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想到這,蔣華寧的眼神堅定起來。對, 只要她咬死了不說, 大嫂便不能怎么樣。 黎靜水都要氣笑了, 合著這是把她當傻子不成, 她扯著蔣華寧的手臂,將那傷處放在蔣華寧眼前, “那你告訴我,這明顯是棍子打出來的淤青, 你是如何自己不小心弄得?”不小心三個字咬的格外重,“況且還不止一處,難不成你沒事兒喜歡自己用棍子打自己玩兒?” 黎靜水冷然一笑,陡然放大了嗓音喝道:“那他娘的是傻子才會干的事兒?!?/br> 蔣華寧從來沒有被黎靜水兇過,黎靜水向來寵著她,哄著她,哪有這般兇神惡煞過,蔣華寧被嚇得一個哆嗦,“我......我......我,”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況且這個問題她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眼淚就在她的眼眶中打著轉,她該怎么辦?她該怎么說? 黎靜水懶得去理會蔣華寧的小心思,就算華寧護著,她今兒也不能讓王母和王承志得了好去。 黎靜水狠厲的眼神在王承志和王母之間來回逡巡,直看的王母瑟瑟發抖,暗暗叫苦,單單只是一個眼神便叫她坐立難安,渾身跟針扎似的難熬。 而一旁的王承志緊張的攥緊了拳頭,低垂著眼一咬牙猛的從椅子上站起來,他不敢看黎靜水帶著煞氣的眼睛,微微垂首極為難堪的說:“是我打的,我的不是。前些日子我與華寧起了爭執,一時生氣,就動了手?!?/br> “承志——”蔣華寧驚愕回首,心瞬間提了起來,“不是,明明不是......”她心慌之下,下意識瞟了王母一眼,又馬上挪開了目光,抿了抿唇,“大嫂,不是承志,是我自己。有個花樣我繡不好,這是我自己給自己的懲罰?!?/br> 蔣華寧的眼神充滿了祈求,她知道這個理由很牽強,大嫂肯定不會相信。 黎靜水垂著眼,把玩著桌上的瓷杯,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三人卻是無來由的心慌害怕。 “華寧啊,你是不是真當我不知你這傷是怎么來的?” “我......”蔣華寧垂頭。 “這老婆子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將你打成這樣你還要維護于她?!?/br> 頓了一下,不等誰吭聲,黎靜水嗤笑一聲,冷冷的又說道:“堂堂蔣府嫡三小姐,下嫁給一個破落戶,這破落戶不知感激,反而時常施加虐待。說出去簡直滑天下之大稽,今兒我要是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倒叫人家以為我這個縣主是個空架子?!?/br> 王母一聽黎靜水這是要對付她的意思,徹底慌了神,她眼珠兒在眼眶中滴溜溜轉,強撐著坐直身子,嘴硬道:“婆婆□□媳婦是天經地義的事,華寧剛嫁過來,許多事情都不懂,我不過是教教她罷了,上哪兒去說都不差理的?!?/br> “別人什么做派我不管,”黎靜水一聲冷笑,拍桌而起,聲音如十二月的刺骨寒風,“在我這兒,行不通?!弊郎系耐胪氲焕桁o水這一掌震得跳起,然后紛紛落回原處,一滴湯汁都未曾灑出去。 王母眼角一抽,嚇得心神俱散,跌回椅背。這,這就是個煞神,她真切的感受到,在黎靜水面前,講道理、撒潑、耍無賴都不會行得通。 王承志眉頭深鎖,看看他娘,又看看黎靜水,只覺萬分憋屈,這是他們自己家里的事,岳父岳母都不曾管,卻是嫂子在這指手畫腳。 他娘縱使做的不太好,但畢竟是長輩,年事已高,為他cao勞了一輩子。百善孝為先,即便長輩任性了點,就不能忍讓忍讓嗎,堂堂一國縣主偏要與一個老人家為難。 想是如此想,王承志也明白這話要是說出來只會更糟糕,與這種蠻橫的人就沒有道理可講。 他匆匆站起身來,走到黎靜水的對面,拱手深深彎下腰,對著地面看不到的臉上滿是屈辱,“還望縣主寬恕,家母年事已高,縣主如要懲罰,承志愿替家母承擔?!?/br> 黎靜水慢悠悠坐回椅子上,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勾了勾唇,不緊不慢的說道:“你的意思是你娘的年紀大了,經不得折騰,我們華寧年紀小,就可以隨意打,是吧?” “大嫂,承志他不是這個意思?!笔Y華寧雙眼泛淚,急急的為王承志辯解起來。心里也是有些惱了,怨怪黎靜水管的太多。 哪家沒點兒煩心事,要是每次都為了一點子小事上綱上線,日子還要不要過了。大家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又哭又笑,她已經就能處理,為何大嫂偏偏要為她出這種沒必要的頭,反倒疏淡了她和承志的夫妻情分,說不得此刻承志心中已怨了她。 “他是不是這個意思你怎么知道?”黎靜水轉頭看向蔣華寧的眼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華寧,嫁男人,可以嫁窮的,笨的,沒有什么能力的,但是不能嫁一個對你不好的,你知道嗎?!?/br> “王承志他若是真心對你好,真心心疼你,如何會舍得他娘將你打成這樣,你怎么就看不明白?” 黎靜水又將眼神轉向王母和王承志,云淡風輕的說道:“我今日也不會對他們怎么樣,不過是他們是如何對你的,我便雙倍奉還回去。王承志,你說,這過分嗎?” 王承志瞳孔一縮,王家的家法是一根女子手臂粗細的木棍,若是這般粗細的棍子打在他娘身上,有個幾棍怕是就能將他娘打暈過去,這人好狠的心腸啊。 王承志顧不得許多,急急跪下,還未開口,被激憤的蔣華寧打斷,“大嫂,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處理,是我自己做錯了事,婆母訓誡我也是為了我好,理所應當。我敬您是我大嫂,可您也不能這般肆無忌憚插手我家里的私事兒?!?/br> 蔣華寧突如其來的指責讓黎靜水愣住,看著自己小姑子此刻仇視著她的眼神,竟是把她當成了仇人在看。黎靜水臉色晦暗不明,默了一瞬卻是哈哈大笑幾聲,連喊三聲:“好,好,好?!倍溉辉掍h一轉,大聲喝道:“清扇?!?/br> 門外清扇小跑進來,小心翼翼行了禮,“縣主,何事?” “叫上清羽、清寧、清木。你們四個陪三小姐去廂房歇著?!?/br> “我不去,”蔣華寧眼中的淚掉下來,大喊道。 清扇為難的看著黎靜水,黎靜水氣勢一凜,“還不快去?!?/br> 清扇一個激靈,“是,奴婢馬上就去?!?/br> 蔣華寧雙頰帶淚,不可置信的看著黎靜水,大喊:“憑什么,你憑什么這么管著我,你不過是我的嫂子罷了?!?/br> 黎靜水坐在椅子上,陰沉著臉,未做理會,此刻她被執迷不悟的蔣華寧氣的不輕,什么話都不想同她說。 女子的悲哀不單單是男人施加的,還有她們自己給自己安裝的牢籠。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女子就當安于后宅,三從四德。無論夫家如何對待她都得忍耐,多么可笑的言論,偏偏世間女子自己也對這些言論堅定不移。 明明可以從火坑中逃脫出來,過更好的生活,卻偏偏固執的為了一個男人死守在那里,受苦受累、挨罵挨打,無怨無悔。 黎靜水實在想不透,這樣的女子,她的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人活一世不容易,為何要這般折磨自己。 蔣華寧哭鬧著不肯走,嘴里的話越來越扎心,越來越難聽,四清俱都皺起了眉頭,只覺得這三小姐往常多伶俐多好相處的一個主子,如今怎的這般不識好歹,縣主還不是為了給她撐腰,卻在這兒為了那兩個下作東西要死要活的。 恨不得就此不管了才好,縣主也是傻,為何非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人家自己愿意受就讓她受著就好了唄。 想歸想,幾個小丫鬟手下也沒有含糊,直接給哭鬧不休的蔣華寧抬了出去。 黎靜水暗下揉揉眉心,吐出一口氣,心中煩躁的不行,只覺得一切都亂糟糟的不像樣,可還有王承志和他娘未曾處理,也不能表現出來。 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對還是不對,她覺得她是為了華寧好,可是華寧就是覺得那樣受委屈也愿意,她是不是就不該插這個手的。 第68章 仗責 “去把大牛和鐵子叫過來?!崩桁o水的聲音染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煩悶, 四清都在蔣華寧處, 這邊只余下了佟嬤嬤。 佟嬤嬤似乎想說什么, 猶豫了下。此事縣主完全未曾露出過口風,就這般處理了,指定是大大不妥。 都道清官難斷家務事, 最是一筆糊涂賬,即便是縣主心疼三小姐,為三小姐出頭,可人家未必領這個情,且上頭還有蔣大老爺和大夫人呢, 無論如何都輪不到縣主這個嫂子。 今日若是真將親家太太和王公子給打了, 三小姐和王公子的夫妻緣分也就差不多斷了,不論是對誰,縣主都無法交代。 縣主這個癡傻的,這般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何必要去做呢。只不過相處了這么久, 佟嬤嬤了解黎靜水的性子,容不得自己在乎的人受丁點兒委屈的, 想必她勸也是白勸。 心中默默的嘆口氣, 佟嬤嬤收回了到了嗓子眼兒的話, 罷了罷了, 主子怎么說她便怎么做吧。 王母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眼巴巴的瞧著兒子, 指望著兒子能想想辦法,上哪兒說都沒有婆婆不能教訓兒媳婦的道理, 總不能真就叫人這般打了去啊,別的不說,受了這么多年的氣,她才在族人中挺直了腰板兒沒兩日,又得叫她們笑話,厭棄。 她是真的過夠了那種沒有族人沒有依靠的日子了。 王承志無力的垂下頭,他能有什么辦法,他如今連個九品芝麻官都不是,還能與堂堂縣主抗爭不成。 王承志雙眼血紅,憋屈的攥緊拳頭,只恨他無官身,拿這福安縣主沒有辦法,累得母親受罪。 “縣主?!贝笈:丸F子進得堂屋,雙雙彎腰抱拳給黎靜水行了一禮。 黎靜水隨意抬了抬手,用眼神指了指王母與王承志二人,淡淡的說道: “將這二人各打三十個板子,然后扔出門去,不用再管?!?/br> 王承志瞪著血紅的眼看向黎靜水,“縣主果真要濫用私刑,如此對待我們母子嗎?” 黎靜水倚著扶手靠在椅背上,眼光饒有興致的掃向王承志,看看他想說些什么。 “縣主舍了自己的名聲不要,插手別人家的家務事,疏離夫妻情分,肆意妄為,就不怕蔣府長輩怪罪嗎?就不怕被天下人恥笑嗎?” 黎靜水嗤笑一聲,連火都懶得發,只不屑的看著王承志,如同看垃圾一般,語氣里毫不在意,“你當你是個什么東西,能引得天下人來恥笑我?” 王承志雙目幾欲要噴出火來,羞辱和難堪讓他氣的渾身發抖,死死咬著下唇惡狠狠瞪著黎靜水,總有一天,總有那么一天,他要爬到高處,高高俯視所有的人。 “你憑什么這般說我兒,我兒是二甲進士,將來是要有大造化的?!蓖跄讣背喟啄樚_大喊,她最是容不得別人說她兒子一個不好。 黎靜水懶怠再理會,不耐的沖著大牛和鐵子擺擺手,大牛和鐵子意會,板著臉二話不說就將還在叫囂的王母和王承志拖了出去。 佟嬤嬤看著被拖出去的王母和王承志,一臉無奈的嘆氣道:“您說您這是何必呢,非要去做這惹人嫌的事兒。這般一鬧,三小姐和王公子怕是不成了,蔣府的長輩和三小姐回頭還得來埋怨您?!痹诤笳?,獨善其身最是緊要,這些子麻煩事兒,躲都來不及,縣主倒好,自個兒傻呵呵的往上撞。 “華寧性子軟,又乖巧,好欺負的很。即便她會恨我,公爹婆母會怨我責怪我,我也不能叫她再在王家待著,我見不得她受那委屈?!?/br> “女子被休棄,日子更加難過?!?/br> “不會的?!崩桁o水肯定的說道:“我倒要看看,有我在,誰敢找華寧的不痛快?!?/br> 頓了頓,黎靜水揉揉眉心,“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得去趟青松院,動靜鬧得這么大,恐怕沒多大會兒各個院子里就都得知道,這種時候我總不好等著人來質問。嬤嬤替我去趟青文院,將大夫人請來青松院,我一并請了罪,免得一個院子一個院子的跑?!?/br> “這......” “去吧,主動總比被動好?!闭f完黎靜水起身進了里屋,自己動手,將頭上那些華麗的簪子、步搖俱都取了,換了個簡單的發髻。 又將身上的衣裳換了身素雅的常服這才動身前往青松院。 來到青松院門口,門口守著的兩個小廝見到黎靜水,掛著笑殷勤的迎上前,“見過縣主?!?/br> 黎靜水點點頭,想了想說道:“你們不用管我,忙你們的去吧?!眳问线€沒來,黎靜水想著還是等著呂氏來了一起進去,免得她先進去說了一遍,待呂氏來了還得再說一遍。 “是?!眱蓚€小廝有些納悶的瞧瞧黎靜水,卻是不敢多問,又退回門口去守著了。 黎靜水整了整衣衫,腦海中一堆的事情攪成一團,如同亂麻一般。她現在最頭疼的反而不是接下來要面對的,而且蔣華寧。 華寧的心思她真的是完全想不通也猜不透,這么執拗,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勸說,總不能關她一輩子,還是得她自己走出來才行。 青松院門口的那倆小廝,頻頻朝黎靜水這邊張望,俱是好奇黎靜水在這干站著干啥,瞧著有事的模樣。 正想著,小路那頭呂氏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了過來,“阿水,你在門口站著做什么?聽下頭的人說,你請華寧一家子過去你那用早膳,華寧他們回去了?” 黎靜水走過來扶住呂氏的手臂,勉強笑笑:“我正是要說這個事兒,咱們進去一塊兒說?!?/br> 呂氏笑著嗔了黎靜水一眼,啐道:“整得還怪神秘的,不說拉倒?!?/br> 黎靜水扶著呂氏進青松院的院門時,行禮的小廝又打量了好幾眼。 進了院子,呂氏招來一個老仆問道:“老太爺呢?” “回大夫人,老太爺在書房?!?/br> “你去書房與老太爺說一聲,我和大少奶奶來了,在堂屋等著?!?/br> 呂氏和黎靜水在堂屋坐了沒多大會兒,茶將將上來,蔣老太爺就自堂屋門口走了進來,他撣撣衣袖,慢悠悠走到首位坐下,朝下掃了一眼,笑問:“怎么沒把蛋蛋抱過來?” 黎靜水垂首恭敬回道:“孫媳有話要說,沒顧得上?!?/br> “可不是,匆匆的就把兒媳給叫了過來,門口的時候我還問她呢,神神秘秘的不肯說,也不知是什么稀罕事?!眳问险f著又看向黎靜水,打趣:“現下我和老太爺都在,你總可以說了吧?!?/br> 黎靜水看了看呂氏和蔣老太爺,沉著臉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到堂屋中間站定,在蔣老太爺和呂氏的注視下,提起裙擺猛的跪在了地上。 “你這孩子,這是做什么?!眳问象@呼,就要站起來過去扶黎靜水。 “兒媳犯了大錯,特來請罪?!崩桁o水磕下頭跪俯在地,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屁股都已經離開椅子的呂氏頓住,又坐了回去,愣愣的看著黎靜水,心想阿水往常沒少折騰,也沒見她這般鄭重的請罪過,此番這么煞有其事,這得是做了什么啊。 “就在剛剛,兒媳著人打了王承志和他娘的板子?!?/br> 呂氏大駭,霍然起身驚問:“你說什么?你,你,你瘋了不成?” 蔣老太爺眉心深鎖,反應倒不像呂氏那般大,仍四平八穩坐著,“原因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