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只是那背影,在飛天蜈蚣的藍天映襯下,在周圍的歡笑聲中,在這草場鶯飛燕子唧鳴的春風里,怎么看怎么透著一股子蕭瑟罷了。 阿蘿耷拉下腦袋,望著那靜寂無聲的湖水,忽而間便悲從中來,幾乎想哭。 緩慢地蹲下來,坐在堤岸上,她用雙手捂住臉。 心里比誰都明白,這一切和七年前他的拋棄并無很大關系。 其實從一開始,她和他之間就絕對不可能。 她也從來從來沒有打算給自己這樣一個機會。 走錯的路,她不敢重復第二次,哪怕是不同的走法。 蕭家的門,她也不敢進了。 ********************************* 葉青萱回到了湖邊,她看到了她的三jiejie用手捂住了臉,而那指縫里帶著濕潤。 輕嘆了口氣,她抱著膝蓋,陪她坐在岸邊。 “三jiejie,其實蕭七爺人不錯的,我覺得比牛公子好?!?/br> 她最初其實是看中了蕭七爺的,只可惜,這差別有點大,想想絕無可能,后來才謀求太子側室的位置。 阿蘿拿出帕子,胡亂擦了把臉,紅著眼圈,帶著鼻音道;“阿萱你不懂的,這是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況且他……其實不是什么好人?!?/br> 話說到這里的時候,她聲音幾乎發顫。 是她以前錯看了他,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其實根本不是,至少在男女之事上,看來是并不干凈的。 “怎么可能!”葉青萱自然是有些不信的,她印象中,別人說起這位蕭家七爺,都是胸藏緯地經天之術,腹隱安邦定國之謀,內外兼修,性情高潔,不是尋常人所能及,怎么到了阿蘿這里,竟然成了“不是什么好人”。 阿蘿輕嘆了口氣,對葉青萱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外人只道這蕭家七爺文武雙修,為國家棟梁,殊不知,在男女之事上,他怕是朝三慕四之輩?!?/br> “???”葉青萱聽得小嘴兒微張,愣了半響后,忽而醒悟:“三jiejie,你說這個,也是有道理!怪不得當初他曾經拒了左繼侯府的婚事,難道竟是因為他朝三慕四?” 阿蘿揉了揉鼻子,搖頭:“誰知道呢,此人在朝中頗有權勢,城府極深,非你我所能參透的,咱們以后不提也罷,只是提防此人,畢竟你我都是閨閣女兒家,若是陷入別人彀中,落得個身敗名裂,那這輩子算是完了?!?/br> 葉青萱聽得咂舌不已,連連點頭,口中只道:“jiejie說得有理!” ******************************** 阿蘿和葉青萱兩姐妹,無精打采地坐在岸邊說了會子話后,最后終于打起精神來。 遭遇了個讓人不快的男人,這并不算什么,她們還年輕,機會多得是,總是要多看看,多想想,再多逛逛,于是這兩姐妹,擦干凈眼淚,繞過了那邊堤岸,沖著人群中走去。 誰知道才走沒多遠,就看到兩個穿著宮裝的女孩兒過來,那兩個女孩兒一見阿蘿,忙上前道:“敢問可是兵部侍郎孫大人家的姑娘?” 阿蘿認出這是皇后娘娘身邊的侍女,當下不敢造次,忙道:“是?!?/br> 那兩個女孩兒相視一笑,松了口氣:“可算尋到姑娘了,魏夫人的野宴就要開始了,皇后娘娘說沒看到姑娘,讓我們過來尋尋?!?/br> 阿蘿和葉青萱對視一眼,都知道這是天大的面子,當下忙恭敬地道;“勞煩姑娘了?!?/br> 一時這兩位宮裝女孩兒帶著阿蘿和葉青萱過去,去了后這才發現,所謂的野宴,安排在湖南邊的一處綠茵地里,此時早已經安置妥當,一溜兒的紅木小桌兒,四五人一桌兒,外面又架起了鐵鍋燒著木柴,還有一堆堆篝火在烤著野味。 說白了這就是個野餐——只不過因為參與的人是皇家貴族和燕京城侯門人員,是以檔次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魏夫人見阿蘿過來,也是松了口氣,招呼著阿蘿道:“我正要安置坐次呢,不知道你跑哪兒去了,你早點過來,我好給你找個好位置?!?/br> 阿蘿抿唇輕笑:“夫人,我是晚輩,隨意一個位置就是了,不敢占好地兒?!?/br> 魏夫人看她乖巧,噗嗤笑出聲:“什么長輩晚輩的,你瞧,這是個踏青呢,又不是在宮里府里,哪那么多規矩,這次就是圖開心,玩個隨意,咱們座位不分尊卑的,就是隨便排!” 說話間,阿蘿這邊座位已經安排好了,卻是頗為靠前的,葉青萱因為跟著阿蘿,也就一并安排在那一桌。 阿蘿開始還不知魏夫人特特這么安排座位的意思,后來抬首看過去,這才明白,原來就在自己左首,坐著一個男子,模樣和太子劉昕頗為相似,只是比劉昕年輕罷了。 她頓時記起,這正是當今三皇子劉昊。 而緊挨著劉昊的,除了一個她并不熟悉的男子,其他赫然正是——太子劉昕,定北侯蕭敬遠。 這……可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又碰上了! ☆、第71章 阿蘿咬了咬唇,很無奈地把目光轉向別處。 她不想見到蕭敬遠, 一點不想看到這個人, 于是她只能努力地扭過頭去, 假裝根本沒看到蕭敬遠。 她看向遠處,看向這宴席上的各色男女, 故作悠閑地隨處看看, 誰知道,她一眼望過去,卻見到在這野宴上,就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有人正遠遠地望著自己。 雖然隔著那么遠,但那目光一看就是盯著自己的。 竟是葉青蓮和葉青蓉。 阿蘿微詫,其實自從當年那件事后,二房搬了出來, 從此后阿蘿和這兩位堂姐也就疏遠了。 不管怎么說,大太太都是葉青蓮和葉青蓉的親娘,大太太因此獲罪, 葉青蓮和葉青蓉由此面上無光, 怕是婚事都因此受影響。阿蘿和這兩姐妹之間, 自然再無當日哪怕看上去表面的和睦了。 這幾年兩姐妹也是深居簡出的, 不怎么和人交道, 怕也是因為母親之事到底羞于見人。 如今這兩姐妹出來,怕也是因為到了該做親的年紀,沒辦法了? 只是如今大伯若真出事, 兩姐妹婚事能順利嗎? 阿蘿不由得再看了她們那個方向一眼,卻見葉青蓮微昂著首,故作沒有看到自己的樣子,而葉青蓉,則是抿了下唇,低下頭去。 阿蘿嘆息,她是知道葉青蓮性子的,凡事要強,以前處處比自己高一頭的,如今大房走到這般境地,她心里見了自己,未必好受。 而且看她們衣著,雖說乍看之下,打扮得也算光鮮亮麗,可是阿蘿眼尖,一下子認出,兩個人頭上的頭面,那都是數年前打的,只不過如今稍改了改樣式,又去做了新硬充場面罷了。 自己母親出事,后媽掌家,雖說如今的孫氏也不是什么壞心的人,可到底不是自己親生女兒,誰還能盡心盡力? 阿蘿心里難免泛起一絲愧疚,想著當年若不是這事兒,她們姐妹兩也未必如此。不過轉瞬間又記起當年自己在大宅時的種種,自己母親遭受的屈辱,以及上輩子根本連出世都沒有機會的青越,頓時那點愧疚無影無蹤了。 也虧得這輩子自己重生而來,且有那超越尋常人的耳力,要不然,今日今時在這里一身寒酸失意的,還不知是誰呢。 這么一想,她便干脆不再去看這兩姐妹,而是琢磨著今日這所謂的野宴。 皇后娘娘顯然是屬意自己當她兒媳婦的,如今又特意安排了自己坐在三皇子旁邊,自己怎么也得想個辦法,讓那位三皇子劉昊千萬別看上自己。 皇家兒媳婦,誰愛當誰當,反正她不是那塊料。 正胡亂想著,卻聽得左首位置有了動靜,小心瞄過去,正好看到蕭敬遠離席,緊接著,太子劉昕也跟著離席了。 頓時左首那邊空了兩個座位。 阿蘿暗暗擰眉,不免納罕,望著蕭敬遠離去的背影,便動了心思,偷偷地施展自己耳力,去聽聽他和劉昕說什么話。 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得兩人說話。 “我這是特意給你安排個好位置,好讓你結交點姑娘,你瞧,你左首邊那個,就是陳尚書家的嫡女,那姑娘可是才氣過人樣貌出眾,你好歹看一眼??!” “哎!”劉昕長嘆口氣:“那你要如何?” “你根本不想看到那小姑娘?還是說你怕看到她真和我三弟有什么?” “你說話啊,如果你真舍不得,那就回去,正兒八經地告訴她,說你就是對她有意,如果她覺得也不錯,考慮下你!或者你干脆直接去找葉長勛,就說你看中了他家姑娘,我就不信他還能拒了你!” 劉昕這么一轉念,又想著:“對了,我怎么沒想到,干脆這樣吧,我去當媒人,幫你去找葉長勛說,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就不信葉長勛還能不把女兒嫁給你!” 他有了心思,頓時一副說干就要干的架勢。 而在這個時候,蕭敬遠終于開口了:“不行?!?/br> 他的聲音堅決嚴厲。 “為什么,這是目前看來最直截了當的,小姑娘總不能不遵從父命吧?葉長勛他總不能不看我這太子爺的面子吧?他便是脾氣再硬,還能一口氣得罪我這太子和你那堂堂定北侯!” 劉昕這話說完,兩個人之間好一陣沉默。 阿蘿攥緊了拳頭,真是又恨又氣又忐忑,心高高地吊在嗓子眼,沒個著落。 最后終于,聽得蕭敬遠道:“子束,左不過是個尋常小姑娘,我還不至于被一個比我小那么多歲的小姑娘迷了心思?!?/br> “你……逗我的吧?”劉昕熙然是頗為意外,估計嘴巴都要張大了。 “之前我是對她頗上心,或許還是因了她樣貌好,如今冷靜下來想想,也不過爾爾,要才無才,性子也差,這樣的女子,便是一時有些興趣看看,但斷斷不至于非要娶回家來?!?/br> “那你到底要娶什么樣的?陳家姑娘那樣的,你怎么也沒興趣?” …… 阿蘿聽到這里,已經死徹底聽不下去了! 蕭敬遠對她完全沒興趣,劉昕也不會逼著她爹要把她嫁給蕭敬遠,按說她應該松了口氣吧? 可是沒有,她氣得幾乎兩手都在發顫。 要才無才,性子也差,這樣的女子,便是一時有些興趣,但斷斷不至于非要娶回家來! 我還不至于被一個比我小那么多歲的小姑娘迷了心思! 這兩句話,像兩根尖利的竹簽子,再再戳著她的心,戳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原來在背后,他竟然是這么說自己的! 自己在他眼里,便是這等隨意看看的貨色,也……也怪不得七年前,他出爾反爾,拋了自己再也不理會了! 阿蘿攥緊了拳頭,狠狠地咬著牙,讓自己不要因為這個受影響,她才不在乎蕭敬遠呢,她根本不在意他! 這次踏青會,牛千鈞對她癡迷得很,皇后娘娘也屬意她當兒媳婦呢,她受歡迎得很。 蕭敬遠看不上自己,她自有人捧著! 男人,她想要,多得是! 甚至于連他蕭家的侄兒,只要她愿意,馬上就能隨便挑一個定親,到時候嫁過去膈應他! “葉姑娘,你怎么不用?”一個溫煦的聲音傳入耳中。 阿蘿使盡吃奶的勁兒,忍下心中種種難受,抬頭看過去,卻見那三皇子劉昊,正用溫潤的雙眸望著自己。 他眼神溫和含笑,又頗帶著些擔憂。 阿蘿硬生生擠出一點笑來,茫然地看向桌上,原來剛才上了一些素簽兒并鮮鵝鲊,每個人面前一個精致的碟子,沒人一份。其他人都已經品嘗起來,唯獨她,傻乎乎地坐在這里發愣呢。 她沖劉昊笑了笑,小聲道:“謝三皇子提醒,剛才是聞著這味道好,便想著好久不曾吃過這個了,倒是讓三皇子見笑了?!?/br> “葉姑娘不必拘束,你瞧這露天野宴,又不拘禮,想吃什么,盡情吃就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