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太后淡笑了一聲,“放心吧,他待這個丫頭不同,至少不會像對淑妃一樣,半夜再把人攆出來?!?/br> 多年的主仆了,韓嬤嬤從不會給她潑冷水,只是贊同道:“還是您了解陛下?!?/br> 太后自嘲的笑了一聲,復又嘆了口氣,“事情是有些突然,可方才的情形你也看見了,老七媳婦年前成親,如今肚子都那么大了;老五媳婦顧全大局,主動張羅著要給他娶側妃,這新人進了門,孩子還不是早晚的事?現如今,除過老八年紀小,哪個沒有孩子?老五眼光再高,該娶的還不是照樣娶,孩子照樣生?如陛下這般,找不出第二個!” 太后為皇帝子嗣著急,作為身邊人的韓嬤嬤最清楚不過,但身為下人,不好說什么,只能跟著附和。 太后索性把心里話一氣說出了來:“君王無后,也是個大罪過,那些言官總不會一直不說話,加上別有用心的人……現在他還年輕,還有余地,一直這么下去可怎么好?哀家一心為他著想,他也要體諒哀家的苦心不是?不瞞你說,哀家剛開始也是嫌這丫頭出身不高,不過事到如今,只能一試了,若是有了孩子……就再說吧!”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可見太后是真的煩悶,韓嬤嬤安慰道:“妙淳是個聰明人,不會叫您失望的?!?/br> 太后想起方才的情景,哼笑一聲,“聰明不聰明,得看長久,膽子倒是真的不大……不過膽小些也好,那副長相,若是果真禍國殃民起來,是個大麻煩!” 韓嬤嬤趕緊勸道:“瞧您說的,就算她有禍國殃民的本錢,咱們陛下豈是那昏君?您多慮了!” 太后怏怏閉上眼,自己考慮事情去了。 ~~ 福寧宮主仆倆談話結束的時候,靜瑤同陳尚宮也到了乾明宮。 雖然事先沒得通報,但見陳尚宮與靜瑤一起來,乾明宮里的小太監都不敢怠慢,但因御駕尚未歸,也是無法,只得請兩人暫時先等。 好在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沒等多久,謹身殿的正旦大宴結束,御駕返回。 通傳聲響起,所有人都跪成一片,今日元正,宮中眾人都身著禮服,靜瑤與陳尚宮的裙裳同宦官們的曳撒很不一樣,叫人一眼就能看見。 步輦之上的君王垂下眼簾,問道:“何事?” 陳尚宮垂首回話,“太后關懷陛下,特意為乾明宮增加一名御侍,命奴婢將其帶來,稟明陛下?!?/br> 宇文泓目光掃過陳尚宮身邊那同樣垂著頭的人,他自然猜得到,也認得出來那是誰。 奇怪,自打那夜的夢之后,他就注意到了,這名女子與旁的宮女有些不同,同樣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是別樣的味道。 她身上也有一種別人沒有的氣質,用嫻靜,抑或乖順來形容,都不太合適,他找不到確切的形容詞,只知道她就是有些與眾不同。 此時靜瑤垂著頭,急切盼望皇帝能像對待淑妃那樣,叫她立刻回去,然而卻很失望的聽見步輦之上的君王道了一聲,“允了,替朕多謝太后關懷?!?/br> 旁邊的陳尚宮尊了聲是,大約事不關己,聽不出喜怒,靜瑤的心卻沉到了谷底。 君主話說完,步輦徑直進了宮門,直往寢殿去了,下跪的眾人也紛紛立起身來。陳尚宮大事辦好,并不跟進,直接回了福寧宮向太后復命,余下靜瑤一人,心跳如擂鼓。 天哪,她居然來了乾明宮,從此要伺候皇帝! 福鼎要跟在君王身旁,不好停留,只得朝福壽使了個眼色,福壽立刻會意,過來提醒靜瑤,“御駕去寢殿了,姑姑也趕快過去吧,陛下剛才發了話,您現在可已經是御侍了!” 靜瑤簡直欲哭無淚,無力應了聲好,跟上步輦,去了寢殿。 待到達寢殿門外,福鼎親自她領了進來,和聲吩咐道:“陛下要更衣了,御侍快些近前伺候吧?!?/br> 靜瑤心有不甘,御侍也分好多種,奉茶,司寢,各有不同,憑什么她才一來,就要去近身更衣呢? 可扭頭悄悄去看皇帝,對福鼎的話絲毫沒有反駁,那便是默許的意思,靜瑤咬了咬牙,只得進到內殿。 既是必須要做的事,到了這一步,也不能推脫了,她來到宇文泓近前,垂首蹲了個禮,道:“奴婢伺候陛下更衣?!?/br> 宇文泓嗯了一聲,沒說什么,一副任憑宰割的模樣。 今日的祭天朝賀以及大宴,均是大禮,皇帝需穿袞冕,從前伺候過宇文銘穿冠冕,靜瑤有些經驗,左右躲不過,就硬著頭皮上吧。她往前挪了兩步,離他更近一些,再度鼓了鼓勇氣,要為他卸平天冠。 宇文泓身材高大,她想觸及到他頭上的冕冠,便不得不踮起腳尖,宇文泓垂下目光,見她仰著臉,神色認真,他終于再一次清楚看見她的臉龐。 想到夢中她曾仰臉吻他,踮著腳尖,正是這樣的姿勢,他方才宴間飲了些酒,此時不知不覺間,身體燥熱起來。 冕冠順利取下,靜瑤松了口氣,要為他解袞服。 帝王袞服是極權的象征,相較于宇文銘的親王袞服,更加繁瑣,她一步一步,先矮身為他解下蔽膝大帶玉佩,除去纁裳,接下來該是玄衣了,這些步驟她記得很清楚,因為冬至那天的早上,她也曾服侍宇文銘穿過冕服。 眼下暫且把前世擱下,需集中精力應對眼前的帝王才是,她心里緊張的厲害,身邊也沒個幫忙的人,只她自己忙活一通,身上不由得出了一層汗。 她不敢看他,宇文泓卻在肆意的俯視她,那烏發挽就的發髻整潔,上無多余飾物,卻散發一種淡雅清香,因為他自己的原因,乾明宮已經許久沒有女子了,自然也許久沒有類似的香露氣味。 他悄悄嗅了嗅,似是花香,但是否與那夜夢中的相同,無從驗證。 發頂之下,露出高挺的鼻尖和小巧的下巴,他從沒如今日這樣近距離瞧過女人,只覺得那肌膚之幼嫩,令他想到了幼時極愛吃的羊乳酥酪,他甚至想伸手試探一下,那皮膚是否也如酥酪一般,輕輕一戳就會破…… 再往下瞧,嫣紅的唇瓣若隱若現,那晚的夢中,她撲上來親他的情形還歷歷在目,而那滋味…… 不知是不是飲了酒的關系,胸口不知不覺間籠起火來,燒的他口干舌燥。 作者有話要說: 皇桑:居然停在這里,朕要砂仁啊啊啊啊…… 作者:嚯,再這么暴力小心再關禁閉哦! 皇桑立刻閉嘴。 第二十五章 (三合一) 袞服熏了龍涎, 透出絲絲縷縷的香氣, 與男人身上隱約的酒氣混在一起, 叫靜瑤心中愈加忐忑。 玄衣的系帶在右側腋下,但此時他未抬起胳膊,她沒辦法解。 從前無論為宇文銘或是太后更衣,到了這一步, 都會自覺抬起手來,她不知這位皇上為何無動于衷,莫非是在想心事? 她不敢抬頭, 只好試著輕聲提醒, “奴婢為陛下解玄衣?!?/br> 然而話說出口后,頭頂上的人卻沒什么反應。 她等了一會兒, 心中愈加奇怪,只好抬頭, 試探著看了一眼。 只是那一眼,卻對上了那雙深邃的眼眸, 原本常年滿含冰霜, 拒人于千里之外,此時, 卻涌動著一種奇怪的意味。 似懷著探究,又似翻滾著**, 見她抬眼,他也毫不遮掩自己的視線,就這么直直的看著她。 靜瑤心漏跳一拍, 他有英挺的眉,深邃的眼,第一次如此近距離觀看這幅樣貌,不得不承認,宇文泓是不折不扣的美男子,加之獨特的清冷桀驁,更顯得人尤為出眾。 這是一幅不容忽視的長相,尤其與宇文銘還有幾分相似,靜瑤不敢再看了,匆匆移開視線,垂眸下去,試著又道一聲,“奴婢為陛下解玄衣?!?/br> 見她慌亂避開自己的視線,宇文泓微怔,直到聽清了她說的話,這才終于配合的抬起胳膊來。 靜瑤這才能順利解開他玄袍的系帶。 玄袍一打開,一股男性的溫熱氣息撲面而來,靜瑤經過人事,很容易分辨出,那氣息當中含著某種意圖。 她只希望是自己判斷錯了,這太危險了。 李妙淳好容易逃脫了宮妃的命運,還留有出宮的希望,倘若再進了虎口,以后將會是什么日子? 娘家不高,不會晉到什么高位,以后還是會一輩子困于宮中,而且,還要看是究竟多久的一輩子。 她不想再做妾了,不想做權利角逐的犧牲品,榮華富貴的滋味她嘗過,與生命與自由相比,那些都是云煙。 所以她只想逃,手上的動作快了許多,那件華麗的玄袍被脫下放在一旁,替換的團龍常服早已準備好,她伸手去拿,然還未觸到衣袍,手卻一下被猛然攥住了。 宇文泓握住那纖細的手腕,輕輕一收,就將她帶到了近前,垂目看去,只見她驚嚇異常,臉色比剛才更白了。 那雙好看的眼睛不再躲避,眸中清澈映出自己的倒影。終于觸到了她,就像觸到了那個夢,宇文泓體內的火越燒越旺,他現在滿心所想,就是重復那個夢境,做那晚沒做完的事情。 母后多么懂他,他的傷寒才好,還未來得及親自開口,就把她送過來了,如此正好,很快就可以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如葉遂所說,根本沒有問題…… 可還有些不對,她并沒有如夢中一樣,眼中盛滿嫵媚,卻反而一派驚懼交加。大約是因喝了酒,他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了,他只是有些奇怪,開口問她,“你害怕朕?” 明明上次那樣妖冶大膽,主動勾住他的脖頸,熱烈的吻他。 靜瑤是真的驚懼交加。 他一下把她拉到胸前,身上散發的那種氣息越來越重,她也清楚的看見,那原本寒涼的眸中燃起的火,原來他沒有怪癖,她清楚的感覺到了男人對女人的攻擊性。 怎么辦,現在就要被臨幸嗎?那豈不是永遠都逃不出去了?她不愿,想盡辦法的自保,微顫著回答:“奴婢,奴婢愚笨,請陛下降罪?!?/br> 她是真的怕自己,瞧瞧,連聲音都顫起來了,這樣一來,豈不與別的女人沒有分別了?他微微有些失望,卻不想就此放棄,依然抓著她的手不放,打算就此將她帶去榻上…… 情況緊急,靜瑤靈機一動,趕緊問道:“陛下要不要喝茶?您方才宴間飲了酒,現在喝杯醒酒茶,歇晌會更舒服一些?!?/br> 天知道靜瑤使了多大力氣說出的這句話,她想用這種方法提醒他,現在是白天,且是元正之日,新歲的第一天!倘若就此臨幸她,豈不白日宣yin了?那可是昏君所為,倘若他還清醒,該馬上放棄這個念頭的。 果然,就見宇文泓微微挑了下眉,這個時候問他要不要喝醒酒茶,看來她不是怕,而是不愿,是因為現在是白天,還是根本就不愿做他的女人? 他想問一問她,可還沒張口,忽聽門外傳來福鼎的聲音,帶著十二分的焦灼,在門外請示道:“啟稟陛下,京西南路襄陽府有急奏到?!?/br> 宇文泓一頓,這個時候到的急奏,想必不是小事,而京西南路正是前幾天雪災的地方…… 靜瑤只見宇文泓眸色一冷,握著她的手也緊跟著松開,他肅正語氣對福鼎道,“叫御書房候著?!?/br> 福鼎應了個是,跟下面傳話去了,靜瑤反應過來,皇帝這是要擺駕御書房的意思,便趕忙繼續為他更衣,拿起那件圓領團龍袍為他換上。 皇帝換好常服,急匆匆往御書房去了,而御書房是禁地,有專門的宮人伺候,靜瑤是不必跟上的,眼看著人走了,危險暫時解除,她終于松了口氣。 沒能安靜多久,又聽見有人喚她,“妙淳姑姑?” 她回身去看,見是福壽,便問道,“二總管有何事?” 福壽的表情也肅斂不少,跟她道:“陛下方才是不是要您煮醒酒茶了?御書房這陣子有正事,可耽誤不得?!?/br> 她心間腹誹一下,哪里是叫她煮醒酒茶,明明是她主動問的。不過既然耽誤不得,她便也顧不的多說了,趕忙說好,去了乾明宮的茶房。醒酒茶倒并不難煮,茶房都常備著材料,她很快煮好,要往御書房送。 福壽守在門外,見她端著茶盞過來,好心的提醒了她一句,“陛下心情不太好,姑姑可小心伺候??!” 她看了福壽一眼,頓時又驚駭起來,猶豫著要不要自己送進去。 可沒容她打退堂鼓,福壽已經把門打開了,她退也不是,只好壯膽將茶送了進去。 福壽所言不假,書案后的君王果然正在氣頭上,靜瑤進來時,他正在沉聲怒問底下的人,“官逼民反官逼民反,若無官府不作為,何至于會出現災民暴亂?” 底下無人敢回話。 信使只管送信,且一路已經換了好幾個人,通政史收到急奏后前來稟報,也是無辜,罪魁禍首,明明在那千里之外的禍亂之地。 天災是無法預料的,朝廷已經想了各種法子在盡力安撫,可政策遞到地方上,記過幾重衙門已經變了味。 賑災錢糧被層層克扣,交到災民手上已經所剩無幾,朝廷雖免了當地三年賦稅,卻又有惡霸趁機欺壓災民,而年關將至,當地官員為了順當過年故意視而不見,導致民怨越積越重,最終在除夕前爆發。 當地衙門眼見事態已經控制不住,只好八百里急奏進京,這個消息一到,乾明宮里的年節氣息頓時就煙消云散了。 宇文泓暫時壓下怒氣,吩咐道:“即刻宣內閣覲見?!?/br> 福鼎遵是,忙召司禮監太監宣旨去了,靜瑤見圣怒似乎有所緩和,趕緊將茶盞置在桌案上,想著趕緊退出去才好,哪知還沒走出御書房,就聽一聲脆響,再抬頭一看,宇文泓將她剛送來的熱茶給砸了。 所有人立刻跪成一片,她也不例外,額頭貼著地面,大氣都不敢出,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這是怎么了,是嫌茶不好喝嗎,還是她上茶的時機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