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他無謂的態度讓樓皇后心里一驚,連忙道:“別怪姑母提醒你,此戰非同小可,只可贏不可敗,萬萬不可掉以輕心小覷了!” 樓樾頷首應下,淡淡道:“此去少則一個月,多則半年,王府和老夫人還得托付姑母多加照拂?!?/br> 見他應下,樓皇后心里的擔憂打消,她知道,只要他認真應對,此戰贏面很大。 為了打消他出征的顧慮,樓皇后寬慰的笑道:“你放心出征,王府和老夫人姑母都會幫你照顧妥當,你放心應對戰事就好……你母親那里,姑母也會用心,你放心吧……” 樓樾沉聲道:“還有一人……侄子要托付姑母照顧!” 看著他凝重的神情,樓皇后心里一怔,慈愛笑道:“無事,只要你幫大庸打贏這一場,姑母什么都依你?!?/br> 只要樓樾贏了這一場,太子之位固若金湯,樓皇后再無所求了。 “長信宮的宮女蘇流螢,姑母能在侄子征戰期間,保她平安嗎?” 如墨的眸光靜靜的看著漸漸色變的姑母,樓樾心里落滿冰雪。 瓊妃是在救蘇流螢的時候死在亂箭之下,還有之前別苑里的白果,樓樾知道,眼前一臉祥和的姑母已對蘇流螢動手了。 如今樓家如勢中天,若是沒有自己的暗中保護,姑母要弄死蘇流螢比捏死一只螻蟻還簡單。 那怕派了影衛留下來保護她,樓樾還是不放心,只有姑母親口答應放過她,他才能真正的放心。 鳳眸閃過寒芒,樓皇后怎么也沒想到,樓樾竟是會提出讓自己保護蘇流螢! 那可是讓她夜夜噩夢難寐的死敵! 相比寧嬪,如今對她而言,蘇流螢對她的威脅感更大,所以,樓皇后如何愿意放過她?! 而且讓樓皇后感到心慌的是,樓樾提出讓自己保那賤人平安,到底只是單純的讓自己加以照拂,還是他已知道了什么,知道自己要對那賤人下手了? 鳳眸微睇,樓皇后眸光死死的盯著一臉平靜的樓樾,臉上的形容有片刻的僵硬,語氣微涼道:“她如今是寧嬪的人了。有著寧嬪的庇護,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要姑母護她周全,小侄一定為太子打贏這場戰役!” 樓樾無比堅定的話語讓樓皇后身子一震! 拿蘇流螢一人之命,換下此次戰役大捷,還能讓樓樾死心塌地的輔佐太子贏得最后的帝位之爭,卻是太過劃算。 只要他贏了大戰,只要太子順利登基,一個小小的蘇流螢,有何畏懼?! 面容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樓皇后一邊往他碗里挾菜,一邊笑道:“先前姑母就說過,咱位樓家男兒一向風流,惟獨到了你這里,卻是出了個癡情種!” “姑母答應你,一定會好好照顧好她。等你凱旋歸來,姑母領著她親自去十里亭外迎你!” 春日里的雨水格外的纏綿。 樓樾一路行去,路旁的宮人都駐足恭敬的向他請安。 細雨迷朦,宮人穿著同樣的宮裝,梳著一樣的發髻,可樓樾還是一眼看到了垂首悄然站在墻角的熟悉身影。 目光落下,就再難舍分開。 從知道她與自己決別的真正原因后,樓樾壓抑的情感再次翻涌上心頭,酸澀難言。 腳步不由自主的朝她走去,走出兩步,想到她心里對樓家的深仇大恨,又默默的卻步…… 隔著層層雨簾,蘇流螢還是感覺到那道熟悉的眸光,心口一痛,眼淚涌出眼眶…… 她不敢抬頭去看他,更不敢讓他發現自己臉上的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聽到身邊宮人的議論聲,蘇流螢才從悲痛中回過神來。 怔然抬頭,雨中那道熟悉的身影早已離去。 蘇流螢心口空得難受,腦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卻是嗡嗡響個不停,周邊宮人的議論聲不絕于耳的灌進她的耳朵里。 “聽說三日后的上巳節樓世子也會參加,京城里的貴女們都按捺不住了……” “樓世子隔了三年再參加上巳節??磥磉@回是打定主意要娶世子妃了。噯,這回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子可以得到世子爺的青睞,真是羨慕啊……” 議論聲不斷,穗兒擔心自己的額頭上的傷口沾到水會留下疤痕,一邊拿手小心的擋著,一邊拉著蘇流螢往長信宮走,道:“流螢jiejie快回去吧,這雨越下越大了……” 可蘇流螢卻甩開她的手,徑直朝前跑去。 漫天細雨中,她怔然的朝著樓樾出宮的方向追去,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一片潮濕,心里更是淚水磅礴。 遠遠的看到了樓樾的背影,她怯怯停步,不敢讓他發現了。等他走遠,她再跟上前去,直到看到他走出宮門,踏上馬車離去…… 雨越下越大,她癡癡的站在宮門口,渾身被澆得濕透都舍不得離開。 想著他終是放下自己去接納其他的女子。想著他不日就要起征離開京城,這一去,不知何時可以再見他?想著北鮮此時還萬里冰封,他去到可還受得住,會不會像當年她那樣,凍得人都認不清? 雖然人人都說他驍勇善戰,可她還是擔心他會受傷…… 心里涌上無盡的悲痛與擔心,她心口窒痛,眼前一片迷蒙,卻有一把雨傘突兀的出現,遮住了她頭頂的雨簾。 怔懵回頭,卻是林炎一臉擔心的跟在她身后。 她一路追著樓樾過來,而林炎卻一路追著她過來…… 看著她臉上的傷情,林炎很痛惜,將傘全部遮在她的頭上,道:“春雨冰涼,小心風寒?!?/br> 蘇流螢像失去靈魂的木偶,被林炎拉著往回走。直到回到長信宮,林炎擔心她身體,幫她把脈時她才回過神來。 穗兒幫她拿來棉巾擦拭濕漉的頭發,蘇流螢突然想起之前一直想找林炎打聽的事,不由嘶啞著嗓子問道:“林炎,你知道太醫院里的老太醫中……有沒有在宮里當差超過十九年的?” 想弄清十九年前阿娘離宮的真相,只能從太醫院入手,看有沒有知道當年之事的太醫? 林炎不明所以,卻是認真的擰眉想了想道:“太醫院倒是有幾位年老的太醫,但是當差的年數卻不太清楚。不過我可以回去幫你問問?!?/br> 說罷,他好奇道:“你問這個干嘛?” 正幫蘇流螢擦頭發的穗兒不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蘇流螢苦澀一笑,并沒有回林炎的話,卻是回身指著穗兒額頭的傷口對林炎道:“她磕破了頭,你把上次給我的去傷疤的藥膏給她一份,免得她額頭留下傷疤來?!?/br> 林炎當即打開藥箱,拿出一個白瓷瓶子給穗兒,吩咐她的用量,倒是忘記方才自己問蘇流螢的話了。 穗兒很歡喜的接過藥瓶,一臉期待的問道:“林大人,用了這個膏藥,我額頭上的傷三日后可以好痊嗎?” 林炎點點頭:“你小心些,差不多可以好痊?!?/br> 聽了他的話,穗兒歡喜的笑了。 替蘇流螢送林炎出宮,轉身穗兒悄悄去了永坤宮,將蘇流螢方才問林炎的話一五一十的稟報給了樓皇后。 樓皇后并不意外,因為她早已猜到蘇流螢知道瓊妃的身份后,必定會對十九年前的事起疑。 可是,當年牽扯此事的太醫都被慧成帝砍頭陪葬了,任她如何查也是不可能查出什么來。 穗兒惶然的跪在樓皇后面前,小心翼翼的問道:“娘娘可有吩咐奴婢的?” 想著答應樓樾的事,樓皇后眸光一沉,冷冷道:“你只需好好替本宮監視她即可,其他的,不用你動手,千萬不可擅自行動?!?/br> 穗兒小心的點頭應下,樓皇后隨手從妝奩里拿起一只赤金的流蘇簪子扔給她,冷冷道:“這是本宮賞你的。只要好好替本宮辦事,監督好那個賤人和長信宮的一切,本宮一定不會虧待你?!?/br> 穗兒拿了賞賜歡喜退下。瓔珞繼續幫樓皇后梳妝,一邊遲疑問道:“娘娘真的打算放過她?” 樓皇后嘆息一聲冷冷道:“既然已答應樾兒,本宮自是要做到。相比她一條賤命,太子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再說如今皇上已對本宮起疑,避下風頭也是好的?!?/br> 但轉念想到樓樾對蘇流螢的執念,樓皇后不覺擰起了眉頭,冷冷道:“這次上巳節,可有出眾的貴女?讓她們一定要打起十二份的精神,若是能入了樾兒的眼,本宮當場賜婚!” 樓皇后此舉卻是希望有出眾的女子能吸引了樓樾的目光,從而讓他忘記蘇流螢。 這樣一來,沒了樓樾的庇護,她就可能毫無顧忌的除去她。 瓔珞那里會不明白樓皇后的心思,點頭道:“奴婢親自挑選過的,有幾名容貌才情出眾的,奴婢已暗下里叮囑過,更是將娘娘的意思也傳達,想必她們都明白,一定會在宴會上好好表現的?!?/br> “這次胡狄的蕭太子也會參加上巳節,上回他不是順路救過那賤人么。這次好好款待蕭太子,應該報答人家太子爺的,可不能疏漏了!” 瓔珞眸光一亮,面上涌上得色,鄭重道:“奴婢一定不負娘娘的‘美意’安排妥當的?!?/br> 因著樓樾被賜定國大將軍,手握重兵,樓家越發的得勢,而慧成帝也接連三日都歇在了永坤宮。 如此,樓皇后心里因寧嬪和蘇流螢引起的慌亂徹底放下。而寧嬪在蘇流螢勸慰下,也不再急于一時的尋仇,后宮一時間重復平靜。 每年的上巳節,不光京中身份顯貴的貴子貴女上云夢臺赴宴,宮里的宮女們也會打扮一新,歡歡喜喜的過節。 一大早穗兒就起床打扮起來,卻在打開自己的首飾盒時,愁悶起來。 首飾盒里太過簡陋,竟是找不出一件出挑的首飾出來。而樓皇后給她的流蘇金簪她不敢擅自戴出來,怕引起長信宮里的人的注意,從而發現她是皇后的人。 蘇流螢從前殿回來,穗兒嘆氣的盒上蓋子,將平時戴的普通珠花插到發髻間。然后過來幫蘇流螢梳頭發。 從鏡里看到畫了精致妝容的穗兒,蘇流螢突然覺得,重遇后的穗兒,好似與之前在司設局時不太一樣了。 之前的她大大咧咧,并不在意打扮,可這次來長信宮后,穗兒明顯看重起外表打扮起 她苦笑道:“不用了,我留在長信宮就不去云夢臺湊熱鬧了?!?/br> 之前不知道云夢臺的來歷,如今知道那是慧成帝特意為阿娘修建的。再去到那里,看到那滿目的桃林,只會勾起心底對阿娘的哀思。 而且今日樓樾也會在,她如何敢出現? 穗兒已是出手打散了她頭上的發髻,手腳麻利的幫她重新梳一個好看的發髻,笑道:“jiejie天天悶在這長信宮,如今春色正濃,而云夢臺上的桃花開得正是最好的時候,jiejie一起去看看吧。再說娘娘與其他后宮主子們都會去,jiejie不應陪娘娘一起么?!” 蘇流螢為了避開樓樾,方才已同寧嬪說過不去云夢臺的,而寧嬪也同意了。 所以她苦澀笑道:“娘娘有你與菲兒陪就好……” 然而,話還未就完,有小宮女跑來,說是寧嬪喚她。 來到前殿,寧嬪好奇問她:“你認識胡狄國的蕭太子?!” 蘇流螢微微一怔,半晌后才想起寧嬪說的竟是那個鬼面人蕭墨。 而上次在阿爹的墳前遇刺被他救下后,她暈厥過去,從那以后卻是再沒見過他。 她也問過蘭嬤嬤與樓樾,兩人都說蕭墨救下她后就走了,再無音訊…… 她不敢將蕭墨救她兩回的事同寧嬪說,只是道:“之前在宮里遇到過蕭太子……有過一面之緣……” 寧嬪聞言笑了,道:“你覺得是一面之緣,可人家太子卻是記下你了,這不,今日的宴會,蕭太子點名讓你跟前伺候?!?/br> 蘇流螢一怔,她沒想到蕭墨會來參加宮里的上巳節,更不明白他為何要點名讓自己去伺候? 寧嬪卻是很高興,道:“聽說這位胡狄太子性情乖張,一般人都伺候不了他,若你能 與蕭太子拉近關系卻是好的——對以后我們對付樓皇后也許有幫助?!?/br> 別說是她是宮女要聽從安排,單憑蕭墨對她的兩次救命之恩她都不能推辭,所以點頭應下。 轉念,她想到了初見蕭墨時,他也在龍圖閣。 胡狄國的太子戴著鬼臉面具,神神秘秘的出現在大庸存放檔案密卷的地方,他想干什么?他也是在找什么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