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春雨松了口氣,吃一點也比不吃強,回頭太后問起來,總不至于挨板子不是?他放心的領著人把御膳撤走,留下福鼎在旁聽吩咐。 晚膳過后時間還早,宇文泓又不用去陪哪個妃子,因此還是在暖閣里看折子。福鼎琢磨了老半天,自認終于找了個不錯的開頭,開口道:“咦,怎么沒見著妙淳姑娘?” 宇文泓嗯了一聲,“朕叫她休息去了。怎么,你找她有事?” 福鼎腹誹,除了您,誰敢找那位美人有事啊,臉上淡笑道:“奴才沒什么,就是覺得似乎半天沒瞧見姑娘了,也不知她用飯了沒?” 話至此,原本就心不在焉的陛下終于放了手中的折子,皺眉問道:“她沒吃飯嗎?” 這丫頭,該不會氣性大的連飯都不吃了吧! 福鼎道:“方才奴才似乎聽說姑娘回值房后就沒出來,大約是沒用飯吧,也不知是不是病了,需不需要替她傳御醫?” 聞言宇文泓眉頭皺得更緊了,嚇得福鼎趕緊閉住了嘴。 沒想到她氣性這么大,居然連晚飯都不吃了?不過就是被他親了親而已,犯得著這么生氣? 只是他才理直氣壯的這樣想著,心里又有另一個聲音來質疑自己,“不過”只是親了親?呵,恐怕若不是她反抗,你斷斷不會只是親一親罷? 呃……他心虛了,的確,如果她當時不反抗,沒準兒他就要做成那晚的夢中未來得及做的事了…… 想到這個,他又開始走神,回想方才欺負她的那一幕,像是吃了人世間獨一道的美味,此時回味悠長,忍不住向往……神游了一會兒,待思緒轉回來,他就更有些焦躁了。 他不是惡霸,不喜歡吃強扭的瓜,所以該盡快叫她接納自己才是。 可該怎么安撫她? 他想了一陣,發話道:“她喜歡吃什么?叫尚膳監做好送過去,不吃飯怎么行!” 就是,回想那羸弱的小身板,那么瘦弱,一點力氣沒有,人說地肥了才能養出好莊稼,這么瘦,將來可怎么為他生孩子! 福鼎得了吩咐,馬上應是,大膽的重新攢出笑來道:“聽說妙淳姑娘喜歡吃梅花香餅及七巧點心,奴才這就叫人去做?!?/br> 語罷就要出去,卻被皇帝一攔,宇文泓不放心的道:“大晚上的,只吃些點心怎么行,再叫人做碗牛rou湯面送過去?!?/br> 牛rou湯面是他愛吃的,這么做,委實算是真心實意的體貼了??蓱z他剛才自己都茶飯不思,這陣子卻如此細心的為她著想,福鼎心里早就明白了,痛快的應了個好,馬上出去傳話了。 ~~ 靜瑤獨自躺了半個時辰,連燈也懶得點,在一片昏暗里輾轉反側了許久,漸漸地,竟有了些困意。 心里頭絕望,連衣裳都懶得換了,就這么睡過去吧,她想。剛閉上眼睛,忽然聽見外面有人篤篤敲門,還伴隨著喚她的聲音,“妙淳姑娘,您開開門?!?/br> 她無奈,只好起來,簡單攏了攏頭發,便去開門。 剛才聽出了福鼎的聲音,然等到門打開,她還是吃了一驚,福鼎領著兩個小太監,手上托盤里都放著飯菜,熱氣騰騰的散著香味。 她愣了一下,“總管……” 福鼎漾著一臉的笑,“聽說姑娘不舒服,連晚飯都沒吃,這可怎么行?這大冬天的漫漫長夜,您這身板可經不得餓。陛下體貼您,特意叫尚膳監為您另做了晚飯,這不,還叫咱家親自給您送來了!” 他叫人給她送飯? “這……”靜瑤愕然一下,但當著福鼎,又不好說什么,只得硬著頭皮道:“奴婢謝陛下隆恩?!?/br> 皇帝賞的飯,就像皇帝下的圣旨一樣不容人拒絕。她知道沒有退路,還想行個大禮來著,福鼎趕忙將她一攔,“陛下發了話,叫姑娘不必多禮,先用飯再說?!闭f著就沖那兩個小太監發話,“還不快給姑娘送進去!” 小太監們齊齊應是,靜瑤只得將人讓進屋里,只是她剛一直沒點燈,屋里黑兮兮的,福鼎吆了一聲,“您怎么不點燈啊,這黑咕隆咚的多憋悶?!闭f著就自己掏出火折子來,要為她點燈。 福鼎好歹是近身伺候皇帝的,靜瑤哪里敢用他,想自己過去點燈,哪知他已經弄好了,一邊為她罩燈罩,一邊道:“姑娘別動手了,趕緊趁熱吃吧,您瞧瞧,是不是都是您愛吃的?實話告訴您吧,那道牛rou湯面是陛下喜歡吃的,特意叫賞給您嘗嘗呢!” 靜瑤朝桌上看了一眼,果然瞧見幾碟自己喜愛的點心菜肴,以及一碗湯清色白賣相甚好的牛rou細面。 她只得又道了聲謝,福鼎把那兩個小太監打發了出去,又壓低了聲音的跟她道:“那個……姑娘請恕我多幾句嘴啊,我在御前當了這么這么多年的差,這還是頭一次見陛下如此體貼誰呢,您在陛下心里不一般,以后我們還得多仰仗您呢!” 她艱難的哂笑一下,趕忙要解釋,“總管誤想是會了,我何德何能受到陛下青眼?不過是陛下向來仁慈吧?!?/br> 這話說得靜瑤自己都有些心虛。 福鼎微微搖了搖頭,“姑娘不必謙虛,咱家便是再笨,這些還是看得出來的,陛下確實仁慈,卻并非對誰都如此?!?/br> “還有件事,咱家想拜托您,”他頓了一下又道,“陛下今晚瞧著心情不甚佳,我這個笨腦子竟也猜不出個為什么,咱們都是御前當差的人,主子心里美,咱們差事也好做些不是?所以煩勞您明日見著陛下,在旁勸勸,您的話想必一定合陛下心意,比我們這些人強多了,是不是?” 難為福鼎這一長串話,不就是叫她明天給皇帝個好臉子嗎!這果然是個察言觀色的好手,什么也瞞不過他。 福鼎也不等靜瑤回話,說完便趕緊告辭,笑道,“您瞧我這啰嗦半天,都耽誤您吃飯了,您趕緊趁熱用,罷了好好歇息,我這就回御前伺候去了?!?/br> 靜瑤趕緊跟他道謝,福鼎一臉客氣的笑,從她房中退了出去。 重新關上門,靜瑤回到桌前,只她一人用飯,送來的菜式并不多,卻樣樣精致,她凝眉望著這些飯食,輕輕嘆了口氣。 先前心里煩悶,相跟著沒有胃口,可便是再沒胃口,她也還是得吃,這是皇恩,倘若明天原封不動的扔出去,又是一樁罪過,宇文泓不與她計較便罷,哪天真要拿捏她,這就是死罪。 她拿起筷子,挑了一縷面條送進嘴里,原本沒報什么希望,卻沒想到,出乎意料的好吃……先前不張嘴還好,一旦嘗到了飯香,餓意便如開了閘的洪水,一下涌了出來,把她方才的戒備徹底沖塌了。 鬼使神差的,她竟一口接著一口,將那碗湯面給吃了個干凈。 吃完還又嘗了兩塊點心,以至于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的時候,還仍得肚子里被填的滿滿的。 唔,這樣也好,吃飽了才有力氣想辦法,她躺在松軟的被中,如此安慰自己。 ~~ 晚間臨睡前,宇文泓特意又問福鼎:“送去的飯……她吃了嗎?” 福鼎忙答道:“陛下放心,妙淳姑娘吃得很好,空盤子都撤出來了?!眹K嘖,這回可是動了真心了,這么點小事,居然也能惦記到現在…… “嗯?!庇钗你鼞艘宦?,面上看不出來什么,心里卻大大松了口氣。 靜瑤不笨,冷靜一夜后,第二日再面對他時,便盡量保持如從前一樣恭敬的態度,他是喜怒無常的老虎,高興的時候任你擼毛,哪天露出真面目來,張開血盆大口,只管叫你尸骨無存,她再氣,也不敢與他明面上較勁,給他甩臉子看。 宇文泓下朝后更衣,而后進了御書房,一路沒看見她,心里初時還有些忐忑,回到御書房后坐定,她及時送了茶進來,茶杯落在桌子上的瞬間,他悄悄覷了覷她的臉色,見她神色平靜,已看不出昨日的情緒,心里總算又好了一些。 重新把注意力投到案前,見有司禮監遞上來的信件,他略翻了翻,猛然瞧見了熟悉的字跡,拿出來一看,發現是大理段濡塵寫給他的。 信件并不長,他很快看完,唇角不由得微勾,看得出來,心情大好。一旁的福鼎心生好奇,正暗自猜測,忽然聽見皇帝自己道:“下月段二進京,朕許久沒見他了,此次定要好好聚一聚?!?/br> 段二既是大理濡塵王子,因在皇室行二,所以陛下給他起了個如此親切的外號,段二王子生性豁達隨和,福鼎挺喜歡他的,他與陛下的確有日子沒見了,因此聽說他要來,也很高興。 說完這一句,福壽御書房外守門的福壽忽然推門進來了,請示道:“陛下,太常寺卿許大人求見?!?/br> 明日是上元節,又是要行朝儀宴享的大日子,太常寺與光祿寺要來請示他的意見。 他點頭叫進來,福壽便趕緊退了出去,趁著門開,他不由自主的向外望了一眼,正瞧有位美人在專注打理那盆天雨流芳,她甚是仔細的擦拭葉片,眼神專注,動作輕柔。 不知怎么,宇文泓竟忽然羨慕起那盆花來。 ~~ 上元節。 今日的朝儀與元正那日差不多,一大早起,宇文泓就更好冕服去了奉天殿。 由于前日的事,他收斂了許多,沒怎么招惹靜瑤,更衣這類事也不用她,如此靜瑤也輕松了些,只在他出乾明宮的時候與宮人們一同拜別他,眼角望見那一身的玄色冕服甚是張揚威儀。 主子一離開,宮人們便放松了下來,今日佳節,宮廷處處需要裝點,早晨起乾明宮各處也開始懸掛燈籠了,手腳靈活的小太監們爬高上低,較平時活潑許多,掌事的太監在底下叉腰訓斥,叫他們安生些。 這樣的宮廷與平時不同,陡然間生出許多趣味與生氣,靜瑤在游廊里看著,心情也漸漸好了起來。 忙活了一個早晨,宮燈總算都掛好了,雖然還沒到天黑,但這個時候隨風搖曳,已是一道美景了。 今日皇帝不在御書房或者暖閣,靜瑤不必伺候茶水,一下清閑下來,沒什么事可做,就立在廊下看燈,雖說宮燈的形制都差不多,但上繪的圖案各有不同,一盞一盞的看下來,打磨時間倒是不錯。 猶記得小時候,每當上元夜,家里人也會帶著她看燈,自己府中的看厭了,就去外面看,青州最熱鬧的同順大街,每年都有燈會。 她是乾明宮唯一的女官,恐怕除過福鼎,也沒人能稱得上她的上司,如今福鼎隨侍御駕去了,留下來看家的福壽巴結她還來不及,根本不敢輕易差使她,是以她在乾明宮后院里無所事事的看了一個上午的燈籠,竟也沒人管。 宇文泓在奉天殿行完朝儀,回來更衣,察覺一路沒看見她,便問了問福壽,福壽樂呵呵的道,“回陛下,妙淳姑娘在后院瞧燈籠呢,一個一個數得可認真了?!?/br> 宇文泓愣了愣,隨后嗯了一聲,倒也沒說什么。 心里始終惦記著那個人,畢竟從那晚上開始,還沒單獨說上幾句話呢,鬼使神差的,更完衣后,他誰也沒帶,悄悄的一個人去了后花園。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作者先攢攢力氣,預備著周末放肥章哈。 皇桑:媳婦兒聽話,多吃點兒,養肥身體才好給朕生兒子。 靜瑤:誰要給你生兒子? 皇桑:女兒也行,朕都喜歡2333 靜瑤:…… 第三十二章 今日天氣晴好, 微風和著暖陽, 竟透出些許初春的暖意來, 宇文泓進到后花園,抬眼逡巡一番,終于發現了要找的人。 紅色暗花斜襟襖配水藍色的馬面裙,本是宮女們常見的服飾, 但唯有她,是乾明宮與眾不同的色彩,最能將平素莊嚴的宮苑裝點的俏麗動人。 她依然在看燈籠, 仰著頭, 也不嫌脖子酸,一雙桃花眼認真的辨認宮燈上的圖案字跡, 嘴上還時不時跟著念叨幾句,十分專注的模樣, 蓮步輕移,耳珠也跟著擺動, 愈發襯出那下巴的小巧, 脖頸修長。 她專注的看燈籠,他則專注的望著她。 說不上是什么感覺, 只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莫名的總想看看她, 見不著的時候會覺得空落落的,就像剛才;而一旦見到她,心就放下來了, 再忙再累,只要看她一眼,就能得到莫大的慰藉。 心被什么牽扯住了,這似乎很危險,但他并不想拒絕,只是…… 如果她也是這樣想他的,就好了。 漸漸的,有種無助的憂傷在心底蔓延開來。他對什么事都一向很有把握,可唯獨對她束手無措,強留住她的人沒有多大意思,他不希望再見到那晚對自己橫眉怨懟的她了,他想要一個跟夢中一樣的人兒,對自己微笑,柔柔的喚自己陛下,真心的盼望自己,而不是礙于身份對他畏懼恭敬…… 所以該怎么做,該怎么叫她不再排斥自己呢? 他正出著神,耳邊忽然的傳來問安聲,原來是花園里的宮人發現了他,慌忙過來跟他行禮。 他一愣,再去看她,果然見她也被驚動了,先前安逸的神色不再,也一臉肅斂的跟了過來,恭恭敬敬的行禮。 他揮手叫閑雜人等退下,只留了她一個人,緩聲問道:“在做什么?聽說你在這兒待了一上午,就看燈籠了嗎?” 靜瑤窘得不是一般,回道,“奴婢以為時辰還早,一時松懈,就來了這里,不知不覺竟過了這么久,還請陛下降罪?!?/br> 他盡量把聲音放緩,想解除她的不安,說:“今日過節,放松一下也好……你喜歡看燈?” 她回道:“奴婢從前在佛堂當差,沒見過宮中的花燈,僅一時好奇,沒想到誤了正事?!?/br> 其實這也不算假話,她從前只見過青州的花燈,來京城后,礙于身份,也從沒機會觀賞過宮中的花燈,方才能待這么久,確實是好奇使然。 宇文泓聽后哦了一聲,沒再多說什么,心下卻有些感慨,她提到了佛堂,若是當初沒由著賢妃胡作非為,把她降為宮女,她現在大約也不會這么抵觸自己了吧。 他想彌補她,卻似乎做不到她的心里,正想著辦法,忽然見福鼎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來到近前提醒他道:“陛下,華蓋殿大宴已經就緒,諸位大人都候著您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