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他知道自己避不開了。 世間能躲開泰山府君三弦連珠箭的人根本不存在! 他索性躲都沒躲,強硬地挺胸而上,箭頭扎破血rou,穿過肩胛,巨大的慣性直接將他帶飛了出去。 倒退十來米,葉汲腳跟在地上勒出兩道深深的印痕才穩住身體。他扔掉那根純黑箭,流血的手干脆地從肩胛拔出箭頭,血水飛濺。猙獰可怖的傷口卻在同時飛速愈合,須臾間恢復如初,連個傷口都沒有。 “果然地心在你身上啊?!辈睫樕冻鲋镜靡鉂M的笑容,視線毫不加掩飾地盤旋在葉汲結實的胸膛上,他微微瞇起眼,“還有天地根,他們兩兄弟倒是大手筆?!?/br> “你這個老不死的魔物?!比~汲冷冷地注視他,手中亮出蛟骨刀,森冷的水汽四下蔓延,“別頂著老二的臉來惡心人?!?/br> “步蕨”眼神微妙地變了一變,他笑吟吟地垂下搭弓的手:“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對你這么死心塌地,不惜剜掉自己的地心送給你??赡銋s連他的人都不認識,你說他要多傷心啊?!?/br> 葉汲臉色巨變,蛟骨刀劈開陰氣化成飛龍,斬出寒冰千尺,咆哮著撲向“步蕨”:“你他媽在放什么狗屁,把老二還給我!” “步蕨”手中的長弓不知何時已消失不見,他失手空拳地站在那里,迎向倒刺嶙峋的冰龍獠牙,笑容詭譎:“他是取我的骨頭,用我的地火燒成的神,既然不聽話自然要回到我體內?!?/br> 冰龍的血盆大口已懸在“步蕨”的腦袋上,卻生生止??! 葉汲的眼神驚疑不定,“步蕨”微微仰頭看著居高臨下的他,伸出手輕柔地撫摸他沾血的俊朗面頰:“但是他作為我最完美的造物,我總是有無限的包容。所以……” “步蕨”無聲地張了張嘴,嘴角的笑容詭異得讓葉汲心驚:“我勉為其難和他融為一體了?!?/br> 四尺一寸的偃月刀如同死神的鐮刀在半空滑過雪亮的弧度,直割葉汲的頭顱! 葉汲一刀橫檔向上,但他的短刀沒有辦法完全架住偃月刀寬闊的刀背,全身骨骼硬生生被巨大的刀身壓得咯吱作響,雙膝驀地下沉,靴底深深陷入地面。 “你說,他現在是死了,還是活著呢?”步蕨一手持刀壓住葉汲,手臂上的青筋一道道凸起,蛛網般從手背包裹到手臂。冷汗從額頭沖刷而下,可他的語調卻是截然相反的輕松,身體的異樣對他來說沒有構成任何威脅,靈魂仿佛與身體完全分隔開來。他微笑著看向葉汲,眼神泛著惡毒的光:“現在的你是希望他死了還是活著呢?” 葉汲已經看見“步蕨”手臂上的血管迅速從青漲成紫紅,再過幾秒便會頂不住壓力炸開,他當機立斷撤刀撤回,暴怒道:“滾出老二身體!” 回應他的是挑起寒光疾步沖前的青黑長/槍,槍出如龍,勢如破竹地穿過深重的水汽,卷起厲鬼的尖嘯追向葉汲:“你還沒有回答我呢,年輕人。哦不,應該說是兒媳婦?” 葉汲不敢正面迎戰,這個瘋子根本不把步蕨的身體當回事,只能抽身避讓:“滾你丫的兒媳婦,老子是攻!” “……” “步蕨”意外地挑了下眉,長/槍橫掃千軍,掃起白骨無數,雨點般打向葉汲:“我的兒子竟然在下面,太讓我傷心了?!?/br> 最后幾個字,他眼神驀地冷了下來,徹骨的殺意暴露在空氣里。 葉汲狼狽地左躲右閃,突然他的腳踝被兩只骨爪牢牢鎖死,他大感不妙,骨刀刷刷斬碎骨爪,槍身已近在眼前,將他橫掃而起。 寒光畢現的槍身又一步向前,借勢挑起寒光,扎向葉汲背后。 來勢太快,葉汲根本無從躲避。 千鈞一發之際,“步蕨”眼神極快地混亂了一秒,正是這一秒遲緩了槍勢,挑破葉汲腰側,將他甩飛到山壁上。 “轟!”山壁裂開幾條十來米的裂痕,劇痛從脊椎卷向全身,葉汲喉頭一甜,猛地噴出幾口血。他咬牙持刀撐起身,才站起來百來根白骨突然破壁而出,從四面八方抓住他的手腳身腰狠狠摜進剛才砸出的坑里。 “孽子?!?/br> “步蕨”持槍站在他下方,冷冷地冒出一句。 葉汲沒反應過來他罵得是誰,兀自掙脫那些源源不斷冒出的白骨,破口大罵:“老子是你爸爸!” “我本來還想和你周旋周旋,看看被我這個孽子選中的是什么樣的人物?!薄安睫А本彶阶呦蚯?,“可惜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而已。你以為你裝著地心和天地根就能來挑釁我嗎?這里是泰山府殿,是萬物萬靈初始之源,你太囂張了年輕人?!?/br> 他如脫弦的利箭般直沖而起,長/槍變化成雙刀,從葉汲左右肋下狠狠穿骨而過,將他如標本般釘進山壁:“我這個孽子一直都不太聽話,本來這是我們的家務事??蛇@次他為了你,居然連性命都不顧地忤逆我,我很生氣?!?/br> 葉汲的嗓眼里冒出大股的血,可是強悍的自愈力又馬上修復了傷口:“別他媽用我老婆的臉和聲音對我說話?!?/br> 他雙手直接握住刀刃,泛著金光的水流從他的手腕眨眼間纏上“步蕨”的胳膊。電光火石間,一聲脆響,在“步蕨”愕然的眼神里,葉汲捏住他的雙臂連同雙刀向外猛地一提,帶著他直墜而降。 “砰”兩人砸在地面上,火光四濺。 葉汲狠狠扼住“步蕨”的喉嚨將他摁在地上,拎起他無力耷拉的手腕晃了一晃:“還扎我嗎,嗯?你不是牛逼哄哄的嗎,我看也不過如此吧。老二對你做了什么我不清楚,但他這個人心眼比蜂窩還多,你制住他很不容易吧,要不然也不會被迫躲進他的身體里?!?/br> “步蕨”被他掐得喘不過氣來,極端蒼白的臉色泛起不正常的紅暈,他斷斷續續地擠出字:“你比我想象得聰明,也比他想象得心狠?!?/br> 葉汲面無表情地提起蛟骨刀,厭惡地說:“這個身體里不是老二,那就只是個單純的容器。捏碎它,我還能給他造第二個?!?/br> “我死了,他也會死哦?!薄安睫А本谷恍α似饋?,越笑他越是開心,“你不會天真到以為他能和我共存在這具身體里吧,他拼死想要和我同歸于盡,結果只剩下一竅殘魂。躲在這具身體的角落里茍延殘喘,支配這具身體讓它生存下來的是我!我死了,他也會隨之消亡!” 他笑著笑著,笑出淚來,想擦一擦卻想起兩手都被葉汲捏斷了,便無所謂地任眼淚流下:“現在我們不妨重新坐上談判桌來談判,我奈何不了你,你也舍不得殺了他。不放我們聯手吧,年輕人?我要天地三界,把他還給你?!?/br> 葉汲冷漠地審視他,似在衡量他話的真假。 “步蕨”循循善誘一步步給自己加大籌碼:“他這種有話憋著,藏盡秘密的性格是不是很招人厭?你可以借這次機會徹底修正他的記憶,讓他只屬于你一個人,不再為什么蒼生大義勞心勞力,對你毫無保留,全心全意地愛著你一個人?!彼粗~汲,像看透他所有不堪而隱秘的心思,“他……” “步蕨”的臉色驟然一滯,像電腦運行到一半死機了一樣,一片空白。 兩秒之后,蒼白的臉頰漸漸有了表情,痛苦而掙扎。 葉汲心一顫,他看著那雙眼睛里不再充斥詭譎的暗波,而是浮現出他熟悉的眼神,平和又眷戀地看著他,啞聲說:“殺了我吧,葉汲?!?/br> 只一句話,葉汲心神俱崩。他跪坐在愛人的身上,抱起步蕨的頭,抵著他的額,哽咽地喚著他:“二哥?!?/br> 步蕨的心神顯然在經歷極大的斗爭,眉頭時而緊蹙,他艱難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殺了我,葉汲,否則來不及了……” “二哥?!比~汲的淚水沿著眼角滴落在步蕨的臉頰上。 步蕨虛弱地微笑:“我……愛你?!?/br> “我也是?!比~汲的唇顫抖著吻上他的額頭,緩緩下滑。 變故突然發生在一瞬間,步蕨臉上微笑盡數褪去化成陰冷的笑容,擰斷的手骨穿過葉汲的左胸膛,一把抓向跳動的心臟! 暴雨般的血液將步蕨澆成鮮紅的一片,泰山發出震耳欲聾的鐘鳴聲,天上風云驟變電閃雷鳴,遠處有海浪咆哮。 泰山府殿里千軍萬馬破門而出,摧枯拉朽般踩得大地震顫不止,直沖向跪地擁抱在一起的兩人。 葉汲胸膛上血花綻放,他的神情卻是冷靜無比,仿佛沒有看見鐵蹄錚錚沖來的陰兵,也沒有留意到天地的異象。 他看著步蕨:“這顆心本來就是你的,”滿是血的手指輕柔地撫過他的臉頰,眼神瞬間冰冷,“但不是你的?!?/br> 步蕨臉上肌rou僵住。 漫天的地火從地底燃燒而出,天上開始降下一道又一道的天雷,浪濤聲由遠及近撲來,從泰山府殿里涌出的白骨在浪花和火海里飄搖,整個世界昏暗得像是已經走到了盡頭。 葉汲任由步蕨的手插在自己的心臟里,拿起蛟骨刀,溫柔地從步蕨空無一物的心口插入自己胸膛:“該結束了,親愛的。我想了很久,我們還是死在一塊吧,你也不會再孤單了?!?/br> 天崩地裂,泰山的主峰太平頂轟然崩坍,將兩人一同埋葬。 ┉┉ ∞ ∞┉┉┉┉ ∞ ∞┉┉┉ “師兄,爸爸他們怎么還沒回來???” 沈羨快瘋了,他一千零一遍地質問自己,自己小時候有這么貓嫌狗厭嗎? 客觀地說,小葉子不惹事也不鬧騰,只是從葉汲走后每天如同十萬個為什么附體跟在沈羨屁股后面打轉。 看沈道君放養出沈元那種熊孩子,可見他在教育事業上并沒有太成熟的經驗。如果是沈元,早被他花式吊打連個屁都不敢放了。 可這是他師父的兒子,論輩分,和他是同輩。 罵不得,打不了。 年齡差巨大的師兄弟在同桌吃了半年飯后,沈羨終于扛不住打電話把自己的徒弟教過來,代替自己推進“帶孩子”的火坑里。 一開始沈元搓著小手非常激動地來陪自己的小師父,并且頗有研究精神地問沈羨:“師父,這真是師祖生的娃啊,師祖好牛皮??!男男生子哎?。?!(><)” “……”沈道君克制住一口惡氣,拍拍他的腦袋,“以后你自己可以自己生著試試看?!?/br> 沈元和沈羨面面相覷,最后沈元夾起尾巴躡手躡腳地從他冷若冰上的師父身邊走開,歡天喜地地撲向奶黃包一樣軟乎的小葉子:“小師叔我來啦!么么么!” 小葉子正沉浸在“師兄今天不理他”的失落中,一看沈元眨眨眼:“師侄?” “呃?”沈元對比了下兩人的身高,比較鎮定地說,“嗯?!?/br> “師侄,我爸爸和父親什么時候回來?” 于是沈元也崩潰了。 從泰山山體崩塌的那天起,他們都知道葉汲和步蕨大概回不來了。 從一開始抱有的絲絲期待,到現在試著去接受這個冰冷無情的事實,然而也試著而已。 冬無衣不止一次從夢中驚醒,問姚少司:“二爺這次什么時候回來?” 姚少司給她蓋好被子,溫聲回答:“再過段時間吧?!?/br> 曾經步蕨隔了一千八百年再度重返人間,這一次可能時間要再久點吧。 至于多久,無人知道。 泰山塌了文華上吏他們在人間逐漸銷聲匿跡,第四辦公室的編制莫名其妙地又恢復了,恢復那天每個人都接到電話但無人到崗。 宗鳴回山城老家處理宗家遺留的歷史問題,據說可能不會回來了,畢竟是土生土長的故鄉,他對那仍有著深厚的感情。 等了葉汲他們幾個月未果,趙朗帶著楚笑環游世界去了。環游了一個月不到,楚笑黑著臉跑回冬無衣的大別墅繼續混吃等死,他的理由是夕陽戀太火辣他的眼快瞎了,結果被冬無衣無情地征用成家養廚子,用廚藝抵房租。 小葉子在半年里長高了一點點,對比同齡的兒童那點點身高少得可憐。 沈羨研究了幾天,認為畢竟是神二代,生長時期緩慢應該是正常情況,不必大驚小怪。 沈元也很認真地問:“師父,你養過神二代嗎,這么自信?” “……”沈羨風輕云淡地收拾了他一頓,“我沒養過神二代,但是被神二代養過?!?/br> 沈元淚漣漣地捂著腫起來的屁股大聲贊同自家被神二代養大的師父。 小葉子來了快一年后,在七月十五那天沈羨帶著他和沈元兩個去了間消費不菲的酒店好好吃了一頓。 七月十五是地官大帝的生日,沈羨權當也是小葉子的生日了。 兩個師兄弟帶著一個徒弟吃得酒足飯飽,沈羨和沈元小酌了一瓶紅酒,出來的時候沈元已經半醉不醒了。 沈羨只好一手托著只長rou不長個的小師弟,一手拖著醉醺醺的小徒弟,費盡周折回到四合院。 正吃力掏鑰匙的時候,沈羨突然警覺地發現四合院的大門居然沒關。 他對著門愣了兩秒,心如擂鼓狂跳不止,他緩緩推開門。 午后陽光溫暖明媚,與載川一般無二的葡萄架下,有人躺在藤椅上安靜地沉睡。 一人彎腰悉心地替他掩好薄毯,聽見響動迅速回過身,朝他笑了一笑,豎起手指按了按唇:“噓?!?/br> 沈羨看著那一幕,眼淚忽然落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撒花?。。?!非常愛一直支持這篇文,支持我的仙女們?。?!鞠躬??!你們是我寫完這篇文的動力,認識你們是我這篇文最大的收獲啦!這是我第一天咸蛋,寫起來很戰戰兢兢的,經常問基友寫得好不好,忐忑~不過總算寫完啦!開心,哈哈哈! 之后兩天會放出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