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 她的父母已經和好了,至少在床榻上,是和好了。 阿蘿一邊用著早膳,一邊看母親暈紅的臉頰,還有父親時不時看向母親的灼熱目光,不由暗地里笑了笑,笑過之后,又覺得心里美滋滋的。 只要爹繼續留在家里,能和娘好好過日子,等再過幾年,那位能治療哥哥眼睛的神醫出現了,她攛掇著父親去把神醫請來給哥哥治病,那他們一家人的日子自然會越來越好,斷斷不會落得和上輩子那般下場。 “阿蘿在笑什么?”寧氏見女兒連最愛吃的牛乳羹都忘記喝,反而是拿著勺羹在那里笑得賊兮兮,不由疑惑。 她這一問,葉長勛也看過來;“昨日個看阿蘿難受得很,今日倒是好了?!?/br> 阿蘿見爹這么說,故意哼了聲:“昨日答應我的事兒,可不許忘了!” 葉長勛忙道;“怎么會忘,雖如今沒有廟會,可是今日爹可以帶著你去街道上轉轉,阿蘿看中什么就買什么,回頭再買一只小馬駒來,爹會親自教阿蘿騎馬,可好?” “好!”阿蘿心喜,忙脆聲答應了! 這一頓早膳當下吃得自然是滿心歡喜,吃過早膳,阿蘿便催著父親出門了。 葉長勛如今是等著派職,左右也沒什么事,一大早便先帶著女兒去見了母親,說了今日打算。老祖宗那邊自然是高興,她活這么大年紀,最盼著的就是阿蘿高興,阿蘿愿意的,她再沒有不同意的。 出得門后,葉長勛覺得女兒做轎子實在是無趣,便干脆抱住阿蘿,直接讓阿蘿和自己一起坐在馬背上。 阿蘿突然被父親抱起,開始是一驚,待到回味過來時,卻見自己已經是被父親摟在臂彎里,身下就是那高大的駿馬。 她哪里坐過這個,自然是有些害怕,不自覺地便握住了父親的臂膀。 葉長勛見懷中小女兒有些膽怯,便呵呵笑了,連忙一手護住她,一手抖著韁繩。 “別怕,這是追風,跟了爹好些年,它通人性的,絕不會把你摔下去,況且你看,還有爹護著你呢!” 還有爹護著你呢…… 這爽朗溫和的話語,落在阿蘿耳中,熨帖了阿蘿第一次騎馬時的慌亂,而背后的胸膛堅硬如墻,仿佛能庇護她一生一世。 她不自覺便放松了緊繃的身體,只是身子依然輕輕靠著父親。 馬蹄在青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踏踏踏聲,阿蘿坐在高頭大馬上,竟隱隱有種坐在云端的感覺。 “爹,我怎么覺得我好像在云上!”阿蘿開始體味到騎馬的樂趣。 “古人說,馬乃是天池龍種,騎馬,猶如騎龍?!?/br> 阿蘿聽著,不由往下方看過去,卻不見馬之四蹄,只有高高昂頭的馬脖子上晃動的馬鬃,若不細想,還真仿佛騎在一只搖晃的巨龍身上。 再抬頭看時,父女二人已經出了巷子,來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大街上人來人往,葉長勛牢牢地握著韁繩,緩慢地騎行在人群中。 偶爾也有人看過來,見那白馬之上一對父女,當父親的眸中帶笑,體魄健壯,笑聲爽朗,而他懷中的小女兒,約莫七八歲模樣,卻已經生得仿若年畫上的仙女一般,眉眼如畫,嬌態可掬,當下不免欣羨不已,也有的不自覺追著多看了幾眼。 “喲,這不是葉將軍嗎?”正走著,卻聽得一個聲音這么招呼道。 阿蘿下意識看過去。 透過父親的臂彎,她恰看到了如意樓對面,赫然站著兩個男子。 其中一個,身形頎長,面若刀削,神情冷漠,卻是看著眼熟。 不正是蕭敬遠嗎? ☆、第40章 阿蘿一見到蕭敬遠, 原本一臉的甜蜜笑容便略僵了下,之后她微微抿唇,別過眼去,不去看蕭敬遠。 摟著阿蘿騎在馬上的葉長勛卻并不知道女兒這番小動作,他抬眼看過去,只見那茶樓之下立著的, 恰是當今驍騎營總兵蕭敬遠, 并安南王世子劉昕。他才回來燕京城沒多久, 本來不識的,因葉家和蕭家也是世交,且他約莫知道自己調派回京,蕭敬遠從中幫著自己說過話,是以早已見過的。至于那安南王世子劉昕,他卻知道,和蕭敬遠是交情匪淺。 葉長勛當下抱著女兒,翻身下馬行禮。 雖說職位有高低,可到底都是軍門中人, 又都是燕京城有頭臉的世家子弟出身, 彼此間難免多寒暄幾句。 安南王世子劉昕說話間,便看向葉長勛旁邊的小姑娘。 不過是到她爹腰部罷了,纖纖弱弱的小姑娘, 披著一身羽毛緞斗篷,斗篷領上是繡粉花邊,越發襯得那瓜子小臉兒粉潤玉白。一雙清澈的眼眸, 仿佛會說話一般靈動,只是自打開始行了個禮后,之后便根本不看你,只別過眼去看別處。 而且那小嘴兒微微嘟著,仿佛個小櫻桃。 劉昕頗覺得好玩兒,這小孩兒,看來氣性不??! 他不免掃了眼身旁的蕭敬遠。 蕭敬遠卻是置若罔聞,只是和葉長勛搭話,因說起了接下來十幾日就要過年了,年前燕京城內外布防也要下發,到時候葉長勛的去處也就明了。 葉長勛知道蕭敬遠雖年輕,且才回燕京城不足一年,但是驍騎營乃天子直屬,自是知道許多外人不知的消息,如今他既這么說,便是暗示自己必能留在燕京城內外防中,當下心中大定,抱拳感謝。 彼此好一番搭話后,阿蘿都有些無奈了。 她是故意不看向蕭敬遠那邊,只好把眼兒掃向旁邊,什么賣糍糕蓬糕的,什么賣素蒸鴨鮮奶凍如意卷的,看得人眼花繚亂,又有香味撲鼻而來,饞得她幾乎流下口水。 只是有外人在,她又不好嚷著要吃,只能強忍下罷了。 最后反倒是那位南安王世子劉昕,笑著道:“我看小姑娘是餓了吧,葉二爺,你還是先買點吃食,免得把這么惹人的小姑娘饞壞了,倒是哭起鼻子?!?/br> 阿蘿一聽這話,不由得瞥了安南王世子一眼。 這時候,她才想起一件事來。 安南王幾年之后會登基為帝,安南王世子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儲君。 所以這就是將來的九五至尊了。 這么想著,阿蘿不免多瞧了安南王世子眼,眸中也帶了點笑,抿唇道: “世子說哪里話,阿蘿年紀雖小,卻也知道,大人說話的時候,小孩兒不能惹事,更遑論當街啼哭?!?/br> 這話一出,安南王世子不免被逗笑了,葉長勛疼愛地摸了摸女兒腦袋,也笑呵呵地道:“世子提醒得是,那葉某便先行告辭了?!?/br> 一時這邊葉長勛領著女兒過去那邊街市,自去挑選各樣吃食。阿蘿心中雀躍,撲過去,指指東,指指西,這個也要那個也買的,最后買了好大一摞,葉長勛自去拿出銀子結賬了。 蕭敬遠和安南王世子劉昕上了茶樓,坐在臨窗之處,恰好看到下面那對買買買的父女。 “嘖嘖嘖,我一向知道自己長得俊,討姑娘家喜歡,不曾想,連七八歲的小姑娘見了我都知道沖我笑?!眲㈥窟@么笑呵呵地道,一邊說著,一邊故意掃了眼旁邊的蕭敬遠:“她根本不搭理你,定是你長得太丑太老了?!?/br> 蕭敬遠擰眉,淡淡地道:“你想多了?!?/br> 劉昕卻是滿腹同情,搖頭笑嘆:“人家的親爹回來了,這下子沒你的份兒了!看吧,你的小姑娘現在根本不搭理你了!” 蕭敬遠一聽這個,便冷冷瞥了他一眼:“說什么話,非親非故的,她不是我的小姑娘?!?/br> 劉昕聽聞,卻是不顧好友那冰冷的言語,哈哈大笑起來;“我瞧著,那小姑娘人家自始至終沒看你一眼,氣性可是不小,將來你若真想娶這小姑娘進門,怕是有的磨了?!?/br> 蕭敬遠原本臉上只是冷罷了,如今卻是仿佛寒霜驟下,一臉嚴肅地道:“你往日是個浪蕩不羈的性子,我也不曾理會,如今卻是越發不像話。我和她有何干系?便是要娶親,也不至于看上一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如今還是休要拿著人家的清白胡亂做文章,若真傳出去,像什么話?” 劉昕聽他這話,卻是挑眉,意味深長地問道:“若不是有了打算,你又為何拒了左繼侯府家的婚事?那左繼侯府家的千金,你之前不是見過,且頗為欣賞?” 蕭敬遠的目光掃向窗外,就在那遠處熙熙攘攘的街市上,一個嬌軟動人的小姑娘,正在被她爹爹抱起來。 冬日的暖陽溫煦地灑下,落在她干凈清澈的眼睛里,反射出動人的光彩。 “我已經上書天子,請求調回北疆,幾年內,不會回來了?!?/br> “你,你傻了!” 劉昕大驚,這是拿著自己前途開玩笑嗎? 蕭敬遠卻不以為意,淡淡地解釋道:“拒了這門婚事,是不想耽擱人家姑娘?!?/br> ******************************* 或許是碰到了蕭敬遠,又想起他無情離去的背影,這讓阿蘿越發恨不得黏在自己親爹身上,撒嬌賣乖,要這買那的。 她需要許多許多的親情和關愛來添補那種驟然間被拋棄的痛楚。 葉長勛呢,一個是如今和自家妻子魚水和諧,想著昨夜里自家妻子種種動人情態,心里本就暢快,二個是這小女兒如此惹人心憐,恨不得把過去那些年缺了欠了她的全都補上,是以如今女兒要什么就買什么,說什么就是什么,臨了,還帶著女兒去了馬市挑選。 選來選去也沒見個葉長勛滿意的,在軍中呆久了,見過的良馬寶駒不勝枚舉,再看不上市面上尋常馬駒了。 見根本買不到的,阿蘿難免有些失落,葉長勛干脆許諾,以后托人從北方運一只上等馬駒來給阿蘿,阿蘿這才笑逐顏開。 當日也不知道買了多少東西,阿蘿隨著父親滿載而歸,一進二房大門前,她就要興沖沖地進門去找母親。 今日她還特意買了些小娃兒用的上等軟緞,可以給將來的小弟弟小meimei做新衣裳了! 誰知道進門后,只有幾個小丫鬟守著,母親魯嬤嬤并平日跟前的幾個大丫鬟都不在,當下不免納悶:“母親人呢?” 這個時候葉長勛也進了屋,見自家妻子不在,便隨口道;“或許去了老太太房中請安?” 阿蘿卻覺得不對勁,她盯著小丫鬟吞吞吐吐的樣子,皺眉道:“到底怎么了?” 小丫鬟怯生生看了葉長勛一眼,才道:“奴婢也不知詳情,只知大房里有人鬧騰,不知怎么鬧到了老祖宗跟前,又牽扯到了咱們這邊,二太太這才過去的?!?/br> 大房?阿蘿頓時擰眉,求助地看向自己爹爹:“爹,咱們過去看看吧?” 葉長勛點頭:“好?!?/br> 當下父女二人匆忙來到老祖宗院中,卻發現家中各房人馬都已經在了,外面丫鬟仆婦個個面色難看,小心謹慎地站著,見葉長勛過來了,一個個都低下頭不敢去看。 阿蘿見此越發疑惑,當下牽著父親的手進了院子。 只見正房外的臺階上,一個穿著粗布青衣的男子跪在那里,口中叫道“老祖宗,我母親在葉家大房里盡心盡力服侍了那么許多年,如今死得好慘,老祖宗好歹給我們一個交代,莫要讓死者含冤九泉!” 阿蘿一見此人,心里便已經明白了。 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這個年輕男子叫孫鐵柱,是大房里大太太陪嫁,也就是王嬤嬤的兒子。 前一段母親藥里被下了東西,最后便是那位王嬤嬤來硬撐了這件事,算是勉強保下大房。 如今聽起來,倒是這王嬤嬤被趕出去后,人給沒了,人家當兒子的氣不過,前來葉家討個說法了。 阿蘿抿了抿唇,目光掃向了垂了棉簾子的正屋。 “爹,我們進去看看吧好不好?!?/br> 如今爹已經回來了,二房也是有人撐腰的,她也相信,爹一定會護著娘,護著自己的。 原先不敢把這個事兒鬧出來,是怕一旦鬧出,反而于自己不利,如今卻是不怕了。 此時的葉長勛,并未多想,只是見那人哭天喊地的,還對女兒道:“阿蘿先回去,爹爹進去看看?!?/br> “不不不,我娘在里面呢,我要去找我娘?!?/br> 說著間,阿蘿已經拉著父親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