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閉上眼他都覺得有一堆亂七八糟高高低低曲線和數字在眼前晃。

    屋里是難得的靜謐。

    洗過澡，浴室里的熱氣飄進了臥室，連帶著臥室的溫度也高了幾分。房間里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安靜又溫馨。

    喜歡的人又在他面前給他擦頭發，鼻尖是沐浴露的香味，梁燃閉了閉眼，難得這么早就有了困意。

    “打算什么時候去我家？”梁燃問。

    許戀回道：“等雙十一過了吧，而且我也只能去個一天兩天，畢竟東西全都堆在這邊呢。今天已經算是放自己一天假了，明天還得繼續拍圖?！?/br>
    “你家店里賣不賣情侶裝？我們可以穿的那種?！?/br>
    許戀搖搖頭：“情人節店里做活動的時候會有，平時一般不會賣情侶裝，不過你要是想穿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去買?！?/br>
    “那你想不想穿？”梁燃的手搭在許戀的腿上。

    “不要?！?/br>
    “怎么？”

    把毛巾拿掉，許戀親了口他的額頭：“談戀愛不能這么高調的?！?/br>
    “為什么？”

    “容易出變故?！?/br>
    梁燃沉默了。

    剛剛沉浸在溫柔鄉里，很多問題都被自動忽略，但動腦子想了一下他就被立刻扯回了現實。自己到現在都不敢跟爸媽說交了女朋友，又能怎么高調得起來？

    他的父母和他的觀念是截然不同的，傳統保守到極點。

    姐夫在和jiejie結婚之前，只要他們出去約會，他們兄弟仨就得有一個跟著出去，如果都上學沒空那就邀請到家里來，由劉嫂看著，他們做父母的就出去喝喝茶，也不打擾他們小情侶。

    到兩個哥哥的時候就放松了很多，沒再看著，但還是強硬地要求軍校畢業前都不允許談戀愛，因此兩個哥哥也都是晚婚。

    他出生的時候趕上了新一波潮流，大多數人的想法都開始新潮前衛起來，而爸媽的觀念也被時代的變化洗了又洗，因此只說好好念書別早戀，其他就沒再多說什么，另外也是因為他是老來子，比起前頭三個總歸會寵一些，而且他們年紀也在那了，沒那么多的精力了。

    但這不代表梁燃就敢違背他們。

    梁燃想，要是被他們知道自己剛滿十八歲就跟女孩上床還同居，估計打到癱瘓是起碼的，打了之后還會被趕出家門都說不定。

    頂多只能被他們知道自己談戀愛了，更多的就絕對不行了。

    “真想快點畢業?！?/br>
    許戀趴在梁燃的身上，問：“你想上什么學校？”

    “想出國念x大?！?/br>
    “那我呢？”

    “帶你一起?！?/br>
    “好?！闭f完許戀就笑了，“你怎么知道你就一定能上x大了，而且你又不知道我成績，萬一成績超爛出了國也只能讀三流大學怎么辦？”

    “你成績很好，尤其英語，這個我知道?！?/br>
    “那你呢？我覺得我每次在學校里看到你，你都是穿著一身籃球服打籃球，好像一點都不要學習的?！?/br>
    “年級前三?！?/br>
    “哇，真夸張?！?/br>
    “腦子好，沒辦法?！?/br>
    啪嗒一聲，燈被關掉。

    房間里暗了下來，兩人又說了會話后就準備睡覺了。

    但這注定是個不眠的夜晚。

    梁燃想著自己父親給自己安排的路，又想著自己想去的x大，再垂眼看向懷中，又是和自己門不當戶不對、單親家庭出身、跟父母選兒媳標準截然不一樣的女朋友。這些都要怎么跟家里人說呢？

    許戀窩在梁燃的懷里，她閉著眼，心里的一池潭水卻被那一封電子郵件攪亂——到底周六要不要赴約呢？他到底想跟她說什么？他瞞著她什么了？

    #

    心里裝著事，所以這周過得很慢，又覺得很快。

    今天是周六。

    早上梁燃開車送許戀去了店里，然后自己去了王簡那。

    許戀低著頭在寫快遞單子。

    “你今天怎么了？”許母問。

    店里又請了兩個人，雖然童裝店還沒開但可以讓這兩個人先在這邊做個十幾天熟悉熟悉，因此兩個人都輕松了很多。

    許戀有些迷茫地抬頭：“我怎么了？”

    “我覺得你很焦慮?！闭f著，許母抽掉許戀手中的筆，從一疊快遞單里拿出一個單子，和許戀正在寫的并排著，“你寫了兩遍一模一樣的客戶信息?！?/br>
    “我昨天睡太晚了……所以精神不太好?！?/br>
    “小戀，不要跟mama說謊?！?/br>
    許戀嘆了口氣，趴在桌子上，決定如實回答：“鐘璟他聯系我了?！?/br>
    “鐘璟？那孩子不是已經出國好久了嗎？”

    許戀煩悶道：“是啊，可是他上個禮拜微信申請加我好友，后來又發了一封郵件，約我這個禮拜六下午見面，我……很糾結?！?/br>
    “為什么糾結？”

    許戀想也不想道：“因為我有梁燃了啊，怎么還能再跟鐘璟不清不楚呢?！?/br>
    “你既然知道那就不要去，也好斷了那孩子的念頭?！?/br>
    “可是我又有點想去，我想知道他要跟我說些什么，還有就是他說有什么事情瞞著我，我一直在想那時候他會不會是被迫才跟我說分手的?！?/br>
    “你對他心思斷了沒？還想跟他舊情復燃嗎？”

    “早斷了，不會復燃的，我想好了要跟梁燃好好過下去的，就是……有點不甘心?！辈桓市膬赡甑臅r光錯付，不甘心用了那么多的精力就換到這樣的結果，但這些都已經慢慢放下，最讓她惦記的還是他當初突然跟她說分手原因，死也要死得明白點啊。

    “那今天下午的約會，你去吧?！?/br>
    許戀看向mama：“mama，你態度為什么變得這么快？”

    “這次去徹底說說清楚也好，否則一直吊在心上，對你和現在那個男孩子之間的感情也不好?！痹S戀一直沒跟她說梁燃的名字，她也沒有問，都是用‘那個男孩子’來稱呼梁燃，“不過我覺得你最好跟他說一聲，讓他陪你一起去?！?/br>
    “他要是去了那肯定得打起來?！痹S戀立刻搖頭，“算了，我自己去吧，我定個時間，一到時間不管他說到哪里我都立刻走人?！?/br>
    許母看著女兒，嘆了口氣。

    對于大部分在相愛時候分手的人來說，即使已經有了新的一任，只要上一個找過來，都會變成一個劫。

    這個劫跨不掉也躲不掉，只能自己徹底放下。

    而她知道，她的女兒做不到談鐘璟不變色，也做不到對過往的那段時光完全釋懷，所以這個面，他們還是得見。

    結果，那只能看造化。

    #

    許戀在去約定的地方前給梁燃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說雙十一快到了，店里很忙，有什么事微信聯系，還有就是晚上她還是要跟mama一起吃，讓他吃過了再來接她。

    她的語音語調都非常自然，電話那頭梁燃也沒有懷疑，都答應了下來。

    已經進入十一月，溫度一下就降了很多。

    路上已經看不到露腿的人。

    許戀下了的士，她雙手揣在口袋里但還是覺得冷。

    站在旋轉餐廳門口的時候她愣了很久，一直都沒有邁開那一步。心里的兩個小人還在交戰，她很猶豫，猶豫到門口的前臺小姐都走過來問她是不是要進去。

    她深呼吸了兩三次，才跟在前臺小姐的后面走了進去。

    “里面有一個叫鐘璟的人嗎？”她問。

    “鐘先生??？有的有的，他在三樓的520包廂里等您?！?/br>
    許戀愣了下，隨后立刻道：“好的我知道了，你不用帶路了，我想去下洗手間，待會我自己過去?！?/br>
    “好的?！?/br>
    520。

    這個數字讓許戀覺得諷刺。

    愛我？

    許戀站在洗手間，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鐘，她還是沒有進包廂。直到緩慢地用紙巾擦干凈手里的水，時間又過去了十五分鐘，她才終于邁開步子，朝著520包廂走過去。

    她過去的時候520包廂的門是關著的，許戀努力平復著情緒，然后抬手叩了叩門。

    門開了——

    “許戀，我等你很久了，我很想你?！?/br>
    #

    許戀瞬間瞪大了眼，像是看到了什么驚恐的事情。

    她后退了一步，驚叫道：“怎么是你？！”

    許戀轉身就想離開卻被里面的人一把抓住手，強橫和迅速地拖了進去，另一只手捂住她臉姿勢和曾經拖她進小樹林的時候一模一樣。

    她的情緒也和當時一模一樣，甚至更甚。

    驚駭、憤怒、羞恥、恐慌，這些情緒淹沒了她，原來讓她糾結了一個禮拜的不是鐘璟，而是鐘??！

    “你為什么騙我？！”捂著臉的手剛一放開她就憤怒地大吼。

    “許戀，我想見你，很想很想?！辩娛娖刃缘匕言S戀困在懷里，兩只手摟得死緊，任由許戀怎么掙扎都不肯放手，他的嘴唇貼著許戀的耳朵，像是在說纏綿情話般地壓低了嗓音，“半個月沒見面了，我想你想得都快瘋了?！?/br>
    溫熱的呼吸吹進她的耳朵，那種麻癢的感覺讓她的力氣一下就小了很多，但心里的驚恐卻成倍增長，她大喊：“你是變態嗎？！”

    “是！我是！”他狠狠地親了親許戀的臉頰，“但是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今天找你過來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些事情?！?/br>
    “你先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