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顧青城也在旁等著,人抬進了去了,隨后熟悉的老大夫帶著藥女也跟了去,院子里靜悄悄的,李昇走在后面,衛衡低頭與他說著話, 耷拉個腦袋, 懊惱得不行。 徐鳳白是被抬進房間的,她受了重創, 回來的路上又有些許感染,此時昏昏沉沉的又被痛醒,睜眼就叫著阿蠻,一干人等都聽見了。 幸好感染的創口不是太大,藥女給上了藥, 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李昇握了她手,就坐了她身邊。 衛衡跪了床前,為自己的輕視之心自責不已。 在他知曉徐鳳白是個女人的時候,就未曾把她放在眼里,正因為這份輕視才抗令貪進,也正因為這份輕視才得了這樣的果,他寧愿自己躺在這里,少年英姿被挫敗感打擊得無地自容。 李昇擺了手,讓他回去。 他懨懨地走了,只說責任都在他,他自去請罪就是。 聽了這話,李昇才是回頭,讓身邊的小太監過去攔住衛衡,暫時先安排在了府里,歇下了。 顧青城側立在旁,低眼瞥著李昇:“二哥這是何意?” 李昇握著徐鳳白的手,張開她掌心輕輕摩挲:“保衛衡,徐家只能漸退,否則欺君之罪一發不可收拾,她再無退路?!?/br> 說來也巧了,徐鳳白轉醒,剛是又睜開了眼睛。 她臉色蒼白,只管抽出了自己的手,別開了目光去:“既是已打算舍我,何苦說得這么大義凜然?!?/br> 因是多日未服藥,她這嗓音已經柔和許多,不那么沙啞了。 李昇臉色頓變:“清初,你不能一輩子這樣,苦的是你,徐家榮耀足夠,未來十幾年不會再有誰,何苦這么撐著,不如放下?!?/br> 的確是不如放下,可既已成將,怎愿替人背黑鍋去。 徐鳳白淡淡一笑,不再理他:“多謝殿下記掛,請殿下回吧,請罪還是由鳳白來做,如此甚好?!?/br> 李昇皺眉,又握了她手:“日后……” 不等他說完,徐鳳白已是笑顏相對了:“皇妃身子可好,小殿下好幾個月了,牙牙學語了沒有?” 他頓時氣結,拂袖而去。 身邊只剩了顧青城了,這才上前:“將軍好生歇著,二殿下一去,家里人就能過來了?!?/br> 徐鳳白輕輕頷首,抬眼望著他:“阿蠻呢,她怎么樣,可有長大了些?!?/br> 少年恭恭敬敬欠了欠身:“不負將軍所托,一直看護著,她整日除了看書,就在東宮伴讀,如今高了一點,等她出了東宮,一會兒就讓她過來?!?/br> 她嗯了聲,又閉上了眼睛。 李昇離開之后,惶惶不安的徐家人才陸續出來,老太爺親自來瞧過了,長吁短嘆地也就坐了片刻,徐瑾瑜一身酒氣,捶胸頓足地哭了一通,王夫人留了瓶兒照顧著,親自吩咐下去了,不許閑雜人等靠近這邊。 她也是抹了眼淚,眼睛哭得通紅。 徐鳳白強打著精神 ,對她擺手,讓耳根清凈一些。 王夫人叮囑了瓶兒好生看護著,這才走了。 屋里一安靜下來,徐鳳白才長長地出了口氣。 舊傷添新傷,若是從前,生死都早已拋之腦后,才不想別的。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抱著必死的心上戰場,心想死了一了百了,再不用受這些,死了的話,父兄也好,李昇也好,讓他們只剩懊悔,她死也值了。 然而后來有了阿蠻,她想好好活著了。 瓶兒在一邊坐著,她也讓下去了,想一個人靜一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了,半夢半醒之間,房門微動,徐鳳白心神清醒,未睜眼。 熟悉的腳步聲,熟悉的皂角味道逐漸近了,男人微涼的額頭抵上了她的臉,一頭的汗,被風吹得些許的涼,趙瀾之單膝跪了床前,伸手撫過她的碎發,還沒忘低頭在她唇上輕吮了下。 與那些擔憂的家人相比,他甚至是驚喜的,在她耳邊吹著熱氣:“還好,還好你回來了,回來了就好?!?/br> 徐鳳白睜開眼睛,無奈地嘆著氣。 男人握了她手,挨個指頭撥弄個遍:“醒了?” 她看著他,抽回手。 趙瀾之忙又撈回來,好好握了手里:“別動,我就握一會兒,實在是太想你了?!?/br> 他在東宮早就知道她不日就會回京,但卻沒想到回來的這么快,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受了傷了,今天一早就一直關注著李昇的動靜,見他果然去了徐家,心下了然。 院子里偶爾還有走動的腳步聲,趙瀾之非纏著她手指與她交握,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了:“快十年了,你怎么能一直這么好看,從頭發絲到手指甲,沒有一處瑕疵……” 話未說完,自己先是失笑了。 徐鳳白被他逗得也沒忍住,可一笑就扯動了傷口,痛得更是白了臉。 四目相對,趙瀾之也是笑,笑著笑著就紅了眼:“我陪著你,快睡罷!” 這個禍害在這,她還怎么睡得著,記掛著阿蠻,就推了他:“我沒事,你回吧,一會兒阿蠻來了瞧見了不好?!?/br> 男人嗯,仍舊賴著不走:“你先睡,你睡著了我就走,不會讓阿蠻瞧見?!?/br> 無法,徐鳳白只得閉眼。 可閉上了眼,他輕吻又落了下來。 再睜開眼睛,對上他無辜的眼。 從前的少年,現在竟是有了胡茬,定睛看著他的臉,眼底也一片青色,全是疲色。 趙瀾之握了她的手,撫上他自己的臉,眨眼:“看什么,怎么了?舍不得閉眼嗎?” 她一巴掌輕拍在他臉上,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滾~” 他才不滾,非但不滾,還徑自脫了鞋,大咧咧這就上了床來,側歪在里側,年輕的男人無賴似地把手臂伸了她的頸下,就那么輕攬著她,一臉滿足。 “這次真的不鬧你了,把你哄睡著了,我就走?!?/br> 這讓人看見了成何體統,徐鳳白有心罵他兩句,他攬著她,卻弓著身子埋首在了她肩頭。 遲疑了下,想想算了,還是閉上了眼。 徐椀離開東宮的時候,夕陽已經西下了。 她爹早就不知所蹤,李顯拉著她一起做了個許愿燈,說是晚上要放空中去,她只當哄孩子了,就一直陪了他了,花桂跟著她,見天色晚了才叫了她回去。 出了東宮,自家的馬車早等候多時了。 霞光遮住了半邊天,到處都是眩目的光暈,高高興興上了車,才要見花桂一起,車內少年一把拉了她進去,他探出頭來,說是一會兒有人來接,先單單接走徐椀。 巷口也真有車過來了,花桂只當人身份清貴,不與自己一起并未在意。 徐椀趴了窗口,往外看,不明所以。 顧青城一把拎著她領口又給她拽了回去,馬車慢慢駛離,他一手在腿上輕輕點著,若有所思的樣子。 徐椀單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莫名的恐慌,只老實坐著,不敢言語。 小姑娘低著頭誠惶誠恐還故作無事的樣子,更是有趣。 少年瞥著她眉眼,等了一會兒,她還是沒有開口,什么也不問什么也不說,悶得要命。 還是他盯著她,沒忍?。骸皼]什么想問的嗎?” 她這才乖乖看向他:“今個怎么是大公子來接我?” 他也不回答,終于想起是哪里怪異來著:“許久沒有叫過哥哥了,怎么又一口一個大公子了?!?/br> 你看,他讓你問,你問了他也不回答。 全都按人家心情來辦,徐椀別開了眼去,也不回他了:“……” 出了巷口,馬車車轱轆不知壓了什么東西上面,顛得車里誒呦一聲,徐椀直接摔了顧青城的身上去,他兩手扶著才沒有滑落下去,趕緊給她扶穩了。 他目光淺淺,看著她:“你乳名是叫阿蠻?” 不是知道么,還問,徐椀低著頭,不得不應了一聲:“是?!?/br> 少年哦了聲:“誰給你起的?” 她想了下:“我娘?!?/br>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我怎么聽說是你小舅舅起的? 他今日話還真多。 不想理他,可他卻偏偏是在旁嘆息:“徐將軍一副好容貌,你長大了必然像極了她?!?/br> 她舅舅和她娘像,她自然是像…… 驀然抬頭,心中那煩擾的線似乎連了起來,前世今生,大舅舅酒后都吐露過,說她名字起的好,說是小舅舅徐鳳白給她起的,可她爹分明說過,她的乳名是阿娘生產之際,給她起的。 李昇待小舅舅的模樣,她爹跟在小舅舅身邊的模樣。 她舅舅待她的親厚,還有那副燒了的少女畫像。 無跡可尋的娘親身世,小舅舅常年捂著的領口,這種事情簡直不敢置信,也無法相信,只得暗暗心驚。 小心翼翼地問了,顧青城只說小舅舅重傷,此時已經回到了府中。 徐椀歸心似箭,更是頻頻掀了窗簾,等到了家門口,不等少年下車,自己先跳了下去。 日頭落了西,夜幕籠罩了整個大地。 心跳得快要飛出來了,徐椀快步跑了院里去。 洪運在門前守著,徐鳳白屋里亮著一盞燈火,火光偶爾跳躍一下,室內一片暖色。 近了前了,她又站定。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愉快,明天見~ 第36章 舅舅阿娘 燭火跳躍著,映著男人的影子走進了里間去。 熟悉的身形一看便知, 是她爹, 分明就是她爹在了。 站定,又是上前。 洪運在門口踱著步,好像沒有注意到她過來, 心事沉沉的樣子, 低著頭口中還念念有詞的, 因為聲音太小了也聽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