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于是當夜無話,到了第二日,天還沒亮呢,她就爬起來了。 魯嬤嬤見她這么早起來,倒是吃驚:“姑娘平日都是要賴個床,怎么今天倒是早,這是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了嗎?” 阿蘿揉揉眼睛,含糊地道:“我剛做了個夢,夢到了老祖宗,我想她了!” 借著做夢的緣由,阿蘿一大早就帶著人馬奔去了老祖宗房中。好在老祖宗年紀大了,醒得早,連忙命人開門把阿蘿接進來。 這邊還沒洗漱,就看到心愛的小孫女過來,口口聲聲說做夢夢到自己想自己了,當下自然是歡喜不已,摟著阿蘿給她暖腳暖手的,又命人拿來上等的果子給她吃。 阿蘿小嘴兒吧嗒吧嗒,偎依在老祖宗懷里,哄得她一大早笑個不停。到了早膳時候,大太太三太太并幾個姐妹都已經來了,花團錦簇一般伺候在老祖宗身旁,一番說笑奉承,好不熱鬧。 阿蘿見此情景,便不失時機地嘆道:“咱們姐妹眾多,我看著自然好,只是我忽想起,不知道我還能有個小弟弟小meimei嗎,如今我想著,怕是不能了吧!” 這話聽得老祖宗一驚:“怎么就不行了?你小孩子家的,莫要亂說!” 求他人也都是疑惑地看向阿蘿,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說出這話來。 阿蘿故作不解,歪頭道:“難道不是嗎,我昨日個好像看到魯嬤嬤在那里唉聲嘆氣的,我娘好像還哭了,本待要問,她們卻不說。我估摸著,我那小弟弟小meimei安排是沒了?!?/br> 童言無忌,可是這話聽在老祖宗心中,卻是生生唬了一跳。 “魯嬤嬤呢,讓她進來!” 下面的丫鬟一個個都嚇得不輕,知道事關重大,連忙叫了魯嬤嬤進來。 “二太太那邊,到底如何,前幾日不是說胎相穩,怎么轉眼功夫,就不好了?你還不說清楚!” 魯嬤嬤是怎么也沒想到這事兒竟然傳入了老祖宗耳中,更沒想到自己從未防備的小人兒竟然這么會學舌,當下也是吃驚,見瞞不過,只好跪在那里,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說了! 當下眾姐妹們都沉默不敢言語,三太太站在那里不敢吭聲,大太太忍不住道:“要說起來,她也是命苦,幾次懷胎,都不太順遂?!?/br> 老祖宗嘆了口氣,對大太太等道:“走,你們陪我過去瞧瞧老二家的?!?/br> 其實抱著的心思是,如果單獨告訴母親,她性情柔弱善良,未必能把這事查個水落石出,甚至說不得自己悄悄地把湯藥倒了不喝,卻也不把事情張揚,最后落得個忍氣吞聲的下場。 她卻是受不得這個氣的,既然有了把這歹毒心思用到了母親身上,她總是要查個水落石出,鬧個天翻地覆,便是不能就此罰了那背后真相,好歹也敲山震虎,好讓他們知道,二房也不是那么好欺負的! ☆、第31章 當下一眾人等, 來到了寧氏房外, 也是阿蘿這時間恰得好,此時恰好是寧氏要用藥的時候, 卻見小丫鬟正捧著湯藥來到了門前,絲珮出來, 將那湯藥托盤接進去了。 阿蘿心里道聲僥幸, 知道自己再晚來一步, 怕是這湯藥已經吃下去了。 連忙扶著老祖宗, 帶著一幫人等進去房中。 卻說寧氏今日起來, 只覺得小腹糾痛,隱隱有下墜之感,再想起昨日晚間起夜時的些許血跡, 心中已經知道不妙。她想著自己這一胎來得僥幸,如今不曾想, 竟是根本不能保住, 再想想那在外戎守常年不得見的夫君,以及身邊環伺的虎狼之目, 不由得悲從中來。 一時又有些灰心,想著自己便是生了一胎,也未必能保住, 還不若就此流掉,也省的以后牽心掛肚! 正這么想著, 就聽到外面腳步聲, 底下丫鬟過去看時, 卻是道:“太太,老祖宗并大太太三太太都過來了?!?/br> 寧氏聽著,也是詫異,連忙稍整衣容,起身迎過去,將老祖宗等人奉了上座。 這邊老祖宗坐下,觀寧氏面容,看她臉上無光,眸中黯淡,身形纖弱得仿佛風一吹就能倒似的,當下也是一個嘆息:“你如今懷著身子,不必站著,且坐下說話就是?!?/br> 寧氏見大太太和三太太都伺候在旁邊,原本是要堅持站著伺候,不過實在是腰酸背痛,虛軟乏力,小腹處隱隱墜痛,不得已,也就勉強坐在旁邊繡杌上。 老祖宗打量一番寧氏:“我瞧著你面色不好,這幾日可有哪里不適?王大夫那邊怎么說?” 寧氏垂著眼,柔聲回道:“這幾日也不知怎么了,腹中墜痛,心里總覺得不安,王大夫過來診脈,倒是沒說什么,只是說胎相不穩,讓好生養著,又給開了安胎藥?!?/br> “那你每日好生吃藥,讓底下嬤嬤丫鬟好生服侍,還有阿蘿,這幾日去我房中吧,免得她頑皮,攪擾了你?!?/br> “是,媳婦全憑老祖宗吩咐?!?/br> 一時因說起湯藥來,老祖宗道:“我也是過來隨便坐坐,看看你,剛才進門,瞧著那邊小丫鬟剛把湯藥送來,你趁熱喝了吧,仔細等下涼了,這藥效倒是打個折扣?!?/br> 寧氏想著也是,于是答應著,這邊絲珮便服侍著寧氏要用湯藥。 阿蘿見此情景,知道關鍵時候來了。 她靠在老祖宗懷里,狀若無意地道:“老祖宗,其實若說起來,這湯藥還得謝謝三嬸母呢?!?/br> “謝謝我?”三太太從旁聽著,不由納悶:“和我有何干系?” 這大夫不是她請的,藥也不是她抓的,怎么也和她沒關系??? 阿蘿當下便道:“我記得那日經過灶房,聽著里面廚娘說起來,說是三太太特意讓加的藥粉,是可以安胎的??!” “???”所有的人聽得這話,都大驚,紛紛把目光投向三太太。 三太太自己也是呆在那里,納罕地用手指著自己,不敢置信地道:“我?” 阿蘿自然是知道,這事兒絕對不是三太太做的。 正因為絕對不是三太太做的,她才故意指東打西,說是三太太做的。 先把一個完全不相干,且很容易證明清白的人拉進這趟渾水里,這樣對方必然跳腳大驚,竭力證明自家清白。 其他不相干的人,震驚之下也會幫著細查。 唯獨那真正的幕后主使人,她會驚詫之下又覺得莫名,莫名之中坐山觀虎斗,靜觀其變。 其實這個事情,她多少感覺到,或許是和大太太有關。 可是大房如今主持中饋,是老祖宗的左膀右臂,她如今也沒辦法輕易得罪,自然不敢直接把矛頭指向大房。 于她來說,最要緊的是,先保住母親腹中的胎兒,順著灶房里的廚娘這條線,把那下藥的路子給掐斷了。 至于幕后主使人到底是哪個,其實不用細查,大家心里多少有數的。 當下阿蘿摸了摸腦袋,有些疑惑地道:“我也是聽灶房里的廚娘說的,或許根本不是,難道是我記錯了?” 其他人等,臉色卻是早已經變了。 這不管到底是不是三太太,只要真有什么“廚娘給湯藥里下藥粉”的事,那必然是事情不簡單! 要知道安胎的湯藥,都是事先將藥材包在紗布里,放在砂鍋中熬煮,這都是早已經分好的,哪里來的廚娘膽敢往里面放什么藥粉??! 涉及到族中的血脈,難免牽扯出許多陰私,在場眾人都紛紛察覺到,這事兒怕是不尋常。 寧氏聽得這話,也是震驚,蹙著纖細精致的眉:“阿蘿,你是何時聽說,又是哪個說的,可還記得?” 老祖宗也催問道:“阿蘿,此事非同小可,馬虎不得,你可要說清楚,到底是哪個說的?” 阿蘿歪頭想了想,又想了想。 她這個小動作,可是讓周圍一眾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最后她終于蹙著小眉頭,嘆了口氣:“我實在是不記得是哪個了,只記得那人是個熬藥的廚娘!” 眾人面面相覷,臉色都頗為難看。 寧氏唇上已經是血色全失,她顫抖地坐在杌子上,捂著小腹,恍惚中察覺到了什么。 這些日子,其實也不是沒懷疑過,甚至還曾經細查過院中丫鬟媽子的出入,可是都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說到底,自己還是疏忽了,其實是有人暗中害了自己? 若是自己這一胎真得不保,那豈不是自己的粗心大意和無能懦弱害了自己孩兒? 寧氏纖弱的身子猶如風中樹葉一般顫個不停,嘴唇哆嗦著,不知道說什么好。 老祖宗面色凝重,環視過眾人,最后目光落在震驚不已的三太太身上。 “阿蘿到底年紀小,未必聽得真切,你也不必太過在意?!?/br> 三太太一聽,已經上前噗通一聲跪下:“老祖宗明鑒,我素日從不管家,家中凡事也不經我手,我怎么會有那通天本領,安插了人手來二嫂房中使壞!況且我給她使壞,于我又有什么好處!老祖宗,您一定要還我一個清白??!” 旁邊葉青萱見母親跪下,也是跟著跪下:“老祖宗,母親并不是那歹毒之人,怎么也不會做出害了二伯母的事!” 三太太都要急哭了:“或者是阿蘿聽錯了,或者是有人做了壞事,這是故意要陷害我,好一個一箭雙雕之計!” 她這一說,眾人恍然,紛紛想著,若是如此,倒是說得過去,一箭雙雕呢! 老祖宗沉下臉;“秀絹,你先起來,阿蘿小孩子,聽錯也是有的,但是這事兒必然要查個水落石出,我倒是要看看,是哪個喪心病狂之輩,敢在我葉氏后宅圖謀這般下賤勾當,謀害我葉氏子嗣!” ********************************* 老祖宗既已下了令,當下自是命人,先將這二房院落封住,之后便把灶房里的一干人等統統帶過來,挨個審問。 可是問來問去,自是哪個也不曾承認,一個個跪在那里詛咒發誓,淚流滿面。 當下眾人便多少有些質疑了,葉青蓮率先道:“老祖宗,阿蘿年紀小,想必是聽錯了?我瞧著,三嬸母一向待人不錯,短短不至于做出這等事來?!?/br> 葉青蓉瞥了阿蘿一眼,也跟著幫腔,淡聲道:“阿蘿,這件事事關重大,可不是胡亂說的時候?!?/br> 大太太也隨著道:“說的也是,阿蘿你仔細回想,當初到底是哪個說的這話,若是你指出來,咱們必然嚴加責罰,按照家法處置,可是如今,廚房里這么多人,總不能一個個都罰了?你當時既然聽到了人家說話,總該記得對方是何模樣吧?還是說,你小人兒家,記錯了,聽岔了?” 眾人聽著這個,想想也是,阿蘿一臉稀里糊涂的樣子,便是記錯了,也是有的。 阿蘿何嘗不想找出那個壞人,可是她盯著那群人,仔細地回想著,卻怎么也記不清,說話的那人,到底是哪個。 她剛才也試著聽了那些人說的話,卻是沒一個能對上的,一時也有些不確定了,該不會那兩個說話的,根本不是廚房里的人? 大家伙看她臉上也露出了不確定,更加不信了。 大太太更是上前跪在那里,恭敬地道;“老祖宗,自我嫁入葉家一來,一直執掌中饋,我自知資質愚鈍,唯恐不能掌家,是以日夜cao勞,不敢有半分懈怠。如今二弟妹懷上身孕,我自是為她高興,也盼著她能生下子嗣,這二房中廚房的廚娘廚子,都是我一手安置的,如今阿蘿既是說有人暗中使壞,我已是惴惴不安,只盼著老祖宗能明辨是非,看看到底是真有那居心叵測之人,還是阿蘿聽錯了,好歹還媳婦一個清白……要不然,我莫若一回頭撞死在這里,也好過遭受這般質疑!” 她這么一說,倒仿佛是阿蘿故意使壞了。 不說別人,就連老祖宗,也眸中泛起了疑惑:“阿蘿,你再想想,可記得當時那人到底怎么說的,說了什么話?” 阿蘿其實早已經重復了多遍,可是現在她也沒有證據,一邊記掛著這蕭敬遠到底什么時候能幫自己查清楚,一邊嘆了口氣,指著那早已經涼透了的湯藥道: “我該說的,早已經說過了啊,若問再多,我也不知道的。如今還不如找幾個大夫,查一查那湯藥,若是真有什么不對,大夫自然是能看出來的?!?/br> 老祖宗點頭,當下便要吩咐,誰知道恰在這時候,聽得外面有人進來稟報,卻是葉家當家人,禮部尚書葉長勤回來了。 誰也沒想到,葉長勤進來的時候,是直接帶了兩位御醫,一個王大夫。 當下內眷回避了,卻把那湯藥拿去給幾位大夫查看,又請兩位御醫都給寧氏過脈。 眾女眷等在內室中,都沉默不曾言,不過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神中的沉重。 本來這事兒還沒有外傳,更沒有知會葉長勤知道,不知他怎么會回來,且直接帶了兩位大夫。 反倒是阿蘿,心中隱隱有了猜測,想著難道是蕭敬遠做的? 如果蕭敬遠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了葉長勤,逼著葉長勤回來處理這事,倒是有可能的。 只是……葉長勤會幫著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