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關于蕭敬遠的事,若是哥哥知道了,不知道該如何責備自己,可是她不應該這么一直瞞著哥哥。更何況,蕭敬遠出事了,她也根本做不到克制住自己完全不去打聽蕭敬遠的事。 “好,阿蘿,你說,說說你和蕭敬遠?!?/br> 葉青川的聲音緩慢而低啞,特別是當提到“蕭敬遠”這三個字的時候,他清冷到沒有任何情緒的黑眸中,泛起一絲冷意。 然而阿蘿并沒有注意到這個,她耷拉著腦袋,哽咽著,講起了蕭敬遠。 沒敢提自己重生一事,更沒敢說自己和蕭敬遠種種親密,只是提起,自己答應蕭敬遠以后會嫁他。 葉青川安靜地聽著阿蘿講起這些,聽到最后,抬了下眼,淡聲問道:“我只問你,你最初怎么和他有了瓜葛?” “這……”阿蘿回憶了下,她和蕭敬遠,應該從她極小時候說起了吧? 可是葉青川根本沒有等阿蘿提起這個,他好看的眉輕輕擰起,語氣中帶著些許急切的痛意:“是不是上次我們家出事那次?” “其實,其實也不是?!卑⑻}搖頭。 “不許瞞我,告訴我,那次蕭敬遠出手相助葉家,是不是因為你?你求了他?” 阿蘿想了想,這次點頭了。 “那次確實是他幫了咱們家……” 葉青川聽此,默了片刻,咬牙,緊緊握住了阿蘿的手。 “他威脅你,若是你不從,他就不會出手相助?” “這個倒是沒有,他做不出這種——”阿蘿話說到這里,忽然止住了。 她忽然記起,那個凄風苦雨的夜晚,她走出了葉家,偷偷地跑到街上去,實指望能去求助當今三皇子,可是誰知道卻遇到了蕭敬遠。 當時的蕭敬遠很是氣憤,幾乎將自己一番羞辱,羞辱過后,憤憤而去。 其實哥哥沒有說錯,那個時候,他確實算是威脅了自己。 不過她還是硬著頭皮繼續道:“他做不出這種事的,他對我很好,他不會——” “阿蘿,你在騙我?!比~青川打斷了阿蘿的話,語氣平靜地這么道:“他欺負你了,用當初葉家出事來威脅你拿捏你?他落井下石,是不是?” “哥哥——”阿蘿沉默了片刻,再抬起頭來時,眸中帶著祈求:“哥哥,過去的事,我們可以不提了嗎?” 葉青川瞇起眸子,盯著眼前的meimei。 他的眼睛,現在當然是能看得到的——他是已經治好了的。 得到了從未有過的光明,他還是隱忍著沒有告訴任何人,而是繼續用沉默面對周圍的所有人,安靜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他望著面前這個容貌和自己極為相似,可是卻比自己更精致好看的meimei,看她仰起頭來,含著盈盈欲滴淚珠的漆黑雙眸祈求地望著自己。 那里面滿是哀傷,他當然知道,這是因為蕭敬遠那個男人。 蕭敬遠,是一個比自己還要大將近十歲的男人,卻在自己和父親根本不知道的時候,這么欺凌著自己的meimei。 父親若是知道,可還會認為蕭敬遠是他的“好兄弟”? 葉青川艱難地壓抑下胸口泛起的心痛和憤怒,勉強扯起一個平靜的笑來安撫阿蘿,之后卻是故作淡然地開口道:“阿蘿,好,過去的事,可以不提。那我們就說說現在的事吧?!?/br> 他深吸了口氣,才繼續道:“蕭敬遠出事了,失蹤了,怕是性命不保了?!?/br> 當說到性命不保這四個字時,他黑眸中有著一閃而過的絲絲狠戾,這和他俊美清雅的容貌極為不符。 “他性命不保了,你也不用想著他了,就當沒有這回事,忘記這個人。你和他的事,絕對不會有人知道的。以后,等事情風頭過去,你依然能當清清白白的侯門大小姐,葉家自會為你尋一個好親事?!?/br> 阿蘿聽著這話,只覺得哥哥那語氣,仿佛蕭敬遠是一件用過的破布,就那么被他用輕描淡寫的語氣隨手扔到一旁。扔掉這個蕭敬遠,她還可以再嫁人,就當完全沒這個人一樣。 她——做不到。 “哥哥,你這是什么意思?”她不敢相信地望著哥哥。 葉青川扯唇,唇邊掛著一絲冷笑:“就是說,蕭敬遠這個人,怕是活不成了。既然他活不成了,你就永遠看不到他了。你和他,又沒有什么名分,難道還要為他守一輩子不成?” “你為什么這么說?你怎么知道他活不成了?蕭家不是在找他嗎?現在還沒有消息,沒有消息,就有希望?!卑⑻}之前一心憂慮著蕭敬遠,并未多想,如今才發現,哥哥的樣子不太對勁。 她疑惑地皺眉,小心地問道:“還是說,哥哥,你得了什么消息?你知道蕭敬遠的下落?” 葉青川收起了笑,搖頭:“沒有,我只是覺得,蕭家傾巢出動尋找蕭敬遠下落,至今沒有什么消息,怕是情形不妙?!?/br> 阿蘿聽著這話,探究地看著哥哥,可是哥哥一如既往的那張熟悉的面龐,清雅俊美,帶著點點藥香,好看得不像世間之人。 過了好久,她終于覺得或許是自己想多了,微垂下頭,她低聲道:“哥哥,這件事,你萬萬不可告訴父母,免得他們擔憂。至于蕭敬遠——好歹再等等吧?!?/br> ☆、第101章 阿蘿一直等了四日,依然沒有蕭敬遠的消息。 聽父親的意思, 不光是蕭家, 就是朝廷也派出了人馬前去尋找, 可是根本尋不到,翻遍了燕京城外方圓百里之內, 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蕭敬遠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阿蘿最開始心里還存著一絲僥幸,抱著希望,后來逐漸慌亂起來,到了最后,當看到連自己父親也覺得蕭敬遠這次兇多吉少的時候,她整個人幾乎崩潰了。 她一遍遍地回想著往日和蕭敬遠相處的種種,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神情還有每一個話語,想起他說要娶自己, 他送自己那塊玉,那塊刻著一個“蘿”字的玉,他說了, 等到他們洞房花燭夜, 他會告訴自己為什么那塊玉上刻著一個“蘿”字。 可是她等不到那一天了, 永遠不會有了。 他可能真得兇多吉少, 她再也看不到他了。 這讓她在那極度的崩潰中, 開始了挖心一般的自責,她開始責備自己為什么之前不趕緊嫁給他,非要等到現在, 等到他出事了才知道后悔。 她也自責自己那一晚為什么要讓蕭敬遠來,為什么要讓他出去跟蹤外面隱藏的人? 他出事了,也許死了。過一些日子,蕭家可能還會為他舉辦葬禮,從此后這個人便不再世間存在。 而她,在別人眼里,只是一個和蕭敬遠并不干系的晚輩而已。無論她有多少悲傷,她甚至連大哭幾聲為他掉眼淚都是不能。 想到這里,阿蘿幾乎窒息。 他活著的時候,她會想著自己未必要嫁給他的,她害怕嫁進蕭家,他不給她十萬分的保障,她這么自私膽小的人,怎么敢輕易再踏入蕭家呢? 可是現在他人沒了,她才知道,這個人于自己,有多重要。 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個頎長的身影站立在門口逆光處,靜默地望著阿蘿的方向。 阿蘿抬起頭,充盈著淚珠的眸底,映入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哥哥——”她壓抑地抿著嘴,不讓自己的哭泣聲脫口而出:“他死了,他是不是真得死了?” 葉青川邁步,走入室內,隨手關上了門。 他走到阿蘿身邊,輕嘆了口氣,無奈地道:“阿蘿,我剛打聽的消息,說連蕭家人都不抱什么希望了?!?/br> 這一句話,無異于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阿蘿幾近崩潰。 她知道,所謂的不抱希望,那意思就是說,要放棄繼續尋找蕭敬遠了。 “為什么不抱希望?”她緊攥著拳頭,淚目望著哥哥:“我要去問問蕭家老太太,蕭敬遠不是她的親生兒子嗎?便是真出了事,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難道就這么不去找了?” 說著,她幾乎就要沖出去。 葉青川抬手一把拽住了像氣球一樣就要蹦出去的阿蘿。 “你瘋了嗎?”葉青川清雋的眉眼變冷,語氣也嚴厲起來:“看看你現在,像什么樣子?一個沒嫁的閨中小姐,為了一個不相干的男人,哭成這樣?你還要去蕭家質問人家,以什么身份?用什么名目?你問得出口嗎?還是說,你要把你和蕭敬遠有私情的消息宣揚得天下皆知,讓葉家,讓爹娘,也讓我,跟著你遭受別人白眼唾棄?” 阿蘿聽此言,頓時僵在那里。 是了,她憑什么去質問這個?她若真沖動之下跑去問這個,怕是第二天葉家就成了全燕京城最大的笑柄了! 她的哀傷,是不能攤到太陽光底下的,只能悶在這緊閉門窗的內室中,獨自飲泣。 一股難以名狀的哀傷緊緊攥住了她的心,她只覺得每吸一口氣,都要費勁她全身力氣。 “哥哥——”她被悲傷擊得整個身子都在顫,顫得根本無法站立,最后是崩潰一般撲到了葉青川懷里:“他不能死,不能死……我不要看著他死……” “可是他或許已經死了?!比~青川抬手抱住懷里哭泣的meimei,俊美的臉上沒有半分神情,抿著唇,一字字地這么說。 當他說到“死了”這兩個字時,眸中再次泛起清冷的殺意。 但是現在的阿蘿自然不會注意到這些,她絕望地癱靠在自己哥哥的懷里,泣不成聲:“哥哥,你說的那些我都知道,我都懂,可是他要死了,我心里好難過,好難過……” 那種被什么尖利冰冷之物狠狠地絞著心臟的滋味,太痛了,痛得她語無倫次。 葉青川修長白凈的手輕輕攥住了阿蘿單薄的肩膀,他擰眉,低聲道:“沒關系,過一段你就會忘記了。你只是乍聽到他要死了,不能接受罷了?!?/br> “可是哥哥,我覺得自己現在就要死了……”阿蘿痛苦地閉上眼睛:“我一直覺得,我是有點喜歡他,但是他并沒有那么重要……” 至少在蕭敬遠出事前,她覺得,她是可以不選擇蕭敬遠,而選擇其它人的。 她是喜歡他,可是喜歡又如何,她上輩子還喜歡蕭永瀚呢,但是那所謂的喜歡,到了最后一看,還不是很荒謬可笑?男女之間的感情,再是濃烈,也會被歲月這杯酒稀釋了去,多年之后品味,不過是淡而無味的一杯冷水罷了。 是以她總覺得,重活一輩子,她要的就是好好活著,自己好好活著,家人也好好活著,活得自在舒適,至于那些虛無縹緲的情情愛愛,有最好,沒有她也可以的。 可是現在,蕭敬遠出事了,她卻覺得,刺進心口的那把尖刀,勝過十八年水牢之災帶給她的痛! 若是沒了蕭敬遠,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么,更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該怎么煎熬。 淚眼模糊中,忽然就想起,上輩子的那個最初,陽光明媚的一天,那個忽然出現在她面前的男子,神情肅厲,身形高大,忽然就站在她面前,驚醒了在捉迷藏的游戲中偷懶睡去的她。 他站在她面前說,有人嗎。 沙啞低沉的音調,喚醒了睡夢中的她。 那個時候,她茫然地仰起頭,望向站在陽光下的他,只覺得眼前的男人仿佛一座神祗,俯首望著人間的她。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她偶爾會偷偷地在人群中去注意這個人。 很多時候,她覺得自己懼怕他,并不太敢去看他。 也許是輩分之別,她從來沒想過,自己那種從心底發出的懼怕和躲避意味著什么? 如今絕望地趴在哥哥的懷里,想著他就此死去,想著再也看不到他,她才知道,或許從上輩子,那個人已經埋在心底,再也沒有離去! 她活了兩輩子,才知道他有多重要,可是他已經不在了! 想到這里,阿蘿已經是痛不欲生。 “哥哥……若是他死了,我覺得我也活不成了……我不明白自己怎么活了這輩子?” 她為什么要重生,為什么這輩子要遭遇蕭敬遠? 若知道將在今生嘗這心痛滋味,寧愿記憶停頓在蕭家水牢的十八年里。 葉青川感受著胸膛上的濕潤,好看的手指一點點地收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臉色也極其難看起來。 他的meimei在哭,哭得泣不成聲,哭著說沒有蕭敬遠她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