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葉汲回去時沒再四處瞎逛,閑閑地晃回小樓,恰好碰見沈羨推門而出,他還好心情地打了個招呼:“喲,徒兒這就走了?” 沈羨不帶感情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話也沒說,徑自和他擦肩而過,結果沒過成。 “你做什么!”沈羨怒視扯著自己不放的葉汲。 葉汲熱情地將人拉到一邊,離客房遠一些,才趕緊避之不及地甩開手,滿滿的嫌棄溢于言表。 “小子,你師父和你說了什么?” “我師父和我說的,我為什么要告訴你?”沈羨冷冷地理了理自己衣袖。 “得,你不說我也能猜到。無非就是苦口婆心告訴你,他大人大量,不計較你犯下的那些傻逼事了,是不是?”葉汲咧了咧嘴,慈祥地看著沈羨,“看你是老二碩果僅存的一個徒弟份上,我沒弄死你。但是我告訴你,離他遠點,知道不?”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活了一千多年了,雛鳥情節,懂吧?你師父是看你小,不忍心拆穿你那點小心思。你還是好好把你和你那位至交好友的破事給料理干凈,別再給你師父惹上一身腥了,明白不?” 在聽到他最后一句話時,沈羨渾身一僵:“你什么意思?。?!” 葉汲憐憫地看著他:“意思就是人還活著在呢?!?/br> 沈羨如遭雷擊,臉色煞白地站在那,連葉汲什么時候走的都沒發現。 …… 打發走了糟心徒弟,葉汲愉悅地哼著小調,人還沒進門已經叫喚上了:“老二!老二!吃了沒,吃了就出去抓鬼了??!” 步蕨在臥室沒有出來:“葉汲?!?/br> 他的聲音很柔和,卻柔和得讓葉汲毛骨悚然,立即回憶自己剛才對那小崽子的一通威逼利誘有沒有讓他聽到。 “進來?!?/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信息量很大,非常大。其實這章特別甜,甜在步蕨說的話。老三的本體你們應該已經猜到了,對,就是水。所以,就很甜?。?! 有小可愛問沈羨是個什么角色,不是男配,他有自己相愛相殺的好基友,冷靜! 下章猜猜是啥劇情,嘻嘻嘻嘻。 第三十八章 燈光半暗, 步蕨坐在光影的交界處,膝頭攤開一本書。憑葉汲的眼力, 一眼就掃清了書中的文字:“老二, 讀經把燈開亮些, 這么看傷眼睛?!?/br> “那你來讀給我聽好了,”步蕨輕輕拍了拍經卷, “正好我有些累了?!?/br> 葉汲意外又警惕地瞄了瞄步蕨的神色,沒從那張滴水不露的臉龐上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他心里有鬼地挪過去, 踢來個小馬扎挨著步蕨坐下,將經卷拖到自己膝頭。他那隨意一拖,差點將經卷拖散架了,不可思議地問:“老二, 你從哪里翻出來的古董?” “正一觀里找到的?!辈睫坪跏钦娴美哿? 仰起頭靠向寬大的椅背,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徹底放松的姿態,他閉目敲了敲扶手, “就從這頁開始讀吧,讀到哪算哪?!?/br> 平時步蕨給沈元念得都是靜心安神的經文,今天葉汲手里的卻是一本類似神仙傳記的道經,描述的是古早時期天地諸神的事跡。葉汲不懂事的時候還挺喜歡看這些歌功頌德的經傳, 尤其關于他自己那部分,必須要是英俊瀟灑狂霸酷炫拽。一挑一百很穩, 一打一萬不虛,最好上能吊打紫薇帝, 下能力壓泰山君,天上地下就屬他最牛逼! 可惜凡人目光狹隘,大部分神仙經傳上最濃墨重彩的地方一定是他的cao蛋大哥,其次是以寬厚溫仁著稱的老二,最后字數不夠,勉強拿他這個洞虛君來注水騙錢。一而再再而三,葉汲怒了,親自cao刀下海撰寫了一本,不想那本巨著一炮走紅,好評如潮,在三界內備受追捧。但因為他個人主觀色彩太重,對太清境的抹黑過于明顯,沒多久就被太清境嚴令列為禁/書,還花了不少時間試圖找出幕后主筆。幸好葉汲極具前瞻性地捂緊了馬甲,否則少不了被他兩個兄長又是一頓混合雙打。 葉汲是個貪圖新鮮性子,沒多久就將這茬事拋到腦后。等過了個幾百年,他在皇城根下當風水先生,捧出堆經傳裝逼唬人的時候,忽然發現關于泰山君的記載只有只言片語。凡人的忘性總是很大,他們已經逐漸忘記了那個被他們供奉在泰山上的溫柔神明,所有關于他的記載都風化在了時間的角落里,也許再過幾百年,連泰山君這三字都不會出現他們短暫的記憶里。 房間里還飄浮著白術燃燒后的苦味,枯燥晦澀的經文被葉汲清洌低沉的聲音念誦出來,有種別樣的味道。這是本難得公正公允記載三界諸神的傳文,沒有對太清境大篇幅的歌功頌德。從太古時期天地初分時記載,葉汲念著念著就想起極其早遠的一段時光。 在他還未化形前,只是游蕩在大地上的一道細流,從高聳入云的山巔奔流而下,肆意歡快地蕩漾在山間石上。他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向哪處流去,初生天地對于初生的他來說,處處充滿著新鮮的樂趣。他從昆侖的懸崖上垂落,砸起數丈的水花,四處濺起的水流讓他覺得快活又得意。 忽然有人“咦”了一聲:“哪來的小東西?” 葉汲好興奮,這片荒蕪的大地上居然還有第二個聲音。 那人撇去手上的水滴,踩過嶙峋的山石,走到溪流邊,微微一彎腰,一片幼小的綠葉被他從枝頭擦落,悠悠地飄進水中。水流好奇地捧著葉片左右晃動,忽而有人撩起捧小小的水花,陌生的溫度驚得他倉惶流竄而去,只聽見那人遺憾地說了句:“膽子這么???” 后來的事實證明了,膽小這個形容詞絕對是對葉汲極端錯誤的認知和侮辱。 可是那人拂下的一片落葉,卻自此沉落入了那汪細小的水流中,隨著他流過千山萬壑,從一條涓涓細流匯成浩瀚壯闊的江河湖海。他路過荒無人煙的林海蒼原,也穿過繁華昌盛的百年帝都,更在無數個夜晚里見過千億星辰垂落海面,卻從未丟失過那一片小小的綠葉。 他攥緊它,就像攥緊初生時那一抹的短暫溫度。 …… “怎么不念了?”恍如睡著的步蕨突然發聲,他仍是閉著眼,略帶鼻音的嗓音顯得有些慵懶。 葉汲愣了下,手肘抵著膝蓋,托腮朝著他笑了笑:“想起很早前的一些舊事?!?/br> 步蕨像是看到了他這個笑容一樣,也笑了起來。他雙手交叉胸前,零碎的細發掃過額頭,讓那張臉龐顯得更加年輕,也許是取回了少許神力的緣故,他的五官里隱約能找到一些曾經的影子:“神祗的壽命都很漫長,尤其是你我,有時會長得讓人無聊?!?/br> 無聊這個詞被步蕨說出來,葉汲的感覺很奇特,他懶洋洋地說:“我覺得還好?!?/br> 能折騰的人總不會寂寞,步蕨不置可否,他像想到了是什么,問道:“為什么要給自己取名叫葉汲?” 葉汲沒有立即回答,過了一會才玩笑般地說:“因為一片葉子?!?/br> 聽到這個回答步蕨睜開眼,也許是光線的緣故,他的瞳眸略顯得深邃而悠遠:“葉汲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我們也會死去。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我都會消失在天地間,最后那段時間你會做什么?” 葉汲覺得今晚的步蕨很不尋常,他摸不準這種不尋常從何而來,他并不認為和突然出現的沈羨有關。潛意識里他覺得步蕨這個回答得慎重回答,可是他血液里的冒險因子已經開始不受控制地躁動起來,叫囂著,告訴他!告訴他,你對他持之已久的狼子野心;告訴他,什么兄友弟恭的戲碼都見鬼去吧,他只想成為他密不可分的那一半,兇狠地擁抱他,占有他。 他從未有過如此躊躇的時刻,他擔心說出口的下一秒,連坐在他身邊都成為了奢望。 “沒想過嗎?我倒是想過很多次?!辈睫⑽⑵^頭看他,抬起手撫上他的臉頰。在葉汲倏然放大的瞳孔里步蕨傾過身,在他唇上落下個溫柔的吻,“就像這樣?!?/br> “……”葉汲的心跳放大成雷鳴鼓擊,他像變回了鴻蒙時期的那道不諳世事的細流,那只手舀起他的一捧水,讓他驚慌得無處逃逸。驚慌到了極致,他的反映竟是機械而冷靜,他按住臉頰上的那只手,緊緊地與自己肌膚相貼,他緩緩地說:“老二,這不是能開玩笑的事?!?/br> 步蕨平靜地看著他,嘴角微微翹著。 葉汲深吸了一口氣,猛地站起身,什么話也沒說就往外走,看上去就像個臨陣脫逃的士兵。 “……” 一頭熱奔出去的葉汲也意識到哪里不對,立馬調頭回來,抓起步蕨的手在懷里使勁揉了又揉,揉得掌心胸口陣陣guntang:“你等等?!?/br> 然后又丟下步蕨,一去不回。 步蕨呆了呆,無奈地笑著嘆了口氣,執筆給沈元又畫起了清凈符。 這一等,步蕨就等了三個小時。這三個小時里,他取出一把竹簽,撿了一根認真地雕琢??掏甑诙灥臅r候,葉汲回來了,他懷里抱著個長盒,風塵仆仆地像是從千里之前打了個飛的回來。 他大步走到步蕨面前,單膝蹲下,仰起的雙眼明亮得像燃燒起來的湖水:“告白這種事怎么也應該是我來才對?!彼麑⒑凶哟蜷_,送到他面前,“老二,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歡那把你自己做的琴。你走后我找過很多遍,但都沒有結果。就重新找了塊料子,給你又做了一把?!?/br> 步蕨看著那把幾乎一模一樣的七弦琴,他伸手撥了一下,發出聲清亮的琴音:“有名字嗎?” 葉汲搖頭:“還沒來得及取,我本來,打算再等一段時間的?!?/br> 步蕨微微一笑:“就叫載川吧?!?/br> 葉汲眼中的光黯淡了下,他知道載川是步蕨與人間牽連最多的地方,那里承載了他在人間最為濃烈長久的感情。那種黯然很快又被隨之而來的忐忑取代,今晚發生的一切來回在他腦海里來回顛倒,他始終有種無法腳踏實地的飄忽感,忍不住問:“老二,你能給我抱抱嗎?” “……”步蕨撫了撫額,神情不太自然地點了點頭。 突然他整個人被凌空抱起,葉汲強有力的臂膀將驚駭的他高高托起,他欣喜若狂地抱著人轉了半圈,轉得步蕨喝道:“葉汲!” 葉汲驀地將人抵在墻上,挺立的鼻梁抵著步蕨蹭了蹭,滿眼盛不住的光:“老二,你是我的了?!彼p輕地啄了一下步蕨的眼睛,“我的?!庇肿牧艘幌滤谋羌?,“我的?!?/br> 最后在那雙微涼的唇上停留了下,步蕨的眼底浮現出笑意,拉過他的脖頸,消滅了最后一點距離:“你的?!?/br> 那片可望不可即的綠葉,在他仰望了千萬年的時光之后終于心甘情愿地落入了他掌心里。 葉汲心想,就算這他媽是做夢,這一場夢也值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解釋下!我筆記本壞了!現在用臺式機龜速碼字,所以今天照舊短小,可是今天,它甜?。。?!甜到齁?。。?!明天我一定,一定日六千?。。?!qaq 關于載川的名字問題,嘻嘻嘻,我只能說老三腦子沒擰過來。 本章解疑,為什么二哥會突然告白?二哥的心思,你別猜,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他的行為模式,不是個正常人。只能說二哥是個真男人…… 下章就要開始二哥的進一步崛起之路,和撒狗糧日常了。唉,每次寫狗糧都覺得自己先被喂飽了。 第三十九章 葉汲這一抱就沒再撒開手, 步蕨肋下被他箍得發疼,吃不消地拍拍他的肩:“抱夠了就把我放下來?!?/br> “沒夠, 不放!”葉汲臉埋在他肩窩里蠻橫地拒絕, 他使勁貼著步蕨頸側蹭了蹭, “媳婦兒,你揪我下, 看我是不是在夢里?!?/br> 媳婦兒???步蕨額角突突跳了兩下,對準葉汲的腰眼重重掐了下去。 葉汲脊梁過電般抖了一遭, 居然沒有嚎起來,反而將人摟得更緊,吃吃笑了起來,“媳婦兒, 省著點力氣。別把自己手擰疼了, 我心疼?!?/br> “……”步蕨拿他沒辦法,揉揉他參差不齊的板寸,“真那么開心?” 葉汲不說話, 無賴地往他懷里拱了拱,拱得步蕨哭笑不得。他注視葉汲的目光溫暖而寧靜,燈光灑入他瞳孔里不見半點光澤,只有極為幽邃的黑暗。那一剎, 那片黑暗里閃現過許多東西,濃密的睫毛落下又掀起, 步蕨的眼中只余下不見波瀾的平靜。 賴了十來分鐘,葉汲終于不情不愿地將人放了下來。步蕨腳著地的時候, 沒有知覺的腿一軟,葉汲眼疾手快撈到他,扶著他的腰裝模作樣地說:“老二,早說了讓你多補補,看看你這腰力,虛得讓人發愁?!?/br> 今非昔比,以前耍流氓,葉汲還得顧忌著點自己所剩無幾的形象?,F在好了,人騙到手了,他是徹底放飛自我,原形畢露。 步蕨淡定地搭著他臂膀抻了抻筋骨,直接略過了他具有某種暗示性的話題;“宗鳴那邊有什么說法?”他人在這里,卻對葉汲的行蹤了如指掌。 葉汲意猶未盡地瞅了眼步蕨瘦削的腰際,蹲下身替他揉著發麻的腳腕:“哦,沒啥。宗鳴你多半了解一些,實打實的死心眼,否則也不會丟掉家主之位。這種人擱古代就是孤臣孽子,嘴巴嚴得很,一時半會翹不開?!?/br> 他按摩的手法嫻熟又老道,步蕨心想這人到底在人間摸爬打滾學會多少東西:“行了,我沒事了。他不說,從側面來說,宗家就存在著極大的問題。黃泉眼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里,它常年被鬼獄里的煞氣所浸染,自然很容易被惡念與陰毒所吸引?!?/br> 葉汲揩油揩得正不亦樂乎,被步蕨一記冷眼瞪了過去,才咳了聲站起來:“大宅子底下的腌臜事翻來覆去就那點,無非是為了錢和權。只是玉樞院那孫子設下的這護山大陣有點棘手,不僅罩住了這山,連整個城市受到它影響。要不是大衍堪輿圖有反應,換成是我,剛來這都發現不了任何異樣?!?/br> 他站到窗前,屈指一彈,黝黑的山體瞬間冒起一層浮毛似的金光,幾秒后就黯淡了下去,“這護山陣雖然是玉樞設下的,但我估計陣眼握在宗家人手里。動一個正牌神官的法陣不容易,但打個補丁、植入個病毒,遮掩陰氣,對宗家來說應該不是難事?!彼麧M不在乎地說,“實在不行,我就強拆了這護山陣?!?/br> 強拆個護山陣對葉汲來說,也就等同于徒手撕快遞那么點難度。但護山陣一破,必然驚動太清境。驚動太清境對他來說也不是大事,逢年過節,他高興時也會時不時搞點事出來,驚一驚上面。 關鍵在于步蕨,他身份敏感,即便大家都知道他這馬甲搖搖欲墜就隔了一層紙了。但只要這層紙不捅破,太清境就暫時拿他做不了文章。 步蕨知道他顧忌什么:“姚少司一死,你以為他們還能穩坐釣魚船,對下界的變動視若無睹?”他走到葉汲身邊,望向浩渺無垠的夜空,“太清境現在一定有人下來了,而且神位不低??赡茉诟浇^望,也可能現在就在這里?!?/br> 葉汲哼笑了一聲:“即便唐晏本人來了,也照樣打死切碎,風干掛外邊當年貨?!?/br> “……” “你們居然背著我吃人!”野了一晚上不見的岐布炮彈似的沖了進來,在撞入步蕨懷中前被葉汲揪住尾巴,強行倒拉了出來,它頓時勃然大怒,“葉老三!老子給你賣命,繞山飛了一晚上,連口水都沒得喝!現在只想要二大爺一點溫暖的慰藉,你特么都來找茬???” 葉汲今天心情格外地好,沒將它當抹布丟出去,只是隨手推到一旁,和顏悅色地說:“你二大爺現在是有主的了,雖然你是只鳥,但勉強算是個雄性。注意著點分寸,知道嗎?” 岐布呆若木雞地站在窗臺,看看葉汲又看看一言不發,顯然默認了這個事實的步蕨,頓時悲愴得不能自已:“二大爺?。。?!你是不是被葉老三下了迷魂咒?。。?!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葉汲這老流氓了呢?你知道,你當年是多少少男少女的天王級偶像嗎?他們要是得知你挑來挑去,挑中了這貨,得多心碎??!” “別給老子在這號喪了!多少少男少女都特么八百年前死絕了!”葉汲對步蕨之外的人的好脾氣只能維持一刻鐘不到。 岐布仗著步蕨在底氣足,憤然怒指:“葉老三你這個畜生!二大爺可是你親哥!你這是亂/倫你造嗎,會被和諧的!” 步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