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步蕨懶洋洋的,不搭理他:“要借財氣,找你旁邊這位去?!?/br> 趙朗:“……” 最后步蕨還是敷衍地賞葉汲一個吻,哄得他眉開眼笑殺入牌場。 這一殺殺到了零點,當外邊的煙花從落地窗映入每一個人眼中,牌桌上發出一聲凄慘的哭嚎:“我不打了!不打了!” 冬無衣撲在最后的兩塊五毛錢上嚎啕嚎哭:“三位爺爺饒了我吧!” 這場戰斗從開始就注定是場不平等的戰爭,他的對面是三界老總唐晏大佬,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從這位大佬兜里掏錢;右手是心眼比算盤珠還多的財官趙朗;至于葉汲……這位爺雖然牌技生疏,不,是毫無牌技可言。但他背后坐著個強有力的可靠后援,總在關鍵時刻不動聲色地提點他一手。 打來打去,只有他一個人輸到現在。 “你到一邊去,我替你?!币ι偎静恢螘r站到他身后,“和他們三個賭,也虧你有膽子趕上牌桌?!?/br> “你走!”冬無衣毫不領情。 趙朗將麻將嘩啦一推:“哎呀,零點都過了不打了不打了。年紀大了,熬不動夜了,休息去了?!彼S手將厚厚一疊錢撒到桌面上,“新年給大家撒個喜氣,財源廣進?!?/br> 這句話從紙人嘴里說出只是一句稀疏平常的道賀,但從他嘴里說出意義便非同小可。且不說人間,連太清境里多少天官求都求不來他老人家金口玉言這一句。 冬無衣手疾眼快抓過一把,眉開眼笑:“蒙您吉言了,財神爺?!?/br> “客氣客氣?!?/br> 哄鬧了一天的人們各自散去,找窩睡覺。 步蕨揉揉鼻梁,其實真正需要休息的只有他一人。 葉汲心滿意足地算完帳,扭過頭在他唇上輕輕一碰,低聲笑著說:“新年快樂,二哥?!?/br> 步蕨也笑了起來,溫柔地回吻他:“新年快樂?!?/br> 脈脈溫情從交纏的唇齒流瀉入兩人心間,窗外細雪無聲,葉汲不厭其煩地反復親吻著步蕨。從他的眼睛吻到鼻尖,再度咬住那雙被他親得嫣紅的雙唇,狡黠的舌頭勾住躲閃的舌尖,纏綿悱惻地糾纏不歇。 步蕨的手指插進他發間,在親吻的水漬聲中微微喘息:“回房去吧?!?/br> 葉汲唇已滑落到他喉結處,細細地舔舐啃咬,咬下一個牙印后輕笑一聲,雙手解開他的皮帶:“就在這,沒人?!?/br> “沒人,但有我?!?/br> 客廳的某個角落里響起冷颼颼的低沉男聲。 步蕨軟下去的腰身瞬間僵直,即使他完全不抵觸和葉汲的任何親熱舉動,但是當著自家大哥的面差點滾到一起對他的沖擊還是比較大的。 葉汲第一反應是將步蕨敞開的襯衫一把攥緊,第二反應是殺人滅口,但被步蕨拼死擋?。骸按筮^年的,不能見血!你給我住手!” “……”葉汲再次被同一句話制住了,真實情況是現在的他完全沒心思和唐晏比劃個上下,他只想扛起步蕨火速回到那張兩米二的雙人床,用美好的床上運動歡度大年初一,如果有必要大年初二也用不著下床。 唐晏端著盞濃茶坐在單人沙發里,明亮的燈光照在他一絲不茍的烏發上,在某個角度看去仿佛摻著絲絲的白。但任誰都知道這是錯覺罷了,毫無疑問,唐晏的壽命是永恒無盡的。他們這種從天地化生的神祇,有著和天地一樣的壽數,或許將來的某一天因為某個意外遭遇死亡,就如同一千八百年前的步蕨所經歷的一樣,但是他是絕不會面臨衰老這種尷尬的境地。 至少葉汲是這么認為的,當著步蕨的面,他盡量平心靜氣地和自家沒眼色的大哥和諧相處,雖然他的語氣和言辭與和諧半點不搭邊:“老大,你用不著睡覺,但也用不著偷窺兩個弟弟親熱吧?”他格外咬重“弟弟”兩個字。 殺人不誅心,葉汲偏要唐晏最不能忍受的地方扎刀子,一扎一個準。 室溫陡降,唐晏臉色比外邊的雪地還冰冷:“老三!” 步蕨抬手遮眼,剛才就應該直接拉著葉汲上樓才是,放任這兩個人對話下去早晚得打起來。他揉揉葉汲的后頸,在他嘴角啄了一口:“親愛的,上去等我好嗎?我和大哥說幾分鐘話?!?/br> 葉汲想說不好,但是看見步蕨眼中某種不容拒絕的光芒,勉為其難狀地說:“那你馬上上來?!?/br> “好的,馬上?!辈睫⑿χ克退狭硕?。 在葉汲腳步剛跨上最后一階臺階時,透明的結界撐開在他背后,他看著樓下那一隅窄小的燈光,眸中閃過一道復雜的精光。 ┉┉ ∞ ∞┉┉┉┉ ∞ ∞┉┉┉ “你和他平時就是這么相處的?”唐晏朝葉汲消失的方向略挑了一下眉,通過這個幾乎察覺不到的微小動作,無法辨別出他此時的心情是喜是怒,或者是微妙…… 步蕨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他今晚喝得不少,此時酒勁上來了頭暈得隱隱作痛,他笑了笑說:“從很早之前我就對你說過,老三的性格沒你想象得那么無可救藥。他的本體是水,注定他純澈凈透的本性,哪怕……稍微年輕時頑劣了些?!?/br> “如果你把雨下三月,水淹七城當做稍微頑劣的話,那我無話可說?!碧脐堂鏌o表情地說。 步蕨溫聲地說:“誰年輕的時候沒有犯過錯呢,我那時候比他可混賬多了?!?/br> “你和他不一樣?!碧脐躺畛恋碾p目看著自己面容陌生的弟弟,“你所承擔的是我和葉汲都無法承擔的重任,你守護的是大地上億萬生靈,從他們生到他們死,循環往復。我時常懷疑,你究竟是以怎樣的恒心堅持了這么多年。我在太清境中僅僅是看著,就煩不勝煩?!?/br> 聽著自家大哥難得的抱怨,步蕨不禁頗覺有趣,糾正他道:“不是我,是我們。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靈不僅是我在看護,你,還有葉汲,誰都少不了。否則我們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呢?” 唐晏沉默了,他緩緩靠向沙發,那張只是看上去略比葉汲他們成熟一些面容露出深刻的疲憊:“然而這樣的時間不多了?!?/br> 步蕨捧起茶杯的手一頓,愕然看向唐晏:“那個人真的打上太清境了,你受傷了嗎?” 唐晏點點頭又搖搖頭:“他想通過文華進入太清境,但是被我及時發現了??墒抢撞勘娚竦牧α刻^強大,他們是太清境中少有的能征善戰的武神,極其不好對付。我為了以防萬一,徹底關閉了六十四道天門。文華他們一部分逃進人間,大概是尋求那個人的庇護了。我和趙朗追尋他們的足跡下來,正巧察覺到老三的結界在這,便過來找你們了?!?/br> 步蕨靜靜地看著他:“只是這樣?” 唐晏臉上看不出一絲異樣平靜地說:“只是這樣?!彼鋈环磫柌睫?,“你所做的事進行到哪一步了,他知道了嗎?” 步蕨眸中迅速地閃過某種奇異的情緒,他極為緩慢地搖了搖頭,低聲說:“還沒到時候?!?/br> “到現在為止,我仍然不認可你所采取的辦法,不論是這個過程,還是你所選取的對象?!?/br> 步蕨笑了笑:“到現在為止,直到將來,我都不會后悔自己作出的每一個選擇,尤其是葉汲。兄長,我要再次重申,他比你想象得堅強可靠。在我看來,他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不僅是因為我愛他,更是因為他合適?!?/br> “你愛他?”唐晏震驚地幾乎差點站了起來,無法相信這句話是從步蕨口中所出。 步蕨淡淡地一笑,看著窗外茫茫雪夜:“是啊,我愛他?!彼麕е鴰追置悦5吐曊f,“在我自己都沒發現的時候就愛上了他?!?/br> 過了很久,客廳里響起唐晏低沉到近乎陰郁的聲音:“那你一定會后悔?!?/br> 這一次,步蕨給予他的回答是漫長的沉默。 第八十八章 步蕨回到房間, 葉汲一人正盤腿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矯健的脊背弓成一條流暢緊繃的弧度, 像一只蓄勢待發的獵豹。 全神貫注的他沒留意到步蕨的腳步聲, 當他慌忙抬起頭時, 步蕨已在他身后好奇地越過他的肩膀:“干什么呢?” 葉汲再想掩飾已然來不及,他的雙膝上平放著那把被步蕨取名“載川”的古琴, 焦黑的琴面上七根長弦滑過華美的光澤:“呃……” 總是把厚顏無恥當個人特色的男人此時顴骨上浮現一層可疑的紅暈,他緊張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邊眼鏡, 盡量保持語氣的穩定平和:“上次匆匆忙忙送給你,有些地方還沒完善,正好你最近也沒用它就拿出來看看?!?/br> 步蕨“哦”了一聲,在他身邊也盤膝坐下, 胳膊肘支著腮饒有興趣地看他:“那你繼續, 不用管我?!?/br> “……”葉汲欲蓋彌彰地隨意將琴擱到一邊,桀桀怪笑地作勢撲他,“既然你回來了, 我們做更有意義的運動吧,先從最簡單的姿勢開始?” 步蕨閃身一躲,讓他撲了個空,順手抓過七弦琴, 嘴角掛著淺淺笑意,考究地盯著它:“別藏呀, 琴制得不是挺好嘛。我看看你到底還要怎么完善它?” 葉汲頓時大驚失色,強行想從步蕨手中奪走古琴, 可已然來不及,步蕨目光聚集在琴底一行才刻上不久的小字,輕聲念道:“徒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惙惙。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br> 他越念越想笑,最后滿眼笑意戲謔地看著葉汲:“詩經啊?!?/br> 葉汲一臉被雷劈過,慘不忍睹的神情,他忸怩了下,隨即擺正容色,故作淡然地說,“嗯,我突然想起這把琴沒題字,閑來無事就添了幾筆。你……” 步蕨將琴放到一邊,邊解開襯衫邊打斷他:“你剛剛說什么姿勢來著的?” “……”由于震驚過度,葉汲臉上陷入短暫的空白,半天不可置信地將人狠撲在地上,攥著他的手腕壓過頭頂,捏起他的下巴咬牙切齒地問,“你真是我二哥?!是不是唐晏那老單身狗把我高冷禁欲系的二哥給掉包了?! 獨守客廳的某位大哥拿著遙控器換了個臺,朝上淡淡瞟了一眼。 步蕨敞露的大片肌膚在雪光下光滑瓷白,帶著某種不容侵犯的圣潔感,引誘著凌駕在上方的人盡情地蹂/躪污染它。他慵懶從容地躺在地上,溫順地像只待宰的羔羊,微微一笑:“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葉汲腦中僅存的一點理智被他這個挑釁的笑容徹底燃燒殆盡,這一夜幾乎是他和步蕨度過最瘋狂沉淪的一夜。他們從地板做到床上,又纏綿不休地擁抱到浴室,直到步蕨徹底失去意識疲憊不堪地與他相擁而眠。 ┉┉ ∞ ∞┉┉┉┉ ∞ ∞┉┉┉ 多久沒有這么累得精疲力盡踏實地睡上一覺了呢,葉汲想不起來了。成長到他這個水平的神祇已經不再需要睡眠來補充元氣,他的每一縷神力,每一道意識都與他無處不在地本體相連,源源不斷地汲取力量。 所以他很奇怪,自己居然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如此怪誕的夢。 夢中沒有出現他想見的人,也沒有發生預料到的事。他的周圍是白茫茫的一片,干凈,冰冷,安靜,像一個無機質的世界。 突然常年積累的戰斗經驗讓他毛孔噴張,所有寒毛抖立,他不假思索地疾步橫閃,刺目的光束火辣辣地擦過臉頰。沒有血流下,只有皮rou的焦味。他抓出靴邊的軍刺,向雷電飛來的方向刀尖一挑,冷冷道:“唐晏?!?/br> “呵?!奔儼椎氖澜珥懫鹛脐桃宦暡灰詾槿坏妮p笑。 風起云涌不過眨眼間,狂風中紅黃交織的雷電連成無邊無際的天網,刷地一下從朝葉汲猛撲下來??v橫交織的電光讓葉汲驟然失明,他找不到任何可以規避的地方,也無法感召一絲水流的氣息,茫茫天地之間唯有他一人,只能以一副鐵血鋼骨硬生生地抗下瀑流般傾斜下來的雷電。 貫穿耳膜的巨響橫空炸裂,飛濺的火光仿佛從天燃燒到地,天雷一道接著一道,無窮無盡地落在茫茫天地間那一道不肯屈服的身影。黑色的皮rou從臉頰上被風刮落,剛生出來的新鮮血rou尚未長完整又立即被雷電燒焦,一層接著一層,強悍的重生能力在此時變成了一種酷刑,聯合源源不斷的雷電極盡殘酷地拷打這個男人。 夢境之外,翻卷的被褥里葉汲眉頭緊鎖,全身肌rou繃得血管暴凸,脖子上鼓起一道道青筋,整個人處于一種極端焦躁痛苦的狀態。 本應不省人事的步蕨在此刻似有所覺地睜開眼,他強忍著腰部酸痛,翻起身注視男人扭曲的睡顏。低頭在他唇上親了一口,掰開他攥得血淋淋的五指,強行將手塞進他掌心,緊緊握住他的手,閉上眼將頭靠在他汗水淋漓的胸膛上。 扛過去吧,葉汲。 夢中,那張只剩下鮮紅牙床的嘴巴露出個譏誚的笑容,葉汲充血的眼睛藐視向雷網中央。他突然爆發出一聲嘶吼,渾身焦rou簌簌落下,他朝上狠狠比了個中指:“唐晏,你就這點能耐嗎?” 雷電聲倏然止住,純白的世界頃刻間平靜如初。 原本強健俊美的身軀此時只剩下一具漆黑的焦骨,以一個不可降伏的姿態靜立在天地中央。漸漸的,千萬條經脈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攀爬上他的全身,血管,肌rou,飛速覆蓋住所有骨骼。 等到臉部以下的部位全部重新長出,喉結動了一動,他朝地狠吐了一口血沫,蔑然地一抹嘴:“想這么弄死我,你也太異想天開了?!?/br> 唐晏漸漸從純白中走出,他以一種審視目光一寸寸打量自己這個從來都不服管教的三弟,淡然地說:“我確實很想把你弄死,以前是現在也是,但這一次確實不是我的主意?!?/br> “放屁?!比~汲冷笑,心中卻隱約猜到一個人。 唐晏仿佛看穿他心中所想,高深莫測地笑了一笑,沒有做多辯解,轉身就走:“跟我來?!?/br> 葉汲抓起軍刺,眼中殺意畢現。 唐晏頭也不回地說:“你最好識時務些,在這里我收拾你綽綽有余。你也不想你身上少了個哪個部位,回頭和老二的位置互換下吧?!彼D了頓說,頗感興趣地說,“我倒是想幫老二這么一把?!?/br> “……”軍刺的柄裂開一條猙獰的縫,葉汲狠咬了咬牙,不甘不愿地跟上唐晏的步伐。 兩人一前一后地在這個奇怪的世界走了很久,這條路長得難以想象,看不見頭,也看不見尾。 知道唐晏停下腳步,抬起手在虛空中緩慢地撫摸著什么。 葉汲的視線忽然如水洗般清洗明朗了起來,所有純白無物盡數褪去,他的面前佇立著一根高聳到望不見頂端的石柱。 “這是什么?”葉汲忍不住問道。 “天地根?!碧脐炭粗难凵癯錆M葉汲從未見過的溫存與柔和,“換個通俗易懂的說法,就是天道?!?/br> “……”葉汲不可思議地看著那根樸實無華的石柱,面沉如水,“老哥,這時候開玩笑不合適吧?!?/br> “你覺得我是會開玩笑的人嗎?”唐晏反問他。 葉汲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