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他輕捏掌中柔夷,雖得了她的安慰,心中愁緒卻仍是無法放下,又同她道:“此次叫你受罪,還是由朕的疏忽造成,倘若朕昨夜及時將那沾染了香味的中衣換掉,你今日便不會受驚了……” 靜瑤卻搖搖頭,“所幸王院判說臣妾與孩子都還好,陛下就不必如此自責了,再說,倘若那香味果真有異常,那您豈不是也受了害……”她說著語聲一停,趕緊來關懷他,“臣妾方才只顧著自己,一直忘了問您,陛下現在覺得如何?身體可有影響?” 宇文泓搖搖頭,剛想說沒有,就見門外頭傳來了動靜,內廷監總管杜忠前來回話了。 宇文泓叫靜瑤好好休息,自己去到外殿見杜忠,只見杜忠手上拿了個不大的瓷瓶,躬身同自己回話說,“啟稟陛下,奴才在昭純宮外的蓮池內發現了此物,里面正是薔薇膏,從浸水的程度來看,應是才扔下去沒有多久?!?/br> 宇文泓聽完,只撇過一眼,忙叫人去找來王正乙,吩咐道:“你來看看,這里面是何物?” 王正乙立刻應是,將杜忠手中瓷瓶接過,當著宇文泓的面仔細查驗。那瓷瓶雖然泡了水,但所幸密封得還不錯,里頭得膏體仍還有很強的余香。而經過與宇文泓那件中衣上殘留的氣味對比,很快,王正乙便得出了結論,向宇文泓稟報說,“陛下,老臣可以確定這瓷瓶中的膏體為合歡散無疑?!?/br> 內殿中的靜瑤聽見動靜,心里一定,而頭一回聽說此種東西的宇文泓卻是眉間一凝,問道:“這是何物?” 王正乙垂頭道:“這是一種催情藥物,且有種特別之處,倘遇上酒,還會起到致幻的作用,正常的人接觸,無非是催發情欲,但若是叫孕中婦人聞見,恐會引起小產,此種跡象,與貴儀娘娘所說的癥狀恰恰符合,只是不知……陛下可有異常?” 宇文泓吐出心中的郁氣,點頭說,“沒錯,朕昨夜的確是出現幻覺了?!?/br> 難怪他會將別人認成阿淳,原來不怪他飲酒,罪魁禍首在此! 此時還用說什么嗎?昨夜這女人來到乾明宮,身上便藏了此種東西,使他認錯,與她糾纏的時候,自己身上也沾染了,后來他去到棠梨宮,一時疏忽又叫阿淳聞見,才從而導致今日的險情…… 事情至此已經很清楚了,宇文泓止不住的在心里自嘲。 這就是他的家!真是什么亂七八糟的女人都有,上回那個下毒害阿淳,今次這個居然直接給自己下了藥…… 他心內使勁嘆口氣,然而自嘲過后卻是止不住的怒氣,給自己下藥,這個女人實在是膽大妄為! 他喚了聲杜忠,杜忠立刻上前兩步聽候差遣,可人到了跟前,他卻又猶豫了一下,原想叫杜忠把那個女人提到這里,但忽然想到阿淳還在休養,吵到她可就不好了,于是臨時改了主意,只道,“備輦,去見見這個女人?!?/br> 杜忠與福鼎在面前齊齊應了聲是,宇文泓便打算抬腳,哪知他話音剛落,卻見外頭來了人,卻是陳尚宮。 宇文泓皺眉問,“陳尚宮此時來做什么?” 昨夜的事太后也有份,若非她指派淑妃,何至于有今日這檔子事?因此現在一看見與太后有關系的人,他就頭疼。 而陳尚宮此番正是奉太后命前來,聞言忙向他行大禮,稟報道:“太后方才聽聞李貴儀身子不適,心中甚是掛念,特派奴婢前來慰問?!闭f著見堂中并沒有靜瑤,趕緊問道:“不知貴儀娘娘現在如何了?好端端的,怎會動了胎氣?” 宇文泓冷冷的,只簡單說,“阿淳正在休息,就不要過去打擾了。至于為什么動胎氣,朕正在追根溯源,你若是感興趣,不妨一起去看看?” 陳尚宮一頓,這就是要自己同去的意思?看來果真來的正好,她只好應聲道:“奴婢聽候皇上差遣?!?/br> 宇文泓沒有什么廢話,嗯了一聲,便帶著人去了淑妃所在的昭純宮。 外殿安靜了,皇帝帶著一行人離開,靜瑤卻難以完全放下心來,雖然現在矛頭已經指向了昭純宮,但淑妃必定不會輕易認罪,她可不能眼看這個女人又逃脫。 她忙把倚波叫過來,說,“你也去昭純宮一趟,見機行事,無論如何,不要叫她狡辯成功?!?/br> 倚波點頭說好,“你安心躺著,等我的消息?!闭f罷趕忙出門追御駕去了。 ~~ 昭純宮。 原本從福寧宮回來后,淑妃以為事情已經了了,哪知沒過多久,竟見內廷監來搜宮,說要找東西,她內心不由得一慌,莫非合歡散的事情已經敗露了? 但好在她先行一步,叫落英將罪證處理掉,面上一直佯裝鎮定,誰知竟見宇文泓帶了諸多人手前來。 “陛下駕到?!?/br> 福鼎一聲高唱,叫人心驚膽戰,很快那高大身影邁進殿中,臉上的怒氣不亞于那日在重華宮。 淑妃眼見宇文泓這幅樣子,不由得頭皮發麻,但現在是關鍵時候,她必須得撐住,不能亂了心神,反正不管怎樣,他們在自己的地盤上找不到證據,只要自己抵死不認,宇文泓是沒有辦法的。 她一臉病容的行禮,假裝并不知情,故作虛弱道,“臣妾參見陛下,陛下怎么忽然駕臨,還帶了這么多人?” 想到這女人的所作所為,宇文泓都懶得看她一眼,只冷聲道:“關于昨夜之事,你可還有什么話說?” 淑妃心中一慌,然而他不明說,她自然不能主動提及,只得假意不懂,道:“臣妾知罪,昨夜知道陛下將臣妾認錯之時就該主動澄清,不該叫陛下產生誤會……” 她故意繞過那合歡散的事,說著根本無關的話,卻叫宇文泓心里更加鄙夷。 他連話都懶得同她說,只抬抬手,示意福鼎問她,福鼎心領神會,上前幾步,打斷淑妃說,“娘娘且慢說這個。您大概還不知道吧,今早棠梨宮的李貴儀身子不適,經御醫診斷后發現是受了合歡散的影響,而這合歡散,竟然被摻在了薔薇膏中,不小心沾到了昨夜陛下身上所穿的那件中衣上……” 話說到此,眼見她眉間微微一凝,福鼎頓了頓,又問道,“所以陛下方才是在問,娘娘對此可有何解釋嗎?” 怪道內廷監忽然來搜宮,果真是那合歡散出了事,只是淑妃現在才明白,明明自己幾乎全身而退,現在卻為何還是失敗,原來還是那個女人…… 她心里暗自咬咬牙,面上卻裝作驚訝道:“李貴儀不舒服了?那她沒事吧?她身懷皇嗣,可千萬要小心些才是……”說著瞥見宇文泓愈加緊鎖得眉頭,她趕忙又道:“可是福公公所提的什么散,本宮并不知情?!?/br> “是嗎?”聞言宇文泓終于忍不住出了聲,那眸中的寒芒瞥過她后,又朝杜忠看了一眼,杜忠于是幾步上前,又問淑妃道:“奴才方才在昭純宮旁的荷塘中發現了摻有合歡散的薔薇膏,又不知娘娘作何解釋?” 聞言只見淑妃一驚,荷塘? 今早叫落英去處理的時候她沒問過,并不知落英將東西扔到哪兒去了,眼下杜忠這樣說,莫非東西真的被找到了? 她有心想去看落英,卻生怕被人察覺,只得暫且按耐住不動,腦間拼命思考,該用什么說辭…… 杜仲說完,便將那瓷瓶取了出來,淑妃的一顆心登時狂跳不止,眼看著幾乎要跳出胸膛,然而卻在看清杜忠手中瓷瓶的樣式后忽然一頓。 那個瓶子,根本不是她先前丟棄的那只…… 這分明是有人刻意栽贓,要套自己的話??!淑妃霎時明白過來,心里安定了些,忙道:“公公在說什么?本宮當真聽不懂!這東西既是在昭純宮外,又與本宮何干?難道你們在路上隨便撿來個什么東西,也都能栽到本宮頭上?這未免有些太過牽強吧!” 她果然是不認的,人群之中的倚波察覺時機成熟,忙站出來,跪在宇文泓面前道:“請陛下明鑒,容奴婢為我們主子發聲?!?/br> 宇文泓認出了那是誰,便頜首道:“允?!?/br> 倚波同他謝了恩,而后便道:“淑妃娘娘愛用薔薇膏,這一點后宮皆知,司珍處每年都會進一批上等薔薇,專為娘娘研制薔薇膏。而昨夜只有娘娘在乾明宮服侍陛下,陛下中衣上的薔薇香難道會憑空而來?” 關于昨夜在寢殿里發生了什么,只有宇文泓與淑妃最清楚,倚波這樣一問,宇文泓心間一凝,又將那寒芒一樣的目光掃了過來,叫淑妃不由得一頓,簡直遍體生寒。 是,昨夜機會難得,她為了事成,將合歡散摻在薔薇膏中,又特意在身上涂抹,宇文泓將她認錯糾纏之時,必定會沾染無疑,這一點是不可否認的。 此事對與宇文泓來說是羞恥,他不愿拿到大庭廣眾下說,但彼此是心知肚明的,淑妃逃不了。 淑妃還沒來及辯解,就見倚波又道:“淑妃娘娘若說陛下中衣上的味道并非源自于你也可,但您自己穿過的衣裳總不會說謊吧……”說著看又向宇文泓,“奴婢斗膽請陛下派人去浣衣局查查,找出淑妃娘娘昨夜穿過的衣裳,相信應不會有錯的?!彼鐚⒛且律阉突亓虽揭戮?,且悄悄交代過那里的熟人,一定不可洗,且為了落實罪證,還特意又在上面涂了薔薇膏,淑妃是逃不了的! 聞言只見淑妃眉間一凝,宇文泓卻當即允道:“可行,杜忠?!?/br> 杜忠馬上回話,“奴才這就去?!闭f著退出了昭純宮,往浣衣局而去。 直到此時,淑妃才忽然回過味來,照往常來說,她早上換下的衣裳,哪里會等到現在還沒洗?這丫頭居然膽敢叫人去浣衣局找自己的衣裳,莫非今日這一切都是棠梨宮設計好的? 她頓覺不好,開始拼命想退路,然很快就見杜忠返了回來,手里果然捧著自己昨夜穿過的那件煙羅裙。 這下還要狡辯嗎? 宇文泓冷哼道:“朕倒想看一看,你還要說些什么,可要朕把御醫叫來,鑒定你的衣裳上是否有那種下三濫的東西?” 淑妃面色頃刻慘白起來,她現在該怎么說,才能逃脫自己的嫌疑?或許她可以說,自己并不知情,并不知道究竟是誰往香膏里頭摻了合歡散,可是宇文泓能信嗎?他現在滿臉的厭惡鄙夷,恐怕已經不信自己的辯解了……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了過來,就等著看淑妃認罪,然而忽然之間,卻聽見一個女子呼喊,“請陛下明鑒,不關娘娘的事,娘娘是冤枉的,請陛下明鑒!”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從人群中出來一個女子,隨話音撲通一下便跪在宇文泓面前,不是別人,正是淑妃的貼身宮女落英。 作者有話要說: 妖比較狡猾,所以收起來有些費勁兒,不怕不怕哈~~ 第八十一章 今早是落英親自處理的東西, 她當然曉得這罐薔薇膏是假的, 但這衣裳明晃晃的擺在面前, 卻是無法辯解的,怪只怪自己早上一時大意, 未替主子將這件裙子處理掉, 才叫棠梨宮抓住了把柄,要致主子于死地。 落英咬著牙從人群中沖了出來, 咚咚朝皇帝磕頭,顫聲道:“求陛下明鑒, 這不關我們娘娘的事, 是奴婢自己的主意,娘娘她是不知情的……” 但宇文泓的語聲里充滿質疑, “你的主意?可笑,你為何要這樣做?” 落英方才就想好了,那日是她勸主子早日懷上皇嗣的,所以倘若主子果真栽到這上頭,自然得她替主子收場才是!她道:“奴婢見娘娘自打入宮,三年來一直獨守空房,心中替娘娘不公, 便想到了這個主意, 將合歡散摻在娘娘最愛的薔薇膏里, 利用娘娘去乾明宮的機會,替娘娘涂在身上,妄圖令陛下垂青娘娘……從頭到尾, 娘娘對于這一切并不知情,這都是奴婢一人的主意……” 淑妃眼睜睜的看著落英替自己攬罪,知道此番落英已是必死無疑,心中雖痛,卻不敢為她辯護。只得在旁假意指責,“你這個丫頭,實在是荒唐,你,你怎么能做這樣的事?” 落英泣不成聲,她難道不怕死嗎?但這是最好的選擇,因為一旦淑妃獲了罪,自己作為近身的仆人,必定落不到好下場,還不若現在獨自赴死,保全主子。 眼看著這兩人演戲,倚波在旁直恨得牙癢癢,她才不信淑妃會不知情,可是事到如今有人頂罪,是不是拿她沒辦法了? 而此時,卻又見陳尚宮在旁發話,“還請陛下息怒,冤有頭債有主,既然此番是這個丫頭生事,那論罪懲處便是,可千萬別氣壞了您的身子,因小失大?!?/br> 因小失大四個字格外清晰,背后另有隱意,陳尚宮在提醒他,現如今惠王還未除,不可輕易失去衛國公府的支撐。 宇文泓眸光一凝,發話道,“說的不錯,是該論罪懲處?!?/br> 宇文泓終于發話,看向已是面無血色的淑妃,不露喜怒道:“你協理后宮也有些日子了,即是你的人,那你便來說說,這丫頭該如何辦?” 淑妃心間一緊,看向抖如篩糠的落英,咬牙道:“她擅作主張,使用禁藥,論罪……當誅?!?/br> 宇文泓點頭,不露喜怒,“說得好!”說著看向杜忠,“拖下去,庭前杖斃?!?/br> 殿中眾人心中都是一頓,庭前杖斃?這就是要在門外當場處置了這個丫頭??! 淑妃更是差點當場跌倒在地,皇帝實在是狠,這樣叫落英死在自己面前,豈不等于要了自己的命? 她張了張嘴,“陛下……”想替落英求情,然還沒等到開口,就聽皇帝冷笑一聲道:“怎么?要替她求情?‘其罪當誅’這四個字不是你剛才自己說的?” 這一笑實在叫人遍體生寒,淑妃想到那日徐婉儀的下場,頓時膽戰心驚,終是不敢再說些什么。 殿中鴉靜無聲,杜忠不敢耽擱,立刻招呼人上前,將早已是面無血色的落英架住,眨眼的功夫就拖了出去。 院內很快就直起了家伙,昭純宮很快就被落英的慘叫聲充斥,內廷監的人下手毫不留情,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沒了動靜。 昭純宮內死一般的寂靜,血腥充斥著整座庭院。 眼睜睜的瞧見落英就這樣沒了,死狀更加慘過當初重華宮的那個燕兒,方才那慘叫聲擊打聲一聲聲割在心上,淑妃此時已經瀕臨崩潰。 然沒容她有喘息的機會,就聽宇文泓繼續冷聲道:“你的人犯了事,你也脫不了干系,陳尚宮,傳朕旨意,即日起,淑妃褫奪封號,降為婕妤,奪去協理六宮之權,禁足半年,面壁思過?!?/br> 一瞬間猶如五雷轟頂,淑妃再也無力支撐,徑直跌倒在地,降為婕妤,婕妤……皇帝果然夠狠,先叫她眼睜睜的看到落英的死狀,又再將她降為后宮中低到不能再低的婕妤…… 皇帝金口玉言,一旦發話,不可逆轉,陳尚宮忙躬身接旨,“奴婢領命?!钡攘艘粫?,見淑妃沒有行動,便在旁催道:“鐘婕妤,該領旨謝恩了?!?/br> 淑妃的娘家衛國公府姓鐘,現如今被奪了封號降了級,自然該是鐘婕妤。 她原就染了風寒,如今一下受此打擊渾身沒了一絲力氣,落英沒了,余下的雪鳶便趕緊上前將她攙著,跪下行禮道:“臣妾謝陛下?!?/br> 宇文泓卻不再看她,又對陳尚宮及杜忠道:“上一次是斷腸草,今次又是合歡散,傳令下去,即日起嚴查后宮禁藥,如有違者,格殺勿論?!?/br> 兩人趕緊遵是。 宇文泓說完,徑直起身出去,不再停留。 ~~ 御輦從昭純宮出來,宇文泓原想去看看靜瑤,哪知半途遇見了前來找他的福壽,道是前朝有要事奏稟,他只好命御輦調整方向,回了乾明宮,走前叫倚波給靜瑤傳了話,讓她好好休息,晚間再過去看她, 倚波知道靜瑤正在等她的消息,一路不敢停,趕忙回了棠梨宮,進到內殿后,馬上同靜瑤講述方才事情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