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韓廷微吸一口氣,低聲:“我的確,喜歡你曾經年輕不懂事的樣子,卻也喜歡你現在傷痕累累渾身是刺的樣子,我想,我也還是會喜歡你以后成熟安靜的樣子。具體什么樣不知道,淡定?活潑?還是別的,可只要是你……”他后頭的話沒說了。 一大顆淚珠從紀星臉上滑落,她別過頭去抹眼淚,輕輕抽著鼻子,不吭聲了。像有千萬句話要講,卻又似乎什么都不用再說。 韓廷等著她平復情緒,他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起,是唐宋。他緩和下心情,接起來簡單說了幾句,回頭看紀星。 紀星紅著眼說:“你去忙吧。等有空了再說?!?/br> 韓廷問:“你什么時候的飛機?” “下午五點多?!?/br> “我下午有兩個會,得明天回?!彼f,“明天我去找你,我們談談?!?/br> 她點點頭:“好?!?/br> 他又看了看她,也還想再說點兒什么,可時間緊迫,只能等明天。 韓廷走后,紀星沒心思吃東西了,和秦立打了招呼就上樓收拾行李,早早去了機場。 飛機延誤了半小時,到北京時是晚上十點半。打開手機,并沒有韓廷的消息和未接來電。 她知道他忙,并不失落,自己打了車回家。 一路上,她望著窗外的夜景發呆,想著韓廷的那番表白,不免臉上燥熱。 她猜測著明天他會跟她談什么,又思考跟他和好后能走多遠,會不會又吵架。胡思亂想了半天,想不出個結果。唯一確定的是,雖然忐忑緊張,卻也安心,還有絲隱約的憧憬與懷念。 她拎著小箱子下了出租車,往小區里頭走。 夜里十一點多,小區里樹蔭茂密,陰影重重。 昏暗的路燈被夏季的樹梢遮擋,光線渾濁。 這條路紀星走了無數遍,可每每在深夜里走還是心慌,并不像跟父母講的那么坦然。 許是箱子拖在身后滾動,總給她身后有人的錯覺。她加快腳步,邊回頭望,什么也沒有,只有深邃幽暗的樹叢。 她心臟砰砰跳,再回頭,猛地一驚。 …… 韓廷下午開完會后,沒留下聚餐,讓秘書重新買了當晚的機票,連夜趕回北京。 落地后打開手機,有兩通未接來電,是陌生號碼。他當做sao擾電話,并未在意。他給紀星打了個電話,想直接去她家找她。 耐心等了會兒,只有嘟嘟聲——紀星沒接。 彼時已過零點。 他猜她可能靜音睡著了,還是明天再去,放下手機又不免暗笑自己。 他也有些累了,靠在座椅靠背上閉目養神,車進小區,手機響了。 極少有人在凌晨打擾他。 依然是那個陌生號碼,韓廷蹙了下眉,接起來:“你好?” 車廂里很安靜,許久無聲。 唐宋奇怪地回頭,就見韓廷手機拿在耳邊,眼睛盯著黑夜,不發一言。 過了將近一分鐘,他說了一個字:“好?!?/br> 唐宋察覺不妙。 韓廷放下手機,盯著虛空看了半晌,轉眸看向唐宋,平靜地說:“紀星在朱厚宇手里。他要兩百萬美金?!?/br> 唐宋怔愣,張了張口。腦子里第一反應是:看緊韓廷,不能讓他涉險。 韓廷卻很冷靜,吩咐:“你馬上報警。她應該是在小區被困的,里頭沒監控。但外邊都是大馬路,遍布攝像頭,查得到痕跡。聯系下我姑父還有蔣部長,請他們幫忙。務必,”他停了半刻,說,“保她安全?!?/br> “是?!碧扑未?,心頭稍松了口氣。 韓廷和往常一樣冷定,仿佛處理一個棘手的商業案子。 車停在門口,他下車進了家門。 唐宋守在門口按他交代地辦完一切,進屋給他匯報:“韓先生……” 一樓所有燈都亮著,異常璀璨,卻空無一人。 唐宋心中劃過一絲詭異的不安,沖上樓,書房里空空如也。 “韓先生!” 唐宋推開臥室門,一室死寂。他幾乎是驚惶地沖進衣帽間最里間,嘩地拉開一扇柜門,就見里頭原本整整齊齊摞滿的現金此刻已空掉大半。 唐宋心狠狠一沉,完了。 ☆、第71章 chapter 71 chapter 71 唐宋立刻沖出去, 才出衣帽間就聽見樓下車庫里傳來汽車發動的轟響。他沖上陽臺, 躍過欄桿, 踩著樹兩三步速降至地面,奔上草坪,卻不及韓廷的車飆上路, 一個漂移飛速滑向遠方, 尾燈在漆黑的夜里瞬間就沒了蹤影。 唐宋冷汗直冒,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出去:“老爺子,出事兒了!”他迅速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那頭,韓老爺子聽完他的講述, 語氣卻很沉穩,說:“你先冷靜。我覺著這事兒有蹊蹺。別碰上他出事兒你就亂了分寸,好好回想一下事情的來龍去脈,他都說了些什么?!?/br> 唐宋回想, 復述韓廷的話:“紀星在朱厚宇手里。他要兩百萬美金?!?/br> 說完,他自己一愣。 韓老爺子道:“一、他沒說綁架。這么關鍵的時刻, 說話卻不用最準確的詞語表達?不是他的風格。他就是在暗示你, 不是綁架。 二、兩百萬美金有三四十斤重,帶著跑路是個累贅。況且,他朱厚宇上億的產業都毀了, 只要兩百萬美金?” 唐宋立刻道:“朱厚宇開價只是個幌子。他要的不是錢?!?/br> 此話一出,他徹底冷靜,突然就明白了韓廷說的那番話是什么意思。 【你馬上報警。她應該是在小區被困的,里頭沒監控。但外邊都是大馬路, 遍布攝像頭,查得到痕跡?!?/br> 天網的攝像頭,朱厚宇會不知道?韓廷的關系網和辦事效率有多快,朱厚宇會不知道? 【聯系下我姑父還有蔣部長,請他們幫忙。務必,保她安全?!?/br> 找到位置后,朱厚宇可以被處理,但切莫傷及紀星。 韓老爺子輕嘆:“如果我這老人家腦子還好使,朱厚宇應該是尾隨小星星入室挾持?,F在,他就在小星星家里?!?/br> 他說:“至于韓廷為什么只暗示,不明示,你比我懂?!?/br> 唐宋當然懂。 韓廷清楚朱厚宇已被逼上絕路,早不在乎跑路,只想跟他同歸于盡。而他無法承擔另一種可能性的結果——朱厚宇在見到韓廷之前先見到警察,受刺激之下對紀星動手。因為他要的根本不是錢,也不是和解。 韓廷賭的,不過是搶在警方到來之前將朱厚宇的注意力從紀星轉移到他身上,隨后警方趕到,要抓捕要擊斃都隨之任之。 “我懂了?!碧扑蝿傄獟祀娫?,老爺子又低聲說了一句話,說完了,道:“有備無患?!?/br> 唐宋心頭一個咯噔,點頭:“好?!?/br> 凌晨的北京,車流稀少。 韓廷開著車在路上飛馳。夜色倒映在他清黑的眼瞳中,像不起波瀾的深淵。 朱厚宇電話里說得很清楚,他在紀星家。 唐宋破解他的意思要不了幾分鐘,警方速度也會極快。他只用先趕到,拖延幾分鐘就好。 只是想到電話那頭紀星隱約的嗚咽聲,想到過去一兩個小時,她被人控制在自己家中,他不知道她那種恐懼會有多深。 一兩小時前,紀星在小區行走,回頭碰到一只眼睛很亮的黑貓,把她嚇一大跳。她飛快跑進單元樓,拎著箱子上了五樓,拿鑰匙開了門就溜進去??赏蝗恢g,背后一只手伸上來捂住她的嘴,下一秒冰涼的刀刃貼在她脖子上。 紀星驚懼得渾身發涼,眼睛掃向涂小檬的房間,門是開的。她不在家。無法求救。 卻也慶幸她不在家,不然出來撞見,恐怕事態將急劇惡化。 她不知道身后人是誰,突遭威脅,沒反應過來,一動不敢動。 朱厚宇箍著她,一聲不發地進了屋,要關門。紀星驚恐不已,知道門一關上就完蛋了,求生的本能讓她扒著門不松手。 朱厚宇用力將她往門內拖,她滑到地面手腳扒拉,死都不松,只等樓道里有人經過??梢估锸稽c多,哪還有人。 掙扎中紀星看見了他兇神惡煞的臉,愈發驚惶,幾次被他扯下手腳,幾次又掙扎過去死死拉住門。 寂靜的夜里,兩人無聲地較量著。她被捂著嘴,嗓子里發出低微的嗚嗚聲,手上腿上全蹭紅了,脖子上也被刀刃割破了皮。 兩人就這樣爭斗了近三分鐘,她終于力氣耗盡,敵不過,被拖進去關上了大門。 朱厚宇把紀星扯進臥室時,人也是一身熱汗,低聲咒罵連連。竟不知這小丫頭片子擰起來這么難搞。 但深更半夜,怕引起動靜,他強忍了一番才沒打她罵她。他拿膠帶貼住她嘴,紀星起先還幻想跑出去,但他拿繩子綁住她手,完了拉緊她手上的繩子,刀抵上她喉嚨。 她哪里見過這架勢,嚇得直打抖。朱厚宇卻猙獰冷笑:“你他媽要怪就怪韓廷。我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樣子都是拜他所賜。十年!朱氏藥械開了十年。我一輩子的心血,被他毀得渣兒不剩。公司上千員工,一夜之間都沒了生計。全拜他所賜!我招他了????公司不賣給他就他媽使這種手段?!” 紀星閉緊眼睛,表情痛苦。 朱厚宇雙目怒瞪,壓低著聲音咬牙切齒:“你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他這個位置的人沒一個清白干凈,比x子還臟。朱氏藥械被指控干的那些臟事兒他自個兒全干過,還有更臟更黑的。他官商勾結,行賄謀私,壟斷吞并,陷害打壓小企業,你問問那些被他毀掉的企業公司,那些被他逼入絕境的老板跳樓前想的什么,那些員工都是怎么活下去的?我現在受審要坐牢十年?把他送上審判席,他得判無期!” 紀星面色煞白,眉心痛苦地揪起,她不肯去聽,不肯去想,把腦袋別過去。 他拿刀面將她的臉頰撥過來,獰笑:“你那公司不也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跟廣廈一樣的命。姑娘,照理說,我不該拖你下水??晌业娜松呀洓]活路了,他不讓我活,那咱就一塊兒玩完兒。你要怪就怪自個兒命不好吧?!?/br> 冰涼的刀面貼在紀星臉上,她看著他眼中絕望瘋狂的兇光,恐懼得腦子都轉不動了,只是瘋了般地想mama。她要是出事,mama該怎么辦。她眼淚大肆涌出。 “你也怕死?”朱厚宇見狀,罵罵咧咧,更是在她面前抖落韓廷做過的種種劣跡——靠非法手段截了哪個公司的救命項目,切了哪個公司的資金流,斷了哪個公司的供應商,如此種種。 紀星驚恐而茫然地聽著,已分不清他口中的“韓廷”是誰。 直到他終于打通韓廷的電話,威脅他立刻過來,否則將紀星從樓上扔下去。 紀星淚流滿面,嗚嗚直哭。 朱厚宇掛了電話把紀星拎起來,刀卡在她喉嚨上,眼里兇光直冒:“你再出半點兒聲,我割你喉嚨信不信?” 她顫抖著,死死忍住了不吭聲。 凌晨,朱厚宇挾持著紀星,走消防樓梯上了頂樓。 深夜的風很大,他把她扯到樓邊。紀星匍匐在地面,不敢往樓下望,身子骨全都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