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苑沒拒絕，終于彎了下唇角，“謝謝?！?/br>
    何不言垂眸看了他一眼，眼底浮起一絲笑意，溫聲道：“不客氣?！?/br>
    徐苑不想告訴徐福福，想明早留張紙條偷偷出門。

    何不言也贊同，要是被何玲知道，他肯定是出不了門的。

    徐苑簡單收拾了一下，帶上證件和卡，一早就輕手輕腳地出門去坐動車。

    他們坐的是返程車次，車票充足，快過年了，幾乎沒有多少人坐車去外地。

    九點的票，去吃了早飯在候車廳等了會兒，終于檢票上車。

    車廂里沒多少人，沒一會兒列車就啟動了。

    徐苑安靜地看著窗外，何不言坐他旁邊，遞了只耳機給他，低聲道：“聽會兒英語吧?！?/br>
    徐苑愣了愣，忍不住彎唇輕笑，接過他的耳機，塞到耳朵里。

    幾個小時后到達北京。

    北京也冷，一出站就是寒風刺骨地刮來，給了他們一個冰冷的擁抱。

    徐苑給袁梅打電話，告訴她他過來了。

    袁梅特別意外，又帶著驚喜，忙說過來接他。

    一個多小時后，袁梅過來了，開著輛紅色的跑車。

    徐苑從店里出來，看到袁梅的一瞬間，模糊的記憶似乎逐漸清晰起來。

    她還是長卷發，面容精致，身材高挑，穿著裸色的大衣踩著細高跟，風情萬種，一點兒也不怕冷。

    徐苑站在她面前，無聲地看著她。

    袁梅的視線從徐苑臉上移到何不言臉上，目光明顯一滯，連臉上的笑容都微微僵住。

    徐苑偏眸看了看何不言，終于開口：“我是徐苑?！?/br>
    袁梅有一瞬的尷尬，很快被掩飾，她又重新展開笑容，細細地看著徐苑，“苑苑……你都長這么大了?！?/br>
    她感嘆完像是突然回過神，忙道：“還沒吃飯吧？快上車吧，我帶你們去吃午飯?！?/br>
    徐苑看到袁梅的跑車，想起徐福福那輛破舊卻依舊堅強生存的小貨車，不禁一笑，笑容有幾分自嘲。

    徐福?？吹郊垪l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徐苑沒敢接，只回了消息，說是和何不言去同學家玩兩天。

    他知道徐福福估計不會相信，但他也只能這么說。

    他不想徐福福知道他來……千里尋母。

    徐苑抬眸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駕駛座上的袁梅。

    車內有淡淡的香水味，一點兒也不濃烈很好聞。

    袁梅笑著問他們想吃什么。

    徐苑說：“隨便?！?/br>
    何不言沒開口，從見到袁梅，他就一句話沒說，安靜得宛若不存在。

    袁梅顯然好奇他是誰，但她按捺著沒問，等對方主動介紹自己，然而何不言一直沒說話，到了西餐廳，徐苑就幫他介紹了：“他叫何不言，是我后媽的兒子?！?/br>
    袁梅一愣，下意識地問：“你爸結婚了？”

    徐苑點頭，臉上沒什么表情，說：“昨天剛拍了結婚照?！?/br>
    袁梅頓了頓，又笑起來：“那挺好的，恭喜他?！?/br>
    徐苑到現在還不知道袁梅現在的生活是怎樣，袁梅閉口不談，但從她的衣著打扮可以看出，應該過得挺舒心的。

    袁梅顯然不關心徐福福過得怎樣，一直在問徐苑他這些年如何。

    徐苑低頭看了眼桌上精致的餐點，扯了扯嘴角，說：“挺好的，明年就高考了?！?/br>
    袁梅笑著問：“想考哪所大學??？”

    “還沒想好?！毙煸氛f完，身旁何不言就循聲看過來，眼神帶著絲疑惑，但轉念想起他之前說過不想告訴別人就恍然知曉。

    “成績怎么樣??？”袁梅繼續笑著，眼角幾乎看不到一絲細紋，保養得很好，“還有半年得好好學啊?！?/br>
    徐苑突然泄氣一般，什么都不想說了，他垂下眼瞼，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很不習慣這種生疏的聊天，明明有著血緣關系，卻跟陌生人一樣問東問西。

    袁梅卻看著他，眼底一直帶著笑，滿心的欣慰，輕聲呢喃：“我家苑苑真棒……”

    徐苑手上動作頓住，強忍著沒抬頭看她。

    袁梅眼里只有徐苑，像是怎么也看不厭：“都已經十八歲了啊，長這么高了……”

    何不言安靜地聽著，此刻突然開口，面無表情地說：“徐苑成績很好，是年段第一名?！?/br>
    袁梅愣了愣，反應過來后笑容滿是欣喜，不自覺聲音帶了絲哽咽：“我兒子這么優秀啊……”

    袁梅和以前的同學再婚，對方有一兒一女，已經大學畢業，處處跟她不對盤。前些日子她丈夫被查出肝癌晚期，他的兒女全都跑來閑殷勤爭家產，恨不得一套房都不給她。

    到底是親生的，血濃于水，即便之前父子女感情淺薄，但他們來關心了幾天，丈夫就對他們和顏悅色的，袁梅摸不透他的心思，忐忑不安，在這般無助沒有依靠的時候，就想起自己的親生兒子，找了很多關系才找到徐苑的號碼，猶豫了好久終于撥過去。

    她怎么也沒想到，徐苑隔天就跑來看她，想必是瞞著家人過來的，還在讀書，身上哪有什么錢。

    袁梅紅了眼圈，連忙抬手擦了擦眼角，擠出笑容，卻沒撐住幾秒，聲音哽咽得更厲害，幾乎泣不成聲：“苑苑，mama對不起你……”

    第51章

    袁梅帶他們玩了一圈, 晚上不好帶他們回家住, 那兩兒女都住家里，她只好帶他們去酒店, 給他們訂了套間, 約好明天過來找他們。

    袁梅一走, 徐苑嘴邊的笑容就消失了，眼底明顯一片倦色, 也不說話不看手機, 安靜地坐在椅子上。

    何不言在跟何玲發消息，一抬頭就看到徐苑臉上掛著落寞和孤單。

    他目光頓住, 放輕了聲音低聲叫他：“徐苑？”

    徐苑回過神, 沖他笑了笑, 主動挑起話題：“今天玩得開心嗎？”

    何不言搖頭，黑眸定定地看著徐苑，說：“你一直在假笑?！?/br>
    “靠?！毙煸份p笑一聲，罵道, “說話能別這么直接嗎？”

    何不言沒搭腔, 沉默地看他。

    仍然是嚴肅認真的模樣。

    徐苑揉了揉臉頰，冰涼毫無溫度, 他又放下手，意味不明地說：“天氣太冷了, 笑容都凍僵了?！?/br>
    何不言結束聊天, 把手機放在桌子上，略一沉吟, 才開口：“明天你們去玩吧，我自己隨便逛逛?！?/br>
    徐苑愣了愣，反應過來只“哦”了一聲。

    何不言站起身，說：“早點睡?！?/br>
    徐苑第一次這么早睡，反而睡不著。

    他感覺那塊大石頭還懸在心尖上做升降運動，說不出是什么感受，但懸得人難受。

    他忍不住翻了個身，側對著何不言的床，在黑暗中開口：“何不言?！?/br>
    何不言也沒睡，傳來細微的聲響，他也側身對著，低聲問：“怎么了？”

    徐苑想了想，很直白地說出內心的話，“我這樣是不是太沒骨氣了？召之即來的……”

    “不會?！焙尾谎缘穆曇粢蝗缂韧钠降?，“如果我爸想見我，我也會去找他的?！?/br>
    “可別?！毙煸访白?，失笑道，“你這個不能找?！?/br>
    何不言低笑，說：“我只是舉例子?！?/br>
    徐苑笑了笑，又沉默著沒說話。

    何不言又開口，低而緩地說：“我爸在我讀初一的時候就去世了，他下班回家路上看到有人跳河輕生，他跑過去救她，那個女生被救活，他卻搭上命了?！?/br>
    徐苑抿緊唇角，啞聲道：“抱歉?！?/br>
    何不言皺眉，問：“為什么突然道歉？”

    “我影響到你了?！毙煸氛f，“讓你想起那些?！?/br>
    何不言說：“沒有，已經過去好久了?！?/br>
    即便在黑暗中看不清徐苑的模樣，但他還是看著那邊，停頓片刻，遲疑著問：“你原諒她了嗎？”

    徐苑愣了愣，倏然一笑，“談不上原諒，能見她一面就可以了?！?/br>
    能再次看到她，算是安慰過去十二年里沒有mama陪伴的自己，也算是跟過去告別，終于能放下了。

    何不言沉了沉呼吸，如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徐苑，她不是個合格的母親?！?/br>
    “我知道，她比較自我?！毙煸沸α艘幌?，聲音沒有一絲情緒起伏，“她突然想見我，應該是發生了什么事，否則不可能來找我?！?/br>
    徐苑先前也懷疑過袁梅是不是身體狀況出了問題，時隔十二年突然來找他，但今天看來她身體挺好的，還穿那么少。

    而且袁梅一直閉口不談自己的事，徐苑大致能猜到應該和她現在的家庭有關。

    她生活得應該不怎么如意，雖然看上去有錢灑脫，或許是沒有孩子，又或許是什么原因，才讓她突然想起自己遠在小城里的親生兒子。

    何不言明白了，不自覺眉毛皺得更深，“她又離婚了嗎？”

    徐苑說：“誰知道呢?！?/br>
    何不言沉吟片刻，意味不明地問：“如果她想要你跟她一起生活，你會同意嗎？”

    徐苑嘖了一聲，無語道：“你當法律是擺設啊哥們？”

    何不言說：“我是說假設?！?/br>
    “不會?！毙煸窊P起唇角，“我可舍不得你們?！?/br>
    何不言的重點放在“你”字上，不禁彎起眉眼，眸底浮起壓不住的笑意。

    跟何不言聊了會兒，徐苑覺得心情暢快許多，他忍不住又笑了笑，溫聲道：“說老實話，現在的生活比徐老板他們還沒離婚的時候要舒服許多，那時候他們總吵架，小時候年紀小，看到的就是全世界，還以為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會每天吵架?！?/br>
    徐苑聲音一頓，含著笑意，“后來聽同學說他們父母從來沒吵過架還驚訝了好久，哎，你之前，父母會吵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