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屋檐下掛著的燈籠發著幽幽的光,天邊的一點亮讓這燈失去了亮度,她怔怔看著自己沾血的手,不多一會兒,頭頂的亮光被人遮住了。 少女抬頭,顧青城在她面前也蹲了下來。 他手里的帕子許是才沾了水的,擰干了扶著她的臉給她擦臉。 她定定地看著他,恍如隔世:“顧青城,你什么時候最無力?有沒有那種時候,你想做什么,卻發現自己做什么都無用,就像……就像現在,我真是……” 他給她擦了臉,又撩起了她耳邊的碎發,掖了她的耳后。 之后又給她擦手,握住她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給她擦著:“沒有?!?/br> 這般淡然地,似乎從未有過。 顧青城垂著眼簾,盯著她的指尖,徐椀揚著眼,鼻尖微酸,一下抽回了自己手指:“你騙人,你怎么能沒有,我問你話,你為什么不說?” 他沉默不語,隨即站了起來:“等你再長幾年,就會發現,有些事說也沒用。是喜是樂,是悲是苦,走過的時候別人只能閑談,結果只是給旁人看的,這期間所有苦樂,只能獨撐?!?/br> 她聞言更是握緊雙拳,跟著也站了起來:“那我呢?” 揚著臉,少女眼眶已濕。 徐椀緊繃著的下頜,唇形都變了,隱忍著的,是疼痛,是恐慌,還是無奈不甘,很多種情緒都在她的眼中。 然而,她的眼中是他,漆黑的眸子里,是他的影子。 顧青城頓時揚眉,伸手捧住了她的臉:“你不是,你有我?!?/br> 亮天了,徐椀盯著他的眼,臉被他按得甚至有點疼了,一扭頭掙開,她轉身下了石階:“天亮了,我讓人去請大夫過來候著?!?/br> 說著飛快在眼前抹了一把,提著裙擺走得飛快。 顧青城看著她的背影,也是靠了門口。 院子里靜悄悄的,洪運也是一夜未眠,這會在門前劈柴,徐椀快步走了他的面前,告訴他,讓他去請老大夫過來,以防萬一。 洪運自然點頭,擦了把手,這就往出走。 天邊的亮光似乎給這個黑夜催走了,徐椀一直盯著他的背影跟到大門口,才要轉身,門口突然傳來了一聲馬爾的嘶鳴聲。 她腦中忽然閃現了不可思議的一幕,然而這一幕就像是被她預料到一樣,大門一開,沒等洪運先出去,趙瀾之風塵仆仆先跳下了馬車,入了他們的眼底。 徐椀大喜過望,連忙跑了過去:“爹!” 趙瀾之才跳下車,掀開車簾就扶著他的那個小腳親娘也下了車,老太太一落地,也是看見了徐椀:“阿蠻!” 徐椀跑到了車前:“祖母!天才亮你們怎么進的城?” 車里的丫鬟也下了車,扶著老太太,趙瀾之回頭看著自己女兒,揚臉還笑著:“大雪封山,可幸好我貪快錯過去了,遇著出來尋找我們的高等,這才知道京中知道消息了,擔憂著我們,特意連夜趕的路,多虧了高等有……” 他話未說完,目光卻是觸及到了女兒裙擺上的血跡了,臉色頓變:“你娘呢?她沒事吧?她在哪?” 徐椀這會可都要哭了,直跺著腳:“我娘為著你都快急死了,珍珠早產,現在還沒生出來呢,在屋里!都半宿了,你快去看看吧!” 一聽她這話,老太太撫額差點沒昏過去。 她一路顛簸,本來身體就不太好,此時聽見孩子早產,雙手合十,一下跪了下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保佑我這小孫女千萬平安啊……” 一路上,有閑暇了,趙瀾之就跟她說,肚子里這個還是個女孩兒,說她是怎么淘氣,幾個月開始動的,平時都怎么個養胎的,當個趣事講給她聽。 是以,在她的心里,徐回肚子里這個還未降生的,也是個孫女。 徐椀出生在邊疆,回到京中還瞞了她兩年,后來帶家去知道了,也長大了,面生,沒有太深的牽掛,這個腹中的,是盼來的,更覺珍惜。 徐椀和丫鬟連忙扶了她起來,趙瀾之已經顧不得別的了,疾步沖向了內院去。 花桂正出來倒水,顧青城在門口詢問她里面情況,趙瀾之趕了回來,兩個人看見他了,都面露喜色,他誰也沒看到,推開房門這就沖了進去! “阿回!” “……” 說來也是巧,這孩子就像是在等著他爹一樣,也就一盞茶的功夫,整個趙家都聽見了嬰孩的啼哭聲。 徐椀攙扶著祖母,也站了院子里等著,聽見哭聲也都激動得不行。 顧青城走下石階,欠身恭喜,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 就是屋里的那位,還有點懵,他的珍珠哪去了? 穩婆包好了孩子送了徐回的枕邊來:“恭喜夫人,賀喜夫人,是個兒子呢!” 趙瀾之還握著愛妻的手,不肯放開,眼睛在那小小軟軟的孩子身上打著轉轉,孩子張嘴哭著不停,原本準備閉眼休息的徐回抬眼看見自己夫君這般模樣,也是笑了。 早在他進屋的那一刻,她的心就滿了。 “喏,你的珍珠,快抱起來哄哄?!?/br> “……” 第114章 打怪升級 鐘聲一響, 晨光普照大地。 辰時了, 趙家人終于從混亂當中安生下來了, 徐椀抱著剛出生的弟弟,在床邊來回走動著, 老太太直盯著她的手臂, 讓她仔細著些個。 說來也奇怪, 她開始還不敢抱,可孩子一到了懷中, 就立即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在胸腔當中涌動著, 骨血相連, 這個弟弟, 當真令人發自內心地疼。 滿心的歡喜,徐椀抱了祖母面前, 還有點擔憂:“祖母, 你看他長得這么丑,長大不會也這樣的吧?” 因是早產, 臉上還有褶,老太太眉眼彎彎,這時候懸著的心才落了地,踏實了:“你小時候也是早產, 想必也是這樣的, 沒事,大了就好看了,你弟弟肯定也像你?!?/br> 徐椀頓時好奇起來, 回頭才要問她爹娘,她小時候長什么模樣,一回頭卻忍不住偷笑起來。她娘折騰了一夜已經睡著了,她爹像個二傻子似地,就那么抱著她手坐在床前的矮凳上傻笑,一直就那么樣的,一動不動的。 老太太也瞧見了,起身要走。 她身側的丫鬟連忙扶起她,徐椀也壓低了聲音,送她出門。 她懷里的小不點呼呼睡著覺,回頭又拍了她爹肩頭,讓他讓開,把孩子放了枕邊。她出來一夜了,應當回去了,這就往外指了指。 趙瀾之一雙眼睛不夠看了,又想看著徐回,又看了看自己兒子,見女兒要走,輕輕放開徐回的手,趕緊讓花桂陪著,跟著徐椀往出走。 此時她已經換下了染血的衣裙,也洗漱了,雖然一夜未眠,但精力十足。 趙瀾之送了她往出走,也是萬般的不舍:“不能留一天嗎?爹有兩個月沒有看見你了,你娘這還睡著了,也沒交代交代你……” 徐椀與他并肩往出走:“不行,我得回去,現在宮里事多,能偷偷回來一趟已是難得。再說你都有兒子了,多惦記惦記他,趕緊給他起個名字要緊?!?/br> 提起他兒子了,趙瀾之頓時笑了:“這個臭小子,我還以為是個小姑娘,還起什么名字,讓他折騰你娘,就叫趙珍珠得了!” 徐椀莞爾:“那他還不得被人笑一輩子啊……” 二人往出走,她爹眉開眼笑:“那就私下叫,冬月二十八卯時生的,正是旭日東升,我剛才就想了,叫趙昶吧,望他一生都在晨光之下,也一生暢快?!?/br> 徐椀瞪了他一眼:“還說你沒想,這不是早就想好了么,趙昶,趙昶,是個好名字,得了,我還是快點走吧,剩下你們一家三口樂呵呵也不錯?!?/br> 她念了兩次弟弟的名字,更是加快了腳步。 趙瀾之見她使小脾氣了,趕緊追了上來:“阿蠻,阿蠻!怎么了,我阿蠻才是爹娘心肝,別氣呀!” 說不清是什么樣的心情,很復雜。 歡喜之余,也有失落,說不清道不明,出了大門口,就見著將軍府的車停在一邊,幾步就奔了過去。 上車了,到底不忍留給她爹氣惱的后腦勺,掀開了窗簾。 趙瀾之大大的笑臉就在窗前,他微傾著身,看著她眉眼彎彎。 對著他的笑臉,她無力:“爹,你回去吧,我走了?!?/br> 顧青城上朝早就走了,車里也沒有別人,趙瀾之伸手在她發辮上輕撫了撫,也是不舍地看著她:“顧看好自己,什么時候想回來,就回來?!?/br> 他眼底都是她,徐椀點頭。 放下窗簾,馬車漸漸駛離,這個時辰了,回去也是晚了,無人追求還好,若是非要追究到底,也是麻煩。 總不能事事都靠顧青城,好在爹娘也平安,弟弟也平安。 一夜未眠,上了車還有點恍惚,短短這一條街的距離,靠在窗前打了好幾個盹。到了皇宮的北門處,車夫來掀車簾,才驚醒了她。 徐椀連忙下車,按著她的腰牌順利走進宮門。 這距離北書房尚衣局都不遠,越是走近了,越是莫名的心慌。 先去尚衣局,到了門口,劉秀兒拿了衣料來回地晾曬,磨磨蹭蹭見了她,忙對她招了招手,快步走過去,二人都藏身在了晾著衣料的高桿后面。 劉秀兒低頭輕語,神色復雜:“一早上可來了好幾波人找你,看你回來了沒有,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留神吧,我看有個像是皇后身邊的宮女?!?/br> 徐椀暗自心驚:“皇后?還有誰?” 劉秀兒四下看看,沒有別人了,這才掩口道:“好像還有皇上身邊的小太監,今早可來了兩趟了?!?/br> 這個時辰的話,應該快下朝了。 李顯找她干什么,皇后找她又干什么,徐椀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也就放下了,她謝了劉秀兒,往前殿走去。 日頭出來了,尚衣局的小宮女都出來晾曬衣料了,一一和她打著招呼,徐椀笑過,才要進殿,門口一聲嬌喝,聽見有人叫她。 “徐椀何在?” “……” 徐椀回眸,站在了石階上面。 衣料遮掩之處,一個十七八歲的宮女模樣的,冷著眉眼,走了過來:“你就是徐椀?” 上下打量著她的目光當中,還帶著鄙夷。 徐椀心生厭惡,在這宮里,什么樣的人都有,通過那一雙眼睛當真看得淋漓盡致,她不知道這個人,為何用那樣的眼光看著她,心生戒備。 “你是哪位?” 宮女朱雀走上前來,揚著臉,看著站在石階上面比自己高許多的徐椀:“我是……” 少女身形微動,可是快步走了下來,也不等她說出是誰是哪個宮的人,揮手一抽,清脆的打臉聲后,她已站直了身體。 朱雀不敢置信地捂著半張臉,瞪著她:“你好大的膽子!” 宮里怨氣太多,善就是善,惡就是惡,明目張膽地這般待人嘴臉,先抽她一嘴巴也是教她做人,在心里已經隱隱猜出她是哪個宮的人了,是以才沒讓她把話說完。 徐椀怒斥出聲:“你才好大的膽子,這皇宮當中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后以及一干貴妃,也沒見過你這樣的宮女,你眼里可有太皇太后,可還有誰?品階在此,何以不跪?” 她雖年少,但也知道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