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蕭毓蕓雖此時身在江南,但一直惦念戰事。聽說北遼連失六座城池,正在心急如焚,此時接到王室寄來的家書,趕緊拆開來看。 讀信后她得知,原來母后要她去京城尋人,說那人有牽制宇文泓的辦法。 不知為何,她心中忽然想到一個人…… 但是不可能的,那個人,不是已經死了嗎? 她猶豫了一陣,卻終是打消了疑慮。此時最要緊的,該是想辦法扭轉戰況,為北遼爭取勝局才是。 她于是便立刻命人驅車北上,趕往京城。 十日后,京城。 金明池畔的茶肆里,蕭毓蕓終于見到了母后要叫她找的人,也終于印證了心間猜測。 她面前的男子一襲白袍,與從前的裝扮截然不同。 盡管額前一縷垂發遮住了半邊臉,她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宇文銘。 呵,竟然是宇文銘。 宇文銘知道是她來,并沒有回避,甚至投以淡淡一笑,來迎接她這個故人。 這叫蕭毓蕓驚異又不解,認出他的第一眼,怔楞問道,“宇文銘?你,居然還沒死?” 宇文銘扯著嘴角一笑,“怎么?你很希望我死嗎?” 說著將目光投向窗外,表情冷淡,“只可惜,天不亡我?!?/br> 他對自己的態度與之前大相徑庭,但蕭毓蕓此時顧不上這個,想來宇文銘籌謀多年,能從混亂中脫身,也絕非不可能的事,現在她有更要緊的事情要辦。 她趕忙問道,“是你給我母后去信,說有法子遏制宇文泓的?” 她語聲中帶著懷疑,宇文銘抬眸看她,“怎么?不相信我?” 蕭毓蕓厭惡他的這種態度,抬眼挪去一旁,冷聲道,“我若是不信,就不會來此,我的時間很寶貴,你有什么辦法,但說無妨!” 這曾是她打算下嫁的人,可那次有孕又滑胎的事,叫她看清了他的真面目,這個男人對誰都不曾有過真心,對自己,也不過是滿滿的利用罷了。 索性早已撕破了臉,而他也不再是從前那個宇文銘了?,F在的宇文銘不在乎蕭毓蕓怎么看自己,既然她開門見山,他也直言道,“既然兵力上無法與之抗衡,自然該從其他方面想想辦法。打蛇打七寸,想要牽制宇文泓,自然該從他最在乎的東西上下手?!?/br> “他最在乎的東西?” 蕭毓蕓想了想,嗤笑一聲,嘲諷道,“難道是那個貴妃?” 她不了解宇文泓,不過怎么著來看,這樣一個鐵血皇帝,都不像是兒女情長的人,一個女人能牽住他? 宇文銘垂眸給自己斟茶,淡聲道,“那個女人現在懷著他的孩子?!?/br> 說著端起茶杯,又道,“倘若一個女人不夠,還可以加上他的兒子,老娘。如此,夠不夠呢?” 他飲下一口茶湯,目光投向面前的女人,就見蕭毓蕓眸中一凝,問道,“宮中禁衛重重,你有何法子能弄到她們?” 宇文銘冷笑一聲,“我在宮中出生長大,在那里生活了十六年,難道會沒有個自己的人手?” 蕭毓蕓一怔,說得倒也是,倘若沒有人手,他上回不可能給宇文泓下得了毒……如此看來,此事似乎有點眉目。 蕭毓蕓神色松緩了些,又問道,“你要什么?” 他不會好心聯絡他們的吧,定然有所圖。 怕他提什么非分要求,蕭毓蕓又道,“你要知道,北遼現如今正在全力抵抗宇文泓,短時間內協助你奪位,不太可能?!?/br> 先把條件講好,畢竟經過上次的較量,就知道他不太會是宇文泓的對手。 宇文銘不是聽不懂她的意思,心間一沉,卻道,“無妨,我暫時也沒有這個想法,只有一個條件?!?/br> 蕭毓蕓警惕問道,“什么?” 宇文銘淡淡道,“事態但有好轉,將那些人交到我手上?!?/br> 只要戰況扭轉,管皇帝的老婆孩子加上老娘去哪兒呢!這不是什么難事,蕭毓蕓應了聲好,又問道,“你要做什么?” 剛才已經說好了,他們短時間內不會幫他奪位,莫非他想憑自己來要挾宇文泓退位? 宇文銘冷笑一下,眸中閃現兇狠,“不想做什么,只是想叫他嘗一嘗,一無所有的滋味?!?/br> 今日這樣的宇文銘,蕭毓蕓從沒見過,想來,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吧。 事不宜遲,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將他所說的那幾人弄到手才是,她又問道,“情勢不容耽誤,你需盡快告訴我,該怎么做?!?/br> 宇文銘道,“還好你們來的及時,沒錯過大日子。十六日之后,這些人會出宮,赴大相國寺籌神,你們籌備人手,到時想辦法動手?!?/br> “出宮籌神?”蕭毓蕓猶豫一下,“你確定?” 宇文銘道:“我居于宮中十六年,年年如此,絕無例外?!?/br> 見他語氣肯定,蕭毓蕓便點頭道:“好,我自會籌備人手,倒時見機行事?!?/br> 宇文銘嗯了一聲,沒多說什么。 ~~ 除過北遼戰場上接二連三的喜訊,西北邊境上,梁軍也將匈戎打得節節敗退,屢傳捷報。消息傳到后宮,眾人也是一派欣喜,無不稱頌皇帝英明神武,大梁國運昌隆。 腹中的胎兒如今已經六個月,加之天氣寒涼,穿衣厚實,靜瑤已經很有一番孕像了。 托腹中皇嗣的福,自打有了身孕,太后老早就發話叫不必天天去福寧宮早請,皇帝不在,她也可以多睡些懶覺。 但今日她依然早早去了福寧宮。 太后見她來,先關問了幾句腹中的孩子,接著又問道,“今日怎么過來了?天冷了,沒事不好出門,若是染了風寒,你雙身子的人反而麻煩?!?/br> 靜瑤道:“謝娘娘好意,臣妾一定好好注意著。今次一來是許久沒來早請,心里惦念,再者,還有大事要請您的旨意,眼看著仁顯太后的冥壽在即,今年可還如往年一樣準備?” 太后一聽,哦了一聲,嘆道,“哀家這陣子心思都在戰事上,竟險些把這件大事給忘了……” 說著又痛快發話,“照辦,陛下雖不在京,但這是高祖爺定下的規矩,不得有誤?!?/br> 靜瑤忙遵是。 她就說嘛,眼看著十日后就是仁顯太后的冥壽了,宮中老規矩都要盡心籌備的,今年太后怎么沒了動靜? 果然是忘了。 仁顯太后是高祖爺的生母,高祖爺建朝后即追封了老人家這個封號,每年逢母親的壽誕,都令宮中精心籌備,即使后來老人家駕鶴西去,這個規矩也不曾改過。 這是宮中秋末冬初第一項大事,每到這一日,宮中會舉行專門的祭禮,皇帝率皇族中的男丁在奉先殿敬香,各王府以及宮中都會派出女眷赴京郊的皇家寺廟大相國寺籌神敬香。 最初是專為仁顯太后舉行的祭禮,但到了后來,漸漸變成了皇家的一項重要祭祀活動,除過紀念仁顯太后,還有祈求神明保佑江山的意義。 太后想了想,又問道,“如今你身子重了,可方便出宮?” 靜瑤如實道,“回太后,如今六個月,臣妾自覺還好?!?/br> 太后便點頭,“說來也是,這大相國寺可是塊福地,哀家記得去年你帶著彥兒也曾去過,看來去拜拜神總沒錯的,叫這小家伙聽聽禪音,自有先祖神明保佑,將來福澤深厚?!?/br> 靜瑤垂首遵是。 她前世自從入了惠王府,便知道這項祭禮的重要性,而且大相國寺全國有名,她也想親自去一趟,趁機為遠方的男人求個平安順遂。 第一百二十二章 轉眼就到了仁顯皇太后冥壽這日, 十月二十二。 早起的時候天有些陰,靜瑤l立在窗邊,往外頭望了一眼,又回頭看了看剛剛起床的彥兒, 嘆道, “現在一天比一天冷了,今天沒出太陽,想來暖和不到哪兒去?!?/br> 倚波知道她在擔心什么,便從旁勸道,“不如叫小殿下留下?大相國寺雖說不遠, 但怎么也要半個時辰的路呢?!?/br> 彥兒才剛洗了臉擦了香露,這會兒由乳母扶著在地上學走路, 十個多月的小人兒了,小身板長得愈壯實, 耳朵也靈, 聽見娘親說話, 抬頭看了一眼, 便咧開嘴笑了起來, 露出了嘴里的四顆小白牙,模樣甚是可愛。 兒子笑得可愛, 靜瑤也忍不住彎起唇角, 小人兒見娘親也笑了,心里頭愈發高興,伸開胳膊拍小手, 兩個小手掌竟還拍的啪啪響。 小人兒興奮了一會兒,繼續學走路去了,靜瑤嘆道,“今年不同往常,算來是仁顯皇太后的百歲冥壽,陛下又不在京,彥兒雖小,好歹也是皇長子,若是連他也不去,像什么樣子?” 倚波也跟著嘆了口氣,點頭說,“也是,去年安王世子也是小娃娃呢,也照常去了呢。那就給小殿下穿暖和些,乳母們也備上手爐什么的,千萬別凍著殿下才好?!?/br> 靜瑤說好,又囑咐道,“趕緊去準備吧,等安王在前頭代陛下行完祭禮,咱們就該出發了?!?/br> 倚波點頭應是,出去指揮宮人們忙活起來,恰巧小廚房里送來了給彥兒準備的rou粥,靜瑤便坐在桌邊,親自喂小家伙。 她現如今身子不靈便,彥兒又到了活潑的時候,為了保護腹中的二寶,很多時候都不能再像從前那般陪著小家伙玩,所以只能時常給小家伙喂個飯,來彌補心間對彥兒的虧欠。 彥兒胃口很好,一見自己的小銀碗,便知道是飯來了,忙乖乖在自己專用的小椅子里坐好,等著娘親手中的小銀勺。 小家伙吃飯的時候最乖,一小碗rou糜粥很快就吃光,又等了一會兒,就聽見外頭有人請示道,“貴妃娘娘,車駕備好了,可以出發了?!?/br> 靜瑤揚聲道,“知道了?!庇址愿廊槟競儽鹦〖一?,一行人去了院門外,登上了馬車。 宮中的馬車當然要平穩的多,但為了照顧靜瑤,車隊還是放緩了速度,因此等到達大相國寺,愣是比往年多花了半個時辰。 各府的王妃早已在此恭候,寺廟中也早已準備好,因為自己,叫眾人候了這么久,靜瑤有些愧疚,下車后找了個空當,特意去跟同樣大著肚子的安王妃邱氏道了個歉,“叫王妃久候了,是我的罪過?!?/br> 邱氏趕緊笑道,“貴妃娘娘言重了,臣妾其實也剛來不久,您不必在意?!?/br> 兩人都挺著孕肚,月份也都差不多,倒是格外投機些,在一處閑聊了幾句,就聽見寺中響起佛鐘,大約是祭禮要開始了,等會兒眾人需按照尊卑長幼,依次向佛像敬香叩拜,今次來的人除過太后及幾位太妃便是她的位份為最高,靜瑤便與邱氏暫時告別,去了前面。 而此時,與大相國寺相隔不遠的一座山頭,正有人密切關注著此處的狀況。 有手下進到房中稟報,“公主,寺中籌神已經開始?!?/br> 蕭毓蕓立起身來,“看來時機已經到了,動手吧……” 話還沒說完,忽聽一旁的宇文銘打斷,“此時各王府人馬都在,且大相國寺中禁衛重重,這個時候動手,難度最大,唯恐得不償失?!?/br> 蕭毓蕓愣了愣,忙問道,“那要到何時?” 宇文銘答道,“再過一個時辰,她們籌神完畢踏上歸程,那時候,最易得手?!?/br>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這叫蕭毓蕓忍不住懷疑,“再過一個時辰?你能確定?” 宇文銘道,“當然,年年都是這個時辰返程,不會有錯?!?/br> 左右已經到了這一步,蕭毓蕓估算了一下自己的人手,這畢竟是在大梁,還是有限的,若是與大梁的禁衛軍們真刀真槍的動起手來,損失慘重得不償失。一番權衡之下,只好暫時按耐住,聽了宇文銘的建議。 她同手下發話道,“再等等,時刻注意著些?!?/br> ~~ 因為心里頭有所牽念,靜瑤在佛前祈禱的時間就長了一些,一旁的彥兒見娘親闔著眼皮口中默念著什么,模樣十分虔誠,也不免心生好奇,叫乳母扶著,學娘親的樣子給神像磕頭,笨笨憨憨的模樣直教人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