個蠢弟弟混過的人都沒有什么好感!這個賈雨村,他當年有多討我那個蠢弟弟的歡心,那我就有多厭惡他。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用來討好我的法子,但是,我是不會跟他往來的?!?/br> 姚御史道:“那么敢問國丈,那二十把扇子呢?” 賈赦想了想,道:“敢問何大人,這件案子是什么時候的事兒?” 何文遠道:“回國丈,就是今年,不,應該說,就是這兩個月的事兒?!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賈赦皺著眉頭,道:“就這兩個月的事兒?這案子倒是賊快啊?!?/br> “國丈有什么問題嗎?” “不,沒有。我就說了,我怎么就不知道呢?!边@一句,賈赦故意降低了聲音,卻讓金鑾殿上大部分人都聽清楚了,然后他再度回復了他的嗓門,道:“如果說這兩個月的話,我想來想去,也只有小公主慶生的那一回了。本來,小公主出生,我們家就是再高興,也不會張揚。不過,萬歲不是封了小公主為博陵公主還賜了采邑嗎?我一高興,就辦了三天的流水席。京里的百姓也送了不少賀禮來。萬歲,臣想著,如果這些扇子要混進來,也只有這一次了。這禮物因為太多了,我們還沒有清點完呢?!?/br> 皇帝點了點頭,立刻讓京兆府少尹何文遠、大理寺卿王云甫陪著賈赦去清點,找到證物。案件的后續,他會繼續關注。 第178章 皇帝從金鑾殿下來, 第一時間不是跟往常一樣, 先回勤政殿, 而是直接去了清涼殿。哪怕皇后還在做月子,但是帝后和諧, 本來就是國家之幸。只要皇帝不留下來過夜, 跟皇后隔著屏風說說話, 文武百官就是知道了也不會說什么。 皇帝坐下之后,就把金鑾殿上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給賈琰聽了。 賈琰聽完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坐在床上給皇帝行禮,其實就是雙手交疊,按在身側, 然后對這皇帝彎腰, 慌得皇帝連忙叫人把她扶起來: “皇后,你還在月子里呢,講究這些虛禮做什么?仔細吹了風!何尚宮,快給皇后批上褂?!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賈琰笑吟吟地道:“萬歲, 萬歲您信賴我,臣妾自然是要致謝的。要不然, 臣妾說不得就要脫簪待罪了呢?!?/br> 何尚宮一聽,心里咯噔一聲。 皇后還在月子里,最是受不得風的時候,如果這個背后之人的目的, 就是最后逼著皇后脫簪待罪,那此人的惡毒, 就可想而知了。 不止是周圍的宮人內侍們,就是皇帝,也在第一時間思考過這個可能。別的不說,太上皇后就是有這個權利的,而且太上皇后的心性有缺,又是皇后的正經婆婆,如果太上皇后左性上來,還真的有這個可能。 皇帝就是知道這個,因此才在第一時間來清涼殿,為的就是做出維護皇后的姿態。 宮廷之中,某個層面以上的溝通不需要通過語言,只要做到某個地步,別人自然會領會意思。 這就是皇家。 皇帝道:“放心,朕已經讓王云甫和何文遠親自去承恩公府了?!?/br> 一般情況下,如果在賈家找到了那些扇子,大家肯定是認定是賈家指使賈雨村了??苫实叟沙隽舜罄硭虑浜途┱赘僖?,就等于說,只要確認了那些扇子是混在那些百姓送給賈家的禮物里頭,或者根本就沒有這些扇子,那么,賈赦和賈家就是無罪的。 至于那個賈雨村最后被量為哪種罪行,就要看京兆府最后的斷案結論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只不過,皇帝很清楚,這個石呆子也好,那些古扇也罷,都不過是工具而已,這背后之人的目的,肯定是他的皇后和他期盼已久的、還沒有出生的嫡子。 皇帝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 他絕對不會允許有人動他的皇后,他的妻。 這也是他第一時間跑來清涼殿的原因。 賈琰笑吟吟地道:“那臣妾就謝過萬歲了。真希望這件案子能夠早早地結束為好?!?/br> 賈琰很清楚,如果要把這個案子深挖,最后肯定會把幾位皇子都給扯進來,最后傷心的,還是皇帝,最后不穩定的,還是整個朝廷。 皇帝皺著眉頭,道:“皇后的意思是……” 賈琰道:“萬歲還裝糊涂呢。這背后之人的目的,您還看不出來嗎?不就是想讓您傷心嗎?至于我,有萬歲護著,我肯定平安無事。有這個心情關心這個,我還不如擔心一下我在商丘的采邑呢。萬歲,商丘那邊如何了?虞部的官員可就位了?下面的人手,還有糧草之事可都齊全了?” 賈琰就是這么直來直去的一個人,而且她還是皇后,別人跟皇帝說起這個,還要拐彎抹角,她卻不需要。 賈琰跟著皇帝隔著簾子說說笑笑的時候,從金鑾殿退下來,回到自己在宮外的府邸的二皇子忍不住砸了自己最心愛的官窯蓋碗。 嚇得周圍伺候的人都是渾身一顫。 親王府長史紀德鐘進來之后,看了看四周,轉頭淡淡地對書房里服侍的太監道:“傻站在這里做什么,還不收拾了去!” 那些太監們不敢怠慢,連忙撿了碎片,掃了碎渣子。 等書房里面只有二皇子跟紀德鐘的時候,二皇子就忍不住開口了:“老師,您可都聽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