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這怎么可以,花桂也知道趙瀾之為什么生悶氣,怎么敢將她們放一起獨處一室,萬一他發起瘋來,傷了主子怎么辦,想到此處趕緊又來搶徐回手里燈籠:“我給小姐點燈,里面那么黑,你一個人可不行?!?/br> 徐回一抬手,她就拿不到了:“行了,我自有分寸,你先回去歇著吧!” 也是累了,聲音不高。 但是花桂從中聽出了些不容置疑的態度,親自給她推開了書房的門,才轉身走了,徐回提著燈籠,慢步走進書房,照了個大概,才反手關上房門。 桌子上有火,上前點亮了,隨手把燈籠放了桌上,徐回嘆了口氣。 書房的矮榻上,隱約躺著個人影。 她借著暗淡的燈火,走了過去,趙瀾之合衣躺在榻上,背對著她,呼吸淺淺的,似乎真的睡著了一樣。 徐回坐了他的背后,屋里燈火昏暗,她奔波了一天也是疲乏,往后靠了靠。背后果然立即繃緊了身體,貼近了任她靠著。 和她想的一樣,他怎么能睡得著。 徐回靠坐了榻上,也是松了口氣:“瀾之,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我心里也很難受,都說人托生一回都有講究,以前我不大信,現在信了。但是就算是平頭百姓又能怎么樣,老百姓有老百姓的活法,這又有什么呢!” 一點動靜都沒有,她繼續嘆著氣:“我知道,我答應過你,不去見李昇了,或許別人眼里,我三番兩次地把這事沒當回事,其實這真不是個事,我和他早就已經結束了,早在他選擇皇權皇位這條道上就結束了,他也很委屈,他說是我先背棄了他,說阿蠻比他皇兒大。這么多年過去了,孰是孰非論起來還有什么意思呢,年輕的時候心高氣傲,眼里容不得一點沙子,我若是個平常姑娘,像阿蠻那樣,肯定要一輩子仰望著他,看著他,滿心的歡喜,眼里也瞧不見別人。但我不是,我爹是個武將,不得重用一生不甘的武將,我兄長是個文人,多情又濫情的個文人,我們家沒有人能光宗耀祖,可也不是誰怎么逼我,就是我自己喜歡,我想除了我是個女人之外,我不比任何人低氣。我和你是個孽緣,一開始就沒想過有結果的那種,也是我驅趕了你幾次,你都沒走,為了我你失去了太多太多,如若今生沒有我,你也成家立業,算得上我朝一名將了吧!” 背后的人還是沒有動,也沒有開口。 徐回伸手輕撫著高高隆起的腹部,低頭:“瀾之,你是知道我的,我想要的,無非就是咱們一家人,圓滿,想過那種細水長流的日子,那么,和昔日的同僚一起喝酒,你后悔了嗎?后悔因為我們娘倆,變成今日這樣的田地了嗎?” 男人翻身,轉了過來。 他雙手自背后環住她的腰腹,緊緊貼了她的腰側:“沒有,沒有后悔,這就是我想要的日子,和你長相廝守,沒有別的,我只是……我只是恨自己無能,難為你了,本來是該將養身體的時候,得多難過,多難辦的事情,才能去見他。我倒是怕了……” 他閉著眼睛,緊緊擁著她:“阿回,我不后悔,我怕你后悔。你后悔嗎?我怕你每每這時,就看不起我,我是不是真的太讓人看不起了?” 徐回又嘆了口氣,扳住他一邊胳膊,讓他過來:“我這肚子動作太不靈便,你自己滾過來,自打我認識你開始,你想想你自己,輕狂成什么樣,何曾想過還有今天?你以前怎不想想我嫁了你會不會后悔?那時候怎么纏得那么緊,現在你問我后悔不后悔?別的我不知道,我在的時候對我好,我都下了決心了,變成了普通放婦孺了,你現在問我后悔嗎?我跟你說,我沒什么后悔的,在一起的時候拼命對我好的人,我知道是誰,就行了?!?/br> 男人抿唇,再轉身過來,他醉眼迷離,滾過來又躺了她的腿上。 昏暗的書房當中,只能大約看清他的輪廓,他伸出一條手臂遮住自己的雙眼,她輕撫著他的臉,順著他的唇瓣摸到一片濕潤。 他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酒香,她哭笑不得,捧著他的臉,低頭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我都還沒哭,你哭的什么?!?/br> 她才要去給他擦淚,趙瀾之一把抓住她手握住了,不讓她再碰自己的臉。 另外一只胳膊,依舊遮住了自己半張臉,他嗓音沙啞了起來:“阿回,我原本想借著酒醉一個人躺一躺,回想這么多年,我和你的那些好日子,真是一日比一日刻骨的,大概你不過來,我明天也是照舊,你知道的,我沒辦法不看著你?!?/br> 徐回在他手心里摩挲著他的拇指:“可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傷心,別人看你什么樣的,與我無關,那些年,在戰場上,護著我的是你,放下軍功的人是你,回京了,為我抵著流言蜚語的還是你,男人都為立業,你為著我,不管不顧地又離開京城,連老娘都送回老家去了,這樣的瀾之,我怎能負你?!?/br> 他的心底,也唯有她才最懂他。 胳膊更壓緊了雙眼:“阿回,你總是這樣……在我覺著活著無趣,在我覺得無力的時候,更像能讓我依靠的人?!?/br> 徐回低眸:“從來都是,有得就有舍,走過哪座橋,說哪橋的話,不往前走,天天后悔從前,那不用活了。人生短短這么幾十年,你陪著我們娘三個就好,管他別的呢!” 說著反手抓住他兩根手指,拽過來放在了腹部上面,她腹中骨rou正胡亂踢著肚皮,他一下坐了起來,靜靜感受著孩子的動靜,一時間連呼吸都忘了。 好半天,誰都沒有說話,直到孩子又安靜了下來。 趙瀾之才一下笑了:“我們珍珠可真淘氣,怎么動得這么厲害?” 徐回也是笑:“這兩日總是亂動,可能是聽著你說話了,想和她爹打個招呼?” 他靜默著,伸手再去摸,可趙珍珠偏又沒動靜了。 徐回見他這般模樣,伸指在自己肚子上按了一下,里面的趙珍珠似乎感應到了,隨即又踢了她兩腳,她引著他手去摸,兩個人都感受著生命的神奇。 又是片刻,趙珍珠終于消停了,不動了,趙瀾之擁過徐回的肩頭,他薄唇輕輕落在她額頭上面,又將人輕擁入懷里。 動容,除了心底的悸動,還有一聲嘆息。 “阿回,怎叫我不愛你?” 他在她耳邊呢喃著,將人擁緊了。 這樣的阿回,他就是卑微到塵埃里去,也不能不看著她,不能不愛她。夫妻兩個依偎在一起,徐回也是累了,全身心地靠著他,還伸手輕撫著他下頜處的胡茬,一下一下地撓著他的癢癢,非要把他逗笑。 他不笑,她就用手做唇狀在他唇上啾啾啾的,到底給人逗笑了。 他低頭在她臉上真的啾啾啾了,才算了事。 正是一起膩歪著,窗外突然傳來了一聲悲鳴鐘聲,沉悶而又壓抑著的聲音,一聲過去了,又一聲傳過來。 兩個人側耳細聽,都反應過來了。 這是宮中的大鐘,悲鳴聲響起來,訃告怕是會連夜貼出來,變天了,尋常百姓這時候可能都睡了,可宮里斗了這么長時間,怕是得有多少人,徹夜未眠。 那些個有動作的皇子皇孫們,又有怎樣的結果,明日就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趙珍珠:作者君,你有沒有告訴過我爹,其實我是個帶把的? 作者君:呃…… 第94章 卿卿我我 伴隨著皇帝駕崩的消息傳出來的, 還有太子被廢等事宜。天子閉眼之前, 留下了遺旨, 太子失德,串通貴妃以及四皇子、五皇子舊部暗害天子篡位謀反, 廢太子, 同流放, 立皇太孫李顯為儲君。 且不說流放的那幾個到底是什么樣的下場,國不可一日無君, 二皇子三皇子共同扶持李顯, 匆匆忙忙登上了皇位。 若是別個登基了, 恐怕還落人口實。 兩立太子, 后兩次被廢,最終還立了皇太孫李顯登位, 二三皇子輔佐侄兒, 可見其中兄弟情深,不存在什么爭斗之心。 徐回得了這么個消息, 也是長長的嘆息。 家里的紅燈籠都去掉了,她早早起來,坐了前堂。 屋里有些涼了,花桂過去關窗, 才走到窗前, 看見趙瀾之父女已經回來了,她趕緊回頭告訴了徐回:“姑爺和小小姐回來了?!?/br> 徐回正捧著熱茶暖手,抬頭往外看了看, 徐椀這就走進來了。 往她身后看了看,趙瀾之并沒有跟過來:“咦,你爹呢?” 徐椀笑笑,快步走了過來:“說是跟洪珠去送我的東西,不過我猜,他是不想跟進來聽你支開他的話,所以就自己走了?!?/br> 的確,徐回有不想讓他知道的事,就會支開他。 他脾氣不大好,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的好,徐回叫過女兒,點著下頜,讓她看桌子上的糕點,示意她可以嘗嘗:“霍征這小子來得勤,他親手做的,吃一口?” 徐椀一邊洗了手,過來拿起了一塊咬了一口:“嗯,挺甜的,真不知道霍征哪來的那么多心思,竟然還會做這個拿來送給你,娘,他不知道你不喜歡甜的嗎?” 徐回瞥著她:“你喜歡不就行了?竟送我喜歡的,那討好得多刻意,偶爾送點甜的,偶爾送點咸的,多好?!?/br> 徐椀被她娘這口氣逗笑,坐了另外一側。 早上真沒吃什么東西,這樣甜甜的小糕點正對她的胃口,一盤里也就七八塊,她吃了一半了,還意猶未盡,伸手又過來拿了。 被她娘一手拍掉:“怎么還和小時候一樣,吃上甜的就沒頭了?!?/br> 徐椀一手在唇邊抹過,笑:“喜歡甜的嘛,總控制不住?!?/br> 徐回見她吃得這么歡快,也拿起了一塊,不過咬了一口之后,又放回去了,她看著女兒,真是一臉嫌棄。 擦了手,也是嘆了口氣:“明明你這么喜歡甜品,為什么不喜歡霍征呢,雖然我不大喜歡他,但是他那樣性子的人,天天和他在一塊笑呵呵的,不好嗎?” 徐椀低頭細想了下:“如果是別人,我肯定也要問的,但是到了自己這,沒辦法,我現在覺得他也不錯,很聰明,比較會哄人的,但是吧……” 一個但是就沒下文了,只剩下了一臉笑意。母女連著心,徐回當然懂得她為未說完的話是什么,沒想到女兒這么快袒露心意,心中隱隱不快。 多半就是覺著養了十幾年的嬌花,要被人摘走了的那種感覺。 知道她那少女的嬌羞是為誰而嬌,她不由長長嘆了口氣:“雖然霍征未必是好的選擇,但是顧青城一定不是,天生的寡情,你見他身邊有幾個人?若是我這樣的脾氣秉性也就罷了,阿蠻啊,你拿捏不住他?!?/br> 徐椀捧臉,轉過來看著她就是個笑:“娘,想那么多干什么,喜歡和誰在一起就到他身邊去,在一起的時候對他好,他也是個可憐的人,和他相依為命的時候,看著他就歡喜,以后若真有個寡情的那一天,再不要他也不遲?!?/br> 徐回久久盯著她,看了她這笑臉好半晌,才是回頭。 訃告發出來之后,將軍府就過來人傳徐椀了,傳話傳到她這來了,可想而知顧青城是打的什么主意,就是想讓她承認他。 女兒這性子,倒是很像她爹。 心軟,容易相信別人,待誰好掏心掏肺。 嘆氣:“阿蠻,你真的不介意了,前世的事?” 徐椀聞言怔住,伸手輕撫過腰間的腰牌,低眸:“他沒細說那時情景,我等著,若再敢棄我一回,那便再不強求了?!?/br> 正說著話,洪珠快步來叫徐椀了,說是霍征來了。 已經能聽見她爹爽朗的笑聲了,徐椀看了眼她娘,快步走了出去,徐回沒有叫她。走了院里,少年正命人往里抬著箱子。 趙瀾之攬著他的頸子,笑得痛快:“果然是我女婿,厲害了!” 徐椀急得一跺腳:“爹!” 他不小心失言了,看見女兒臉色,干笑兩聲:“嘿……嘿嘿,爹說錯了……哈哈!” 霍征揚著眉,自然是歡喜。 伸手撫過箱子的漆面,看著徐椀笑:“成衣賣得很好,這香味多半會流行一陣子,天子大孝,素衣也都準備好了,熏香的方子我也給改了一點,之前夫人讓人送去的金銀珠寶,剩了一些,我贖回了一些,這就先給送回來了,日后分成會逐漸再送過來的?!?/br> 徐椀見他改了方子,這就讓他把方子拿出來了。 洪運過來將箱子搬走了,看了霍征的方子,不得不說他的小聰明總是用得極致,她回眸看著他,也是笑:“這就算是邁出了第一步,我怕是這就要進宮去了,等你的好消息?!?/br> 霍征點頭,看著她的眉眼。 門簾一掀,花桂扶著徐回也出來了。 她大腹便便地,腳步也不快,看著她們這邊模樣,只淡淡掃過來一眼:“人都來了,怎不請進去說話,我累了,去歇著了?!?/br> 霍征連忙上前寒暄見禮,徐回點著頭,也謝過他送來的糕點才走。 趙瀾之連忙尾隨她去了:“我扶著你些,小心看腳下,今天一早起來,我在院子里就被絆了一腳,當然了,也可能是我還沒太醒酒……” 徐回回頭瞪他:“珍珠生出來怕也是個話癆,天天聽著你啰里啰嗦真是要煩死你這個當爹的了,瞧瞧瞧瞧,她又在里面鬧騰?!?/br> 一聽說珍珠又鬧騰了,男人更想小心扶著她了。 徐椀回手,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霍征歪著頭,眼底都是笑意:“阿蠻,你可聽見了,說我是好女婿呢!” 耳根直發熱,徐椀無奈嘆氣:“霍征,我做不來那樣的事,不能備著你,我爹他是一廂情愿,我心里頭有人,你就別往心里去。咱們就當新認識的一樣,將來你娶妻生子了,我也備份厚禮?!?/br> 少年站了她的面前,沒有往里走:“你心里頭有人,那是你的事,也不是你爹一廂情愿啊,是我和你爹兩廂情愿的好么,你才多大,又沒定親,我也不鬧你,就等著你,行的吧!” 正經八經的時候,他也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