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菜籃子和雨傘抓在同一只手上，荀寶著急卻又小心翼翼地敲響那戶人家的窗戶, 窗內沒有燈光, 小鳥也像是難受似的“啾”了一聲。

    “小家伙，你等等我！”

    “啾！”

    看著被雨水打濕身體的小可憐，荀寶咬牙跑到巷子前面, 準備去敲打這戶人家的正門。

    但幾分鐘過后，荀寶還是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那戶人家應該已經出門，只是出門前看見下雨所以關閉了所有的門窗。

    不過荀寶也不是一無所獲，他從旁邊的廢料里找到了一根扁扁的金屬條, 想要試試能不能將鐵窗撬開一些。

    只可惜，比起牢固的鐵窗, 那根金屬條還是脆了一些，還沒有完全撬進去, 就已經彎曲折斷，還在荀寶的手上留下了道道紅痕，隱約能看得見血跡。

    看著鐵窗夾縫里殘余的一點點金屬碎粒，以及好不容易露出的小縫隙，荀寶知道只差一點點小家伙就可以從中逃離，于是將手中的菜籃子和雨傘全部放下，就這么淋著大雨直接用手指去掰動縫隙。

    滿是鐵銹的窗戶上有著各種倒刺，荀寶可以感覺到剛剛被金屬條刮過的手指生疼生疼的。

    想起自己被閆芳撿走的那個雨夜，想起剛才閆芳所說的話，看著比自己可憐多了的棕色小鳥，荀寶咬了咬牙忍住，用盡二十多年來積攢的力氣，一邊使勁一邊怒吼出聲。

    “啊啊啊啊?。?！”

    鐵窗終于被掰動的一瞬間，血絲從荀寶的指尖流下，滴在小家伙不斷顫抖著的羽翅之上。不過荀寶的努力終歸是有收獲的，就在鐵窗松動的那一刻，小家伙已經“啾啾”叫著收回了翅膀，雖然右翅有些無力地耷拉著，而且一直在微顫，但終究是從鐵窗中被解救了出來。

    “看，小家伙?！避鲗毜碾p手也有些顫抖，但還是笑著對窗臺上的小家伙說，“下雨天總是會遇到一些好事，就好像我遇到芳jiejie，而你遇到了我?！?/br>
    雨水順著荀寶的頭發不斷往下淌，原本就出色的容貌，就算因為淋雨而狼狽，也無損大雅，反而因為隔壁燈光的照映，而使得青年的笑容格外溫暖。

    “啾啾！”

    “你是在擔心我嗎？”也許是這樣的雨夜帶給了荀寶一些錯覺，他總覺得小家伙的豆豆眼都有些濕潤，“下這么大的雨，應該沒有地方可以去吧？要不要跟我回家？”

    在這樣的雨夜相逢，荀寶總覺得是一種難得的緣分。

    但下一秒，翅膀應該已經受傷的小家伙卻突然扇動翅膀，向著天空高處飛翔而去！

    “還能飛嗎？”荀寶詫異地抬起頭，向小鳥飛翔的方向看去，卻發現天空中撒下的雨水越來越少，原本將整個天空遮住了的烏云，也在快速散開，使得被遮掩許久的月光重新撒落在這座錦繡城中。

    雨已經停下……

    荀寶繼續尋找著那只小鳥的身影，卻發現月下的夜空中完全不見了那小小的身影。

    也許是回家去了。

    荀寶有些失落的低下頭，卻不小心錯過了月光中如同流星一般滑落的光亮。

    城市的最上方，那只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棕色小鳥卻飛得比那些巨大的鳥類還要高，特別是在烏云散去，月光重現的那一瞬間，小鳥舒展柔軟的雙翅，完全看不出受傷的痕跡。

    就在雙翅舒展時，神奇而令人震驚的一幕發生了。月光之下，那原本普通的棕色羽毛開始泛起柔和的光亮，接著就開始漸漸變得透明起來！

    從棕色到透明，最后變成如同水晶鉆石一般炫麗奪目的身體和雙翅，小家伙就像是這世間最完美的藝術品，卻又活生生地在月色中穿行飛翔……

    那如同晶鉆雕琢而成的羽翼上，有一根羽毛與眾不同，因為那根羽毛上沾染了荀寶的一滴鮮血，一滴至誠至真的血，在晶鉆羽毛上化作鮮紅的寶石，映襯月光，熠熠生輝，點綴其上，不曾消失。

    “啾……”

    離去的最后，晶鉆之鳥如同不舍一般，低頭看了一眼那個巷子所在的地方，才融入月光之中。

    “該回家了?！笔帐傲艘幌卤挥炅芡噶说牟嘶@子，以及倒在一旁的雨傘，荀寶邁步繼續向自己的廉租房走去。雖然菜被雨水淋過，但他錢包里的余額卻不允許他將這一籃子菜丟棄，多洗幾遍，也許還能吃上幾天。

    對了，如果有機會的話，荀寶還是希望能夠和閆芳好好聊聊，如果真的不喜歡，何必無謂拖延？荀寶雖然容易被感動，但卻知道盡早分手對于他們兩個人都是一件好事。

    錦繡城的大雨在停了一夜之后，又繼續下了起來，使得難得的周末顯得有些陰霾，雜貨店外也沒有了來往的行人，大家似乎都選擇躲在家中，或是開著暖氣的書店咖啡廳里消磨周末的時間。

    因為云綿綿小朋友一大早就去找同學玩，所以白老板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了好一會兒書。

    這樣的天氣情況下，似乎只有小朋友才依舊燃著玩耍的熱情。

    將看完的一本書放下，白老板看了看掛鐘上的時間，就從沙發上起身，一步步沿著樓梯走入那個秘密的地下室。

    左邊是一個個秘密的儲物柜，里面藏著怎樣的珍寶或者秘寶，只有白老板一個人知道。右邊則是擺放人偶的貨架，最靠近門口的貨架上擺著之前借給柯藍使用的人偶，此刻已經褪去偽裝的表皮，暴露出各種圓潤的球形關節，普通黑晶石制成的雙眼，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光亮和神采。

    徹底成了一個死物。

    白老板邁步向前，走到了地下室的最盡頭，那三具擺放在沙發上的完美人偶緊閉著雙眼，如同陷入沉睡的普通人類。

    沙發邊上是雕篆華麗的等身鏡，可以讓白老板看清楚鏡中的自己。

    “柯藍的事情真是多謝了?！币还砂桌习迨煜さ牧α繌溺R子中出現，下一秒原本平整的鏡子里開始出現如同云霧一般的漩渦，“不止擅作主張讓那個孩子在人世間停留許久，還麻煩您老人家親自接回去，真是抱歉?！?/br>
    “老朽可不會親自做這種事情?！辩R子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雖然人手緊張，但一兩個可以差遣的手下還是有的?！?/br>
    “可是我看見您了?！卑桌习鍩o辜地睜大眼睛，“帶走柯藍的明明就是您老人家?！?/br>
    “……”鏡子那邊沉默了許久，最終憋出一句，“人艱不拆?！?/br>
    白鬼：“……”

    “咳咳?！鄙n老的聲音輕咳了幾聲，就好像剛剛那四個字不是他講的一樣，轉而說道，“老朽親自出馬，只是想要看看你小子到底什么時候才能死透?？偸撬腊』?，死啊活的，簡直是老朽業務史上的黑點?！?/br>
    “請放心，還活得好好的?！卑坠磔p笑了一聲，竟然能從鏡中人的話語中感到一絲關切。

    “哼，有本事就別再死了?！辩R中人冷哼了一聲，“老朽年紀大了不認人，你再換一張臉的話，也許老朽就因為認不得，直接把你小子拽走，所以給老朽好好記著?！?/br>
    “多謝?！?/br>
    白鬼道完謝之后，鏡子中的云霧漸漸消散，最后恢復成了最普通的鏡子，鏡面中呈現的依舊是白老板的身影。

    第28章 第三具人偶

    深吸一口氣, 白老板走到第三具人偶旁邊，仔細端詳著。

    那是白老板第二次死亡之后的模樣, 長相俊美不帶一絲女氣, 半長的頭發散落肩頭, 手中握著一把小提琴，看起來像是一個流浪街頭的小提琴手。

    白鬼記得那個時候的自己確實是流浪街頭, 賣藝為生，走到哪里就演奏到哪里, 見過很多人，遇到過很多事情，雖然不怎么記得請，但也算是無憂無慮, 風往哪里吹, 人往哪里走。

    就決定是你了。

    伸手觸摸人偶那不存在的心臟處，白鬼默默閉上雙眼。

    下一秒，白鬼的身體竟然開始變得半透明, 并且漸漸與那具人偶融合在一起！

    最終白老板的身影在地下室里無故消失，而那具坐在沙發上的人偶卻瞬間張開了眼睛，艷紅色的雙眼如同覺醒一般暗光流轉。

    人偶的嘴角開始勾勒出僵硬的微笑，如同許久沒有活動過的機器一樣, 動作別扭地從沙發上起身，開始活動四肢, 扭動脖頸。

    這具人偶畢竟是白老板幾年前的樣子，所以要比白鬼現在矮上一些, 但帶著破洞的牛仔褲似乎讓人偶的腿更加修長了一些。

    事實上，這些人偶原本就不僅僅是白老板所制作的紀念品，同樣也是白老板為自己所準備的軀殼。

    只要白老板愿意，他就可以隨時融入這些人偶的身體，以自己曾經的身份走出地下室，走出百鬼雜貨店，去與陌生人聊天，相識……

    這三具人偶所使用的材質，都是普通人傾家蕩產都無法觸及的珍寶，也是白老板至今為止的巔峰之作，曾經無數次掏空白老板的銀行卡存款。

    但在這三具人偶中，白老板最喜歡使用的還是這第三具人偶。畢竟這具人偶所經歷的事情最少，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痕跡也最少，甚至連屬于自己的名字都沒有。

    至少在白鬼已經想起來的那些記憶當中，這一具人偶的存在感是最弱的。

    但讓白老板疑惑的是，將普通人類的靈魂置入人偶，應該會如同江濤一樣留下軀殼才對。那為什么自己卻可以如此輕松地與人偶融為一體呢？

    有的時候白老板也忍不住自問：自己究竟算是人類，還是其它未知的存在？

    將手中的小提琴隨手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輕輕撫過完全沒有染上塵土的琴身之后，白鬼就頂著這一副人偶的模樣從地下室里走了出去。

    剛剛走到雜貨店大廳，白鬼就看見某個小朋友拿著粉紅色的草莓棉花糖一蹦一跳地走了進來。

    “……”看到變了一副模樣的白老板，云綿眨巴著眼睛愣了愣，然后才開口問，“老板是要出遠門嗎？”

    這并不是云綿第一次看見白老板以這一幅容貌出現，而且白老板好幾次都會以這副模樣出遠門，所以云綿并沒有覺得太奇怪，只是有點擔心自己接下來幾天的零花錢和一日三餐。

    該怎么樣才能說服老板帶自己一起出去玩呢？云綿開始考慮自己成功逃避上學的可能性。

    “不，只是去參加一個讀書會活動?！卑坠砉创揭恍Υ蚱屏诵「嗟幕孟?，以這張風流不羈，如同女性殺手一樣的臉露出這樣的笑容，其魅力足以讓街邊的小姑娘神魂顛倒。

    白鬼說著，從沙發旁邊的茶幾上拿起屏幕亮著的平板，一邊遞給云綿，一邊說：“就是上次我用你賬號加入的聊天群，那個群里的一些人在這條街上辦了一個讀書會活動，我看讀書會選定的地點應該離這里不遠，就準備去看看?！?/br>
    “因為要和不重要的陌生人見面，所以還是注意一下形象比較好?！卑坠硎崂砹艘幌聲r常保養的頭發，雖然有些微卷，但手感卻是一等一的柔順。

    “老板……”看到平板上顯示的地址和地圖，云綿覺得需要對老板偶爾的路癡提高警惕，“你真的覺得……這個地點只是離這里不遠而已？”

    “嗯？”正在整理儀表的白老板有些不明白小跟班的意思。

    “老師經常叮囑我們要記好自己家的門牌號碼！”云綿綿小朋友瞪圓了眼睛，“難道老板你忘了我們家的地址是錦繡街88號嗎？”

    “是嗎？”白老板平日里倒是不怎么注意這一點，接著就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但我記得……讀書會選擇的地點是……錦繡街89號？”

    “答對！”云綿重重點頭，“所以老板你覺得……讀書會選擇的地點是哪里呢？”

    “總不會是我們隔壁那家破書店吧？”一直覺得身體炎熱的白老板，第一次有種冷颼颼的感覺，不過白鬼很快就安慰自己，這一定是把自己塞進人偶之后的正常反應。

    “反正肯定不是咱們左邊那家成人用品商店?！痹凭d將平板上某個視頻軟件打開，開始播放自己喜歡的動畫面，“說不定就和我上次猜的那樣，老板你贊不絕口的那個玄楓先生也許就是隔壁的冰山叔叔?！?/br>
    “不可能，應該只是巧合而已?！卑桌习逶谛「嗟念~心一點，“這種讀書活動本來就喜歡找一些新開的書店書吧之類，會找到那個冰山的破書店也不奇怪?！?/br>
    說完，白老板就準備出門了。

    “但老板不是說過絕對不會再進隔壁書店嗎？”云綿綿小朋友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跟著白老板一起學壞了，“老板你發過誓的！”

    “是白鬼發過誓?！边@張和“白鬼”完全不同的臉上，露出有些邪氣的笑容，“我可沒有?！?/br>
    “老板賴皮！”

    在小跟班炸毛的指責中，白老板直接溜出雜貨店。

    “記得幫我帶《絕望都市之霸道總裁的淪陷》第二冊 ，冰山叔叔答應幫我進貨的！”

    “不方便，你自己去拿?！币驗闀昃驮诟舯?，所以白老板回話的時候已經打開了隔壁書店的玻璃門。

    讓白老板吃驚的是，書店里竟然完全沒有他上次進來時感覺到的寒冷，反而因為中央空調的關系而變得非常暖和。站在書店柜臺后面的也不是那個討人厭的冰山，而是一個穿著制服的年輕女店員，對方拿著單詞書努力背的模樣，看起來像是出來賺外快的女大學生。

    “歡迎光臨?！币驗榈觊T開啟時的鈴聲，女店員立刻回過神來，放下手中的書，對白老板展露笑容。但當女店員注意到書店門口站著的是一個俊美不羈的大帥哥時，還是忍不住臉紅起來。

    “我來這里參加一個讀書會?！卑桌习遄呓衽_，艷紅色的眼眸像是非常獨特的美瞳，“舉辦人的名字應該叫閆芳?！?/br>
    “哦，是的！”女店員愣了足足半分鐘才回過神來，“是……是閆小姐預定了二樓的書吧，而且……而且閆小姐已經到了?！?/br>
    “多謝?！卑坠硇χ虻陠T小姐眨了眨眼，“你們老板今天不在嗎？”

    “是的，老板有事出遠門，所以……”女店員以為眼前的大帥哥是自家老板的朋友，正想著自己應該如何應對。

    “那真是太好了?！卑坠淼男那榱⒖逃鋹偲饋?，轉身向二樓邁動步伐。

    “……”自家老板是被嫌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