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當初她死了男人,孤兒寡母受到村里人欺負時,是她娘家幾個哥哥給她撐的腰。幫她保住了那點寡少的家財,沒被村人吃絕戶。 要不然,她倒是可以再嫁。但她家向陽可就不一定活得下來了。 正好田社長用大rou去換了糧后,李向陽為第一生產小隊也爭取來了平等分糧的機會。她家又分到了三個月的口糧。 于是,她大方地借了娘家二百斤糧食,還外加10斤臘rou。 這叫有恩報恩。 至于其他勞什子的親戚,對不起,沒糧! 她家現在連院門都是不開的。 要不然,保不準有誰家像謝巧云那婆娘一樣,不聲不吭就把自己孩子丟到他們家來了。 要是有人拍著她院門哭:“你家就是不借糧,好歹借點糧票給咱吧。有糧票,咱還能到城里去買糧食呢?!?/br> 可不是,李向陽現在每個月都領著糧票呢。 但那又如何?這場災荒誰知道會持續到哪一天呢?夏收肯定是不行了,她和紅果兒可都是沒糧票保障性命的人呢。 保證自己的這個小家有飯吃,讓她兒子和孫女都能捱過去這個困難時期,才是她這個大家長該做的。 這種脾性的侯秋云,起初還能理解兒子的沉重心情。多幾天過后,她兒子情緒還沒轉換過來,氣得她在吃飯的時候拍了桌子。 “多少人想吃飯,沒得吃!你現在有飯吃,你不吃,你是純粹跟老娘過不去,是不?!” 李向陽脖子一縮,心里的悲痛情緒被他娘嚇跑了一多半。 “我跟你說,你今天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你要不吃,老娘摁住你往嘴里灌!你不信,試試看?!”侯秋云一腳踩地條凳上,霸氣開罵。 李向陽一抖,自己乖乖地又把筷子拿了起來,老老實實吃飯。 侯秋云“哼”了一聲:“就是欠罵!” 李向陽飯量減半后,紅果兒一直在擔心他的身體能不能吃得消的問題?,F在看到奶奶強勢逼著她爹吃飯,她頭一次站到了奶奶那邊,大聲說了句:“就是!” 這下可把侯秋云樂壞了,揪揪她的小臉:“是吧是吧?你爹太不知好歹了!” 紅果兒沖她爹皺皺鼻子:“就是!” 這下可把李向陽郁悶壞了,他閨女不是一向都聽他的嗎? 其實……還真不是…… 以紅果兒前世被他和侯秋云寵成個熊孩子的既定事實來看,她可實在算不上是什么乖寶寶呢。 之前她那么聽話,主要還是出于報恩心理。 可對她來說,重活一世,最重要的是,她能夠彌補當年的缺憾,好好孝順爹和奶。 現在他居然拿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 士可忍,孰不可忍! 她站奶奶那隊,站定了! 一老一少也不吃飯了,抱胸坐在條凳上,盯著他吃。 李向陽犯了“眾怒”,自己也知道自己讓她們擔心了,扒拉著飯菜,規規矩矩把東西吃完了。 他把碗和筷子一放,拍拍肚皮:“飽了?!?/br> 侯秋云涼涼地道:“我看你沒飽啊。你都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怎么著,也得把欠了沒吃的飯補回來吧?” 李向陽覺得頭皮發麻:“娘,你意思是,要補多少?” 侯秋云正要掰手指算,小紅果兒已經率先開口了:“爹,你有七天沒好好吃飯,每頓只吃一碗飯。按照咱家一天三頓的量來算,你得再吃三張半的大餅,還有二十八碗飯,還有半碗洋芋絲、兩碗臘rou……” 李向陽嚇得:“停停停!我算知道了,你們倆就是在把我當豬喂!可就是當豬喂,豬一頓也吃不了那么多??!” 紅果兒認真道:“那爹可以分七天,每頓每頓還唄。當然,正常飯量還得吃哦~!?!?/br> 侯秋云笑得不行:“唉喲,我們家紅果兒學了文化就是不一樣啊,奶奶這個半文盲跟你是沒法兒比??!” 紅果兒馬上就蹭過去,小手抱住她奶的手臂搖晃:“紅果兒才沒奶奶厲害呢。爹不乖乖吃飯,奶奶吼一句,爹就乖了~?!?/br> 李向陽郁悶得直道:“我看你倆現在變一國的了。我這個大老爺們兒,就沒人理了,是吧?” 紅果兒又蹦噠過去:“爹乖乖的,好好吃飯,紅果兒和奶奶都疼你~?!闭f著,就往她爹身上爬。 李向陽看著她這架勢,是要過來撒嬌了。也不拒絕。事實上,他還調整了一下坐著的姿勢,方便閨女爬上來。 紅果兒費了點勁,才爬到李向陽身上,對著她爹臉盤就啵嘰了一口。然后學著牛書記經常愛拍他肩膀的動作,老氣橫秋地說了句:“向陽同志以后要好好聽奶奶的話,知道不?嘿嘿,你以后都好好吃飯,紅果兒就多親你一下?!?/br> 李向陽下巴傲嬌地抬了抬:“那可不行,你這糖衣炮彈對我沒啥威力。除非你多親幾口,親密集一點兒,我還可以考慮考慮?!?/br> 紅果兒嘆了口氣,一臉“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然后連著在他臉上啵嘰了十幾口。 把李向陽親得直樂。但他沒逗夠,又道:“再來,還不夠?!?/br> 又是一連串親。 “還不夠,換一邊再親?!彼职蚜硪贿吥槣愡^去。 侯秋云在旁邊看著好笑:“你還是當爹的,真夠沒臉沒皮的!” *** 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雖然親眼看著李向陽為災荒的事著急上火的,但紅果兒也沒啥好法子可以幫他解決。 畢竟,就連她也沒想到,她爹這一世會在官場上得意。 在上一世,牛書記干了一輩子都只是東方紅公社的黨委書記。而她爹在挨批.斗前,一直都是第一生產小隊的隊長。官當得小,視野就有限。眼里只有一隊的隊員而已。 現在卻不一樣了。她爹是公社秘書,又因為獻上“糧食雙蒸法”的法子有功,上面的人專門給他批了編制。 她爹的眼里已經有整個公社了,甚至可以說,她爹也在記掛著千千萬萬挨餓的人們。 可她能有什么辦法? 她是有核桃。她的核桃能讓整個一隊的隊員過得很好,但卻只夠讓東方紅人民公社的社員不挨餓而已。至于全國,那簡直就是異想天開了。 她就是能夠忍著愧疚,殺死核桃世界里的所有動物,也不夠五億農民分??!更何況她既不落忍,也沒那個能力。 想著她爹這些日子郁郁寡歡的樣子,她心里就難過。 要是她沒把雙蒸法告訴她爹,她爹沒抱那么大的期待,現在就不會那么失望了。 唉,算了,這個法子對于穩定民心還是有好處的。再說,國家災荒時期是大膽采納建議,積極尋求對策的。不是她說出來,也會是別人。 紅果兒掰著手指數了數,現在距離上一次把新鮮動物尸身搬出核桃世界,已經過了三個月的時間了。 也是時候再來一次“撿大rou”了。 雖說她沒能力幫太多人,但幫幫本公社的人,讓她爹眉頭舒展一些,她還是能辦到的。 這天晚上,她照例洗漱完畢,在正常睡覺時間跟奶奶一起上了床。 她奶奶從年輕的時候,干活兒就是一把好手。這莊稼把式是天天都練著的,身子骨也因此特別好。上床沒一會兒,就低低地扯起呼嚕來。 她輕輕叫了聲:“奶奶?” 沒人應她。 她又叫了幾聲。 她奶還是沒應她,繼續打呼嚕。 她躡手踮腳,從被窩里爬了出來,穿好衣服,溜出房間。 她爹那屋還亮著燈,不知道是在學文件還是學文化。 她嘆了口氣,她爹這么個努力法,這輩子的目標可能是當□□第一大清官…… 心里吐槽歸吐槽,卻不是不感動的。要不是她爹這個性子,她早就餓死了。 不過,她爹還沒睡,她得偷溜得更小心一點。 于是,她學著核桃世界里那只小花豹教給她的功夫——如何隱蔽地靠近目標,以極慢極輕,一個步子可以緩到六、七秒才落下的速度,朝院門走去。 千萬不要小看了這招?;ū哪托膹姶蟮?,可以為了接近獵物蹲守數個小時的程度。即使獵物發現它了,它也能長時間不動,以消除獵物的警惕。 然后,潛行到距離獵物只有兩米的距離,發起致命攻擊! 院門是用木頭做的,門軸老舊,開關門時老會發出“吱呀”的響動。憑著這一招,小紅果兒順利閃出門外,再關上門,一點兒都沒驚動到她爹。 只是這鄉下的夜,到處都烏漆墨黑的,今晚的月亮又不是很明亮,小紅果兒這路走得可真不省心。不是踢到石頭,就是踩到坑。 走得她心里煩躁。 但想了想,也算是件好事。自從她在山上發現了大rou之后,公社社員沒事兒就會溜到山上去轉悠。尤其是一隊的,跑得最勤。 害得她這幾個月規規矩矩的,半點不敢再搞這些名堂。 就是給長頸鹿喂水,給小花豹喂奶,她也都放到晚上,等大家都睡著后,跑到灶房去完成。 反正只要確定她奶和爹都睡死了,再把灶房的門窗關好,完全是神不知鬼不覺的。當然這種情況下,她也沒興致往家里搬好東西了。 畢竟家里現在現成的就有不少食物。再說了,搬多了,奶奶會發現;搬少了吧,那還不如不搬。 累得慌。 眼下夜黑風高,人們早已入睡。就是殺人放火,這會兒都是好時機,更別說她是要上山做好事了。 她摸索著往山上走,雖說這輩子還沒來得及被學習折騰成近視眼,但一路走上去,少說摔了三、四跤。 又摔了一跤后,她又痛又累,氣得伸手去捶地面!可真要捶實了,那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 手將將要落在地上時,又變成了輕敲。 唉,她要是有小花豹的火眼金睛,就不會摔了。那貨到了晚上,眼睛能反光呢,不說走路,連打獵都是小菜一碟。 好吧,她是祖國的花朵,社會主義未來的接班人。這點小磨難是打不倒她的。她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上的灰,繼續往前走。 摸黑終于走到山上的一處空地,借著朦朦月光,她大致能看清這四周景致的輪廓。 這里離山下已經有些“海拔”了,遙望山下,黯淡的月光正傾灑在交錯座落的低矮屋院上。 她所站的地方,是一大片的平地。要是躲到平地旁的大樹后,根本不虞被人發現。而搬出核桃世界的大rou,只要體型夠大,扔到這塊平地上,是很容易被早起的社員發現的。 是的,今次她可不打算當大rou的發現人了?;鼗囟际撬l現,那疑點不是太明顯了?再說了,她爹在這么短時間內升成了公社秘書,接下來是沒法兒再升了。 就算真給他升,那也得他能干得下來那個崗位的工作。 她堅定了讓她爹長時間在秘書崗位上堅守的決心,默默記下這塊平地及它四周的景致輪廓。接著,進入了核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