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苑止不住地發顫，他站不穩，也站不住。

    良久。

    徐福福把煙和打火機擱在上面，右手撐著玻璃臺側身慢吞吞地出去，沒再看徐苑，“太冷了，我要去休息一會兒……”

    他扶著樓梯扶手，一步步緩慢地上樓，嘴上念著：“睡一覺，得睡一會兒……”

    徐苑設想了很多種后果并制定了解決辦法，然而，實行起來真的太難了。

    看到徐福福變得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他什么話都吐不出口，大腦一片空白。

    太難受了。

    實在是，太難受了。

    心臟像是被人用鈍刀一刀一刀地割開，緩緩地，一陣一陣地生疼。

    徐苑終于支撐不住，靠在收銀臺旁，手貼著冰涼的玻璃，卻絲毫感覺不到冷意。

    他想給何不言打電話，但他不能。

    他只能不住地摩挲著手機，眼眶通紅，眼睛始終蒙著一層水汽，擦了又騰起來，又擦又騰起水汽，沒完沒了。

    失敗了啊……

    徐苑抹了下眼角，低垂著眼，渾身充滿了挫敗而無助的氣息。

    門外有顧客推門進來，看到面前的徐苑，她嚇一跳，趕緊又退了出去。

    沒幾秒，她卻又徘徊著走過來，站在門口扶著門，面色遲疑地勸道：“年輕人你千萬別想不開，日子還長著啊?！?/br>
    徐苑沒抬頭，前額的劉海微微擋住眉眼。

    那位顧客關上門走了。

    門總算關緊了。

    冷風沒有再灌進來，那溜進來的風，卻依舊盤旋在天靈蓋上。

    過了好久，他把店關了，也上樓，回到房間睜眼躺著。

    中午都沒人吃飯，客廳冷冷清清的。

    何玲和何不言要晚上才能回來，屋里安靜得像沒有人存在。

    放在旁邊的手機響了，何不言發來消息，“還好嗎？”

    徐苑看到消息，像是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游蕩許久終于抓住一塊浮木，好久，他慢慢地打字，“不太好?！?/br>
    何不言回得很快：“我馬上回來?！?/br>
    “你回來也沒用?！毙煸坊?，“做重要決定前要先跟我說一聲?！?/br>
    何不言：“知道?！?/br>
    徐苑沉默好久，慢騰騰地發消息：“不言，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準備了?！?/br>
    良久，何不言只回了一個字：“嗯?！?/br>
    晚上八點多，他們終于回來。

    樓下客廳都一片黑暗，何玲按亮燈上樓，徐苑在房間里聽到她的聲音：“人呢？”

    客廳也變得明亮，何玲走到臥室，“啪嗒”一聲打開燈，看到徐福福躺在床上，愣了愣：“就睡覺了？”

    何不言剛從外面回來，帶著一身的寒冬氣息，沉默著走進房間，看到徐苑坐在床頭。

    隔著一段距離，他們的眼神在半空中直直地交匯。

    何不言看到他通紅的眼眶，心臟驟然被提起，他反手鎖上門，幾步朝徐苑走去，坐在床邊伸手抱住他。

    徐苑感受到他的體溫，好久沒開口說話，嗓音變得沙?。骸安谎?，我爸估計對我特別失望，他一天沒吃飯了……”

    何不言輕輕拍著他的后背，低聲問：“你吃了嗎？”

    徐苑沒說話，低垂著眉眼，燈光打在他的眼睫處，投下一小片暗影。

    何不言沉默一瞬，聲音更低：“要出去吃飯嗎？”

    徐苑搖頭，他不敢想現在徐福福會和何玲說什么，他也不敢走出這個房間。

    何不言親了親他的耳邊，說：“我去給你煮碗面，等會兒端進來?！?/br>
    話音剛落，門外傳來何玲的聲音：“苑苑？”

    徐苑立刻推開何不言，屏住呼吸，轉眸直直地看著門口。

    何不言調整了下表情，起身站在床邊。

    何玲敲了下門，邊說：“你爸爸說你沒吃飯，想吃什么？我給你做去?！?/br>
    徐苑神情怔住。

    何不言回頭看了他一眼，走去打開門，說：“煮面吧，我也想吃一點?！?/br>
    “沒問你，苑苑呢？”何玲笑出聲，“在你爺爺家沒吃飽??？”

    “他也吃面?！焙尾谎园欀?，說：“他們家做的菜不好吃?！?/br>
    “行?！焙瘟嵝σ飧鼭?，“我給你們倆煮面去，正好鹵了牛rou，等會兒就能吃了?！?/br>
    何玲一走，何不言又關上門。

    徐苑把臉埋在雙臂間，內心五味雜陳。

    “他沒跟我媽說?！焙尾谎缘吐曊f。

    徐苑悶悶地應了一聲。

    何不言坐在床邊，輕輕摩挲著他的手背，說：“他很疼你?！痹捯粢活D，接著說，“可能，沒我們想得那么難?！?/br>
    徐苑終于抬起頭，眼圈更加紅得厲害。

    徐福福對他越好，他反而越難受。

    “太難受了?！毙煸诽謸踔劬?，微微仰著頭，死命抑制住不斷發酵涌出的情緒，“怎么這么難過啊?！?/br>
    心口像是被戳了個大窟窿，寒風一陣陣穿過。

    何不言心疼得厲害，輕輕抱住他。

    徐苑埋頭抵在他的肩膀上，眼睛蹭著大衣柔軟的布料，他閉著眼，低低地一聲：“真他媽想哭……”

    何不言聲音明顯比平常柔和許多，輕柔溫和地低聲哄著：“哭吧，有我在?！?/br>
    第97章

    徐苑還是沒有哭。

    他松開何不言的懷抱, 抬頭問：“我眼睛很紅嗎？”

    何不言看著他, 輕輕點頭。

    徐苑眼圈通紅的，這樣出去何玲肯定會問發生了什么, 他想了想, 聲音悶悶的有點兒啞, “我就不出去了，你幫我把面端進來吧?！?/br>
    何不言伸手, 食指指腹不輕不重地摩挲著他的眼角, 低了嗓音，問：“疼嗎？”

    徐苑說：“嗯, 被你擦疼了?！?/br>
    何不言一怔, 隨即放開手, “抱歉?！?/br>
    徐苑看著他，突然笑出聲。

    何不言這次沒皺眉，反而隱隱舒了口氣，眉眼也染上淺淡的笑意, 問：“笑什么？”

    徐苑笑著搖頭, 說：“在爺爺家玩得怎么樣？”

    何不言說：“很無聊，想早點回來?！?/br>
    然而何玲執意要帶他去看望他們, 說他們老人家年紀大了身邊沒兒女也不容易，晚輩還是要盡盡孝心。

    徐苑一直牽著他的手, 彼此體溫相融, 輕輕捏了捏他的手指，溫聲說：“一年就去這一兩回, 忍忍就過去了?！?/br>
    何不言沉眸看他，眉心微微蹙起：“怎么變成你安慰我了？”他一頓，很認真地說，“現在應該是我要安慰你?！?/br>
    徐苑聞言揚了揚眉，身體往床頭靠，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行啊，你來?！?/br>
    何不言怔了怔，一時沒反應過來。

    徐苑眉毛揚得更高，眼底滿是玩味：“來啊?！?/br>
    何不言抿緊唇角，黑眸清晰地映著徐苑的臉，他一言不發地靠近，微微低頭，親了親他的嘴唇，沒深入碰了下就離開。

    徐苑有些愣住了。

    何不言耳朵有點兒紅，垂著目光沒跟他對視，低而緩地說：“我不會說安慰人的話，只能親你?！?/br>
    話音落下，他抬起眼，深深地看著徐苑，格外鄭重認真地說，“徐苑，我也希望你每天都能很開心?！?/br>
    何玲煮好面過來叫他們出來吃飯，何不言出去端面。

    客廳就何玲一人，她問：“怎么就你出來了，苑苑呢？”

    何不言淡聲說：“他在學習，我給他端過去?！?/br>
    何玲“哦”了聲，把盛好的牛rou面遞給他，叮囑著：“小心燙?！?/br>
    見何不言回來，徐苑問：“我爸呢，他在吃面嗎？”

    何不言搖頭，說：“沒看到他?！?/br>
    徐苑動作一頓，隨即抿了抿唇，神情凝重。

    第二天早上，徐苑終于走出房間，睡了一覺，他眼睛已經不紅了，只是昨晚睡得很不安穩，眼下有黑眼圈。

    徐福福坐在飯桌旁吃早飯，捏著油條喝著粥，聽到聲響，他循聲望去，朝徐苑笑了笑，說：“兒子，快點過來吃早飯?！?/br>
    徐苑腳步頓住，定定地看著徐福福。

    徐福福臉上掛著笑容，和平時一模一樣，語氣也不變，他扭頭跟何玲聊天，“今天油條炸得很脆啊?！?/br>
    何玲邊添粥邊說：“今天是老吳炸的，他媳婦回老家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