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她的小蛋蛋如今竟成了沒娘的孩子。 呂氏渾渾噩噩走出蔣老太爺的院子,若不是有兩個小丫鬟攙扶著,幾乎站立不穩,過了許久好似才有了知覺,那眼睛順著眼眶吧嗒吧嗒往下掉,“我苦命的孫子喲,我苦命的兒喲,這都是些什么事兒啊?!?/br> 沒等哭喊幾聲,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 呂氏病倒,床都下不了,日日躺在床上以淚洗面,要說心里怪誰,她是怪兒媳婦的,可是心里也疼著呢。 黎靜水嫁進來一年多,給她生了個大胖孫子,也從沒有擺過身份的架子,雖魯莽了些,對她卻是聽話又孝順。 人心都是rou長得,呂氏不是個惡人,自然也是把這個兒媳婦放在了心上,真心當自己的女兒疼。 如今小孫子是沒了,可兒媳婦也是不得已的,那孩子就那么一個爹,怎么可能放的下,朝中局勢她不懂,卻也知道京城動亂,鎮國公身居高位卻昏迷不醒,其中兇險自是不比說。 那傻孩子到底是個姑娘家,還是剛落了胎便上路,即便心中怨怪,更多的卻是心疼,可千萬別,千萬別叫那孩子犯傻同別人拼命,可得要平安回來才是。 大嫂不見,大哥和娘雙雙病倒,蔣華寧急得焦頭爛額,日日兩頭跑,心中又不好受,再這么過些日子,只怕她也得倒下去。 日日照顧呂氏,慢慢的蔣華寧也知道了個中詳情,一時心中五味雜陳,呂氏對蔣華寧道:“你不用管我,去勸勸你哥,他不是個糊涂人,怎么卻偏要在這事上犯糊涂,難不成他還真要休了自己的娘子不成,還有他兒子,那么大一點,還沒斷奶呢,他就不管了嗎?!?/br> 呂氏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多想把蛋蛋接到身邊來照顧,可她自己病成這樣,別在過了病氣給她的孫兒。 呂氏說著說著又落了淚,“最可憐的就是我的蛋蛋,這么小就爹不疼娘不愛的,我也不能去看她,你成日里多去陪陪蛋蛋,總歸是他的小姑姑。用不著cao心我,我丫鬟一堆,不用你照顧?!?/br> 她無□□之術,目前也只能這樣,緊著大哥那頭來,大哥是個愛多想的,這是真的被傷到了心,自己鉆進了死胡同里,得有人多勸著。 蔣華寧開始日日抱著蛋蛋去勸說蔣云玉,怎奈她這個大哥倔的跟頭牛一樣,說什么都聽不進去,便是蛋蛋在都沒一丁點兒反應,氣的蔣華寧只兩日便不想再管他。 你難過,大嫂不難過嗎。大嫂心中不好受不說,還得拖著落了胎的身子遠赴邊城,邊城那邊亂成那樣,還得上戰場,每天不知得吃些什么樣的苦頭,生死更是不知,就這樣,你有什么好值得折騰的。 蔣華寧本就憂心黎靜水,又有之前對黎靜水的羞愧,種種情緒交織,導致她現在看見大哥這個死樣子,極度的生氣,恨不得打他一頓才好。 扭身便抱著蛋蛋去了呂氏的院子,把自己的大哥好一通埋怨,“總之我是再不管大哥了,我只顧著我的小侄子?!?/br> 呂氏這幾日心氣兒順過來,身上也好了一些,只終究還有一堆的煩心事兒,日日愁容不解,這會兒聽了蔣華寧的抱怨,更是愁的扶著額上的絳紫色抹額直嘆氣。 “好了,我知道了,你帶著奶娘和蛋蛋先去你院子里安頓吧,你大哥那邊我來想辦法?!眳问系穆曇粲袣鉄o力,這些日子她氣血不暢,面色蒼白的很,身上總是沒什么力氣。 蔣華寧撇撇嘴,“娘,你也別搭理他,讓他自己作,看他能作出朵什么花兒來?!?/br> “怎么說話呢?那好歹是你哥哥?!眳问系闪耸Y華寧一眼,不滿道。 蔣華寧愈發生氣,硬邦邦甩下一句,“女兒先回去了?!迸ゎ^便走了。 呂氏靠著床頭,兩鬢都是白發,一想到那個不醒事的兒子,也是氣到不行。 干脆扯了頭上的抹額,喚來丫鬟為她梳洗更衣,收拾好了,直奔凌峰院而去,說不通,說不通就打醒他。 呂氏直接闖進了凌峰院的主臥房,蔣云玉果然還在床上躺著,呂氏看到他那個要死不活的樣子就來氣,在臥房里逡巡一圈,瞄上一根棍子,那還是黎靜水的,偶爾練武換換口味會用到。 呂氏直接一把抓在手中,照著床上就是那么一下子,嚇得身后兩個小丫鬟一個激靈愣在原地,大夫人好嚇人啊。 “你準備在床上躺到什么時候?躺到死嗎?”呂氏大病一場,氣力不濟,來了這么一下子便柱著棍子直喘粗氣,一邊喘氣一邊不住口的繼續罵:“兒子你不要了是不是,娘子你也不要了是不是,這世上誰活著不難過,誰又是順順利利一輩子的,這么點兒磨難你就受不住了?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沒用的東西?!?/br> “人人都夸我好福氣,兒子長得俊俏文采又好,我看你就是個繡花枕頭,慫包蛋,還不如蛋蛋。人活著當珍惜眼前,珍惜身邊兒的人,你非得等到失去了才要去后悔嗎?” “阿水終究是個女子,年紀也不大,如今孤苦無依一個人在邊城苦苦支撐,你個當人夫君的卻在這躺著享大福,你是個男人,你就沒有難么一丁點兒的血性嗎?” 呂氏越說越痛心,越說越恨鐵不成鋼,氣的直用棍子搗地,罵了一通也不管蔣云玉有沒有聽進去,只吼了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br> 便出去了,她只希望這次的激將法有用。 也不知蔣云玉自己一個人究竟想了些什么,只知第二天他打扮一新,向蔣老太爺和蔣大老爺、呂氏辭行。雖他沒有說去哪里,卻是大家心知肚明之事,看來他終是跨過這個坎兒了。 第93章 出發 呂氏默默的給蔣云玉收拾了一些路上需要的行李, 蔣大老爺張羅著給蔣云玉準備馬車和駕馬車的小廝, 夫妻之間合該這樣,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相伴相隨。 哪有娘子在外頭吃苦,夫君在家中享福的道理, 呂氏雖然心疼兒子,到底也是把黎靜水當成了真正的家人。 臨出門之際,呂氏和蔣華寧自是好一番叮囑蔣云玉,叫他多心疼心疼自己的娘子,呂氏將匆忙列出來的單子塞給了蔣云玉, 含淚道:“阿水如今還不知身子糟蹋成了什么樣子, 她畢竟是個婦人,還落了胎,你去了可得仔細照顧著,別讓她落了病根, 就照著這單子上來就行,該注意著的我都有寫?!?/br> “大哥, 你可別再同大嫂使小性子了, 大嫂不容易, 你怎么舍得折騰她?!笔Y華寧也是半埋怨半叮囑的說道。 蔣云玉只默默點頭應著, 將那張單子小心翼翼塞進懷中收好,抬頭看了眾人一眼, 深深行下一禮,“祖父, 爹,娘,meimei,大家多保重,我去了?!?/br> “去吧,”蔣老太爺微微笑著揮揮手,“到了記得給家里來信,說說阿水的近況,有什么需要家里做的只管說,家里一大家子人,總能給你們想想辦法?!?/br> “孫兒知道了,”蔣云玉應道,轉身爬上了馬車,抬手掀開車簾,進去前卻是轉回頭,看著眾人,認真道:“我走了?!?/br> 說完一頭鉆進了馬車,放下車簾,不再往外看。 呂氏已哭倒在蔣大老爺懷中,她就這么一根獨苗苗,千辛萬苦養到這么大,這一去還不知會是個什么光景,心中自是疼的肝腸寸斷,只恨自己一把老骨頭,不能為兒子媳婦做些什么。 蔣華寧在一旁細聲勸慰著,心中卻是思緒萬千,若是可以,她也想去邊城,好歹為大嫂出一份力,只恨她是個女兒情,手無縛雞之力,去了也是添亂,什么都做不成。 眾人看著馬車漸行漸遠,直至被樹木遮掩,再也看不見。 卻說扈城這邊,黎靜水換好戰甲,回到鎮國公的臥房,那些曾給鎮國公診過脈并一起商量出了壓制毒性的法子的所有大夫,皆已到齊。 老老少少足有五六個,給鎮國公診過脈的何止這些,怕是不下上百個,只有些能力,為壓制鎮國公身上毒性出過力的也就只有這六個。 他們得過程大柱的叮囑,黎靜水一進來,便齊齊躬身行禮,“見過小將軍?!?/br> 黎靜水手中握著她的盤龍棍,大步流星往屋里走,走到床邊的凳子那兒大馬金刀撩袍一坐,隨意擺了擺手,淡淡說道:“都起來吧?!?/br> 這六人中有兩人是軍醫,其中一個還給黎靜水包扎過傷口,也算是舊相識。 黎靜水掃了六人一眼,笑道:“楊軍醫和韓軍醫也在啊?!?/br> 兩位軍醫皆是正值壯年,常年待在軍中,跟程大柱似的粗粗壯壯,黑如煤炭,瞧著不像大夫倒像是土匪。 楊、韓二人上前一步,又行了一禮,“小將軍好?!敝槐砬椴辉趺醋匀?,緊繃著,鎮國公的女兒親自在這兒守著,而他們曾與黎靜水相處過,這就是位脾氣暴躁的,要是因為他們找不出解毒的法子,弄死他們可怎么辦。 二人心臟撲通通的跳,緊張萬分。 “我爹身上的毒現在是個什么狀況?還有箭傷,有毒附在上面,是不是不易得好?”黎靜水看向楊、韓兩人問道。 這兩人的醫術不錯,她又認識,能放心些,是以直接就問了這兩個人。 楊軍醫和韓軍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還是楊軍醫硬著頭皮開了口:“回小將軍的話,公爺身上的毒如今都壓制在了左邊手臂處,箭傷在左邊肩膀處,于箭傷并無礙。只是公爺已昏迷一個來月,若是半月之內再找不到解毒之法,即便后面找到,左手多半也是不保?!?/br> “你們呢?”黎靜水臉微微冷凝,又看向另外四人問道,“你們可有什么主意?” 黎靜水一身深幽泛寒光的玄鐵戰甲,大馬金刀跨坐在床邊凳子上,頭上沒有帶頭盔,只挽了個男子的獨髻,此刻因了兩位軍醫的話正心頭不爽,本就嚴肅的面龐愈發冷峻,一絲笑意也無,冷厲的眸子就那么直直的看著他們,渾身散發出肅殺之氣。 這四個大夫也是聽過黎靜水各種兇悍名號的,不曾想真人竟比那軍中莽漢還嚇人,只一個面無表情的臉就嚇得他們渾身發抖,明明長的也不丑,卻不知怎么的,他們就聯想到了鐘馗。 三個老頭一個小年輕愣是嚇得差點兒沒哭出來,就怕說錯了什么惹得這位小將軍一個不高興,用手中那兇煞的棍子把他們的腦袋打開瓢,當下誰還敢吭聲,俱都跟鵪鶉似的縮著脖子,等著他人先開口。 一個說話的都沒有,屋中異常的安靜沉悶,黎靜水拿著盤龍棍在手中一點一點的敲著,瞅了瞅那四個鵪鶉,扯唇笑了笑,開口道:“你們誰若是有好的法子或是認識什么醫術方面有大造詣的醫者,只管說來,只要我爹能清醒痊愈,你們六個人我通通有賞,且做出貢獻那人,更是重重有賞,想要什么只管開口,只要我黎靜水辦得到,我鎮國公府辦得到,我決不食言?!?/br> 說完黎靜水頓了頓,目光凌厲,在六人間逡巡一圈,語音沉了下來,似冬日的寒冰戳進人的血rou之中,“若是你們都沒有法子,我爹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也不能叫我爹泉下寂寞,正好你們和你們的妻兒老小都跟著一塊兒過去,能伺候我爹也是你們的福氣?!?/br> 其中一個年歲比較大的大夫,發須半白,微微有些發福,面上白白胖胖,竟無一條皺紋,嚇得登時小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身上直冒冷汗。 想哭又不敢哭,他一把年紀了,死就死吧,家里上上下下幾十口子呢,難道都要因為他丟了命不成。 最年輕的那個大夫,瞧著也就不到三十,面白無須,濃眉大眼,一副老實樣,身著白色粗布長袍,個頭不高不矮,此刻也是嚇得面色慘白。 哆哆嗦嗦就跪在了地上,誠惶誠恐向前膝行兩步,匍匐在地,不敢抬頭,抖著嗓子說道:“小將軍,小的,小的有位族中遠親,醫術雖不是頂好,卻單愛研究各種毒,于解毒上是頂頂厲害的?!?/br> “哦?”黎靜水挑眉,“先前怎么沒見你說?他如今在哪兒?” “小,小,小的不知?!蹦贻p大夫抖的更厲害了,“他總是四處游歷,到處尋找新奇的毒以做研究,如今到了哪兒家中都是不知的?!?/br> 黎靜水皺了皺眉頭,這就難辦了,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找也得有個范圍,不然天大地大,上哪兒找去。 她想了想,眉心舒展開來,看向年輕大夫,漫不經心開口道:“你說你族親或許可能醫治我爹,卻又說不知道他在何處,怎么?那我逗悶子玩兒是嗎?” “小的,小的……” “你不知道,他家中之人還能不知道?這樣吧,你去他家中送個信,不管他們用什么辦法,十天之內,我要你的那個族親出現在我眼前,否則的話……” 后面的黎靜水沒再繼續說下去,只是好整以暇的看著年輕大夫,就是這什么都不說最是嚇人。 年輕大夫直想抽自己嘴巴,叫他嘴賤,他確實有這么個族親,也確實是常年天南海北到處跑不著家,而解毒的能力也無半句虛言,他本就是個老實孩子,黎靜水又兇神惡煞的,這年輕大夫又哪里敢說瞎話。 但是他本身想的是,小將軍手底下這么多將士,幾十萬人呢,他將這位族親的姓名、外貌什么的詳細一說,再由小將軍派人去找,這么多人,還能找不到他族親不成。 且小將軍心急,定然要馬上就派出人去。 誰知道這位小將軍不按著常理來,不光沒解除危機不說,還把族親一家拖下了水,這要是讓他三伯和三伯娘知道了,還不得上他家跟他爹娘鬧啊。 年輕大夫這會兒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都是他嘴賤,干什么要開這個口。 黎靜水其實只是嚇唬這些大夫的,只有自己的性命和家人的性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人才會完全爆發出想象不到的力量。 她也是想刺激刺激這些大夫,不然一點兒壓力都不給,誰知道他們有沒有拼盡全力,這不,若不是她開口威脅,就面前趴著的這個膽小鬼怎么可能想的起來他還有個厲害的族親。 “你先下去吧,記得我只給你十天時間,若是十天到了我沒看到人,你便自己看著辦?!闭f完黎靜水對那年輕大夫擺了擺手。 年輕大夫見事成定局,無法挽回,只得哭喪著臉下去了。 其余的五個大夫驚恐的瞪著眼,大氣也不敢出。 可怕什么,來什么,黎靜水并沒打算讓他們下去,總不能只指著那個人都沒見到的大夫,雖然聽著挺厲害,找不找得到另說,能不能解這個毒又是另外一說,總得廣撒網。 她又看向剩下的五個大夫,笑了笑,只這笑看著特別的瘆人,說道:“那你們呢,你們族里可有厲害的人物?” 五人齊刷刷的死命搖頭,開玩笑,就是有也不能說啊,這不是連累人家嗎。 “沒有也無妨,”黎靜水又笑,慢悠悠的說:“我這天策將軍府是皇上親賜,倒還算寬敞舒適,叫你們來回跑,怪累的,我也是很不好意思,我看這樣吧,你們就在這府中住下來,也方便就近醫治我爹不是?!?/br> 即便心中再不樂意,他們也不敢拒絕啊,紛紛苦著臉點頭應下,原以為這是個好差事,能把鎮國公的毒穩住就已經非常不容易了,他們也是一起研究好久才研究出來的一個法子,還因為單憑著這個怎么也能得個賞。 這可倒好,賞沒得著,命都得搭進去。 黎靜水不管他們是如何想的,愿意還是不愿意,繼續安排道:“大柱,府里有管家嗎?叫管家在主院附近給他們安排個院子?!?/br> “住下來的日子里,你們自己看著安排個輪值順序,我爹身邊什么時候都不能缺了人,每次交接之時都得給我爹把一次脈,隨時警醒著,一旦有什么異常,馬上著人來報我,另外,你們住在一個院子里,多多交流研究解毒之法,不要讓我知道你們偷懶?!?/br> “是?!蔽迦她R齊應道,事關身家性命,誰敢偷懶啊。 “大柱,你領著他們下去吧,一旦研究出了什么法子,也得馬上來報我?!崩桁o水又道。 程大柱帶著五個大夫出去后,屋里只剩下黎靜水和劉羽奇、王漢。 本來中途劉羽奇和王漢看黎靜水在忙,想識趣兒點出去的,卻被黎靜水一個手勢攔下了。 兩人心中忐忑,不知黎靜水為什么不讓他們走,這是個什么意思,難道要拿他倆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