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自私的，只有自私，才能懂得什么叫做珍惜?！?/br>
    她單手枕在腦下：“我一直都覺得，做皇帝是這世上最風光的事情，可看到你，我就不這么想了?！?/br>
    他也睡不著，在這個荒蕪的靜夜里，不知為何，竟然想與她一直這樣閑聊下去，“你覺得朕不風光？”

    “不是不風光，而是這份風光背后的危機，讓人不寒而栗?！?/br>
    “索玉公主未免想得太過復雜，身為帝王，自然有帝王應當行使的權利與義務，只顧著享受高高在上的威嚴，用之不盡的榮華，這不是一個帝王應該做的，有得到，自然有失去，有失去，也必然有得到，很簡單的道理?！?/br>
    “自己臣子的虎視眈眈，心懷不軌之人的嫉妒憎恨，這些也是一個帝王該承受的？”

    他笑了笑，口吻淡漠輕松：“公主說的沒錯，如果朕不是皇帝，那么，還會有誰，對朕虎視眈眈，對朕極度憎恨？”

    聽他口氣，似乎很享受這種過程：“所以我才說，我一點也不羨慕你，哪怕是全天下最有權勢的人，你的日子，依舊過得不安穩?！?/br>
    “聽索玉公主這般說，朕都覺得自己有些可憐了?！?/br>
    “難道你不可憐？”除了權勢一無所有的人，比最卑微的乞丐還要可悲。

    “公主又不是朕，怎么知道朕可不可憐？”隱約中，不想被她這般看待。

    “皇上如果不可憐，那我們現在這種悲慘境況，又是誰造成的呢？”

    他忽然低低笑了起來：“朕說過，身為帝王，有帝王應盡的責任和義務，自然也有帝王可享受的無上權利，朕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br>
    什么意思？

    看他模樣，似乎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接下來將會遭遇的各種麻煩。

    想到他慣常的手段，于是了然：“想要坐穩這個皇位，未免太累了?！彼p聲感嘆著：“今日有人要對付你，明日也有人要對付你，什么時候是個頭呢？”

    他卻滿不在乎道：“如果這是身為帝王必要付出的代價，那么，朕甘之如飴?！?/br>
    “太難了……”她又是長長一嘆，對于朝堂之上晦暗陰郁的勾心斗角，她再清楚不過。

    聽著她幽沉的嘆息，他的聲音，也變得幽然飄渺起來：“難？有什么難的，過往的二十多年，朕都是這么過來的，現在這點麻煩，又算得了什么？”的確，這點困難，算得了什么？身在皇家，他自小便見識了太多的陰暗與殘忍，人的欲/望，是會不斷膨脹的，所謂的救贖，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手段。

    他曾經也以為，自己就算墮入黑暗，也會有人將自己從暗無天日的絕望中拯救出來，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他才明白，人一旦陷入黑暗，就再也無法接觸到光明了。

    此時此刻，自己的這顆心，早已漆黑一片，不再鮮活明亮。

    翻過身去，低低道了句：“睡吧，運氣好的話，我們明天就能離開這里了?！?/br>
    望著他的背影，那堅實的脊背看上去寬廣有力，實際上，卻早已疲憊不堪。

    之前的二十幾年，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不知在他過往的人生當中，是否有過明晰鮮艷的華彩，也許有過，也許沒有，不管有還是沒有，這些都不重要了，她和他，終究只是彼此人生中的過客而已，他是大晉皇帝，她是契丹公主，僅此而已，也只能……僅此而已。

    第347章 人活著，哪有不累的

    早上是在一陣鳥鳴聲中醒來的，剛睜開的剎那，還有些迷糊，不明白自己究竟身在何處，直至看到自己身上的明黃色外衫，才恍然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

    她將蓋在自己身上的衣物取下，躡手躡腳來到山洞外。

    他正站在山洞前遠眺，初升的紅日，在他周身暈染出一圈赤色的光暈，使得他看上去，不似之前那般疏離冷漠。

    她走到他身邊，將手里的衣物遞還給他：“皇上不該把衣服給我的?！?/br>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接過衣物，順手穿好：“算是回報你昨天的烤rou?！?/br>
    她聳聳肩，沒再說什么，與他并肩而立，一起看向遠處地平線初升的太陽：“黑夜再長，黎明總會到來；寒冬再長，天總會到來?！?/br>
    他挑了挑眉：“索玉公主怎么也變得這般多愁善感了？”

    她揉了揉眼睛，“突然想到中原的這句諺語，覺得挺應景?！?/br>
    他微微瞇起眼：“的確，黑夜再長，也阻擋不了黎明的到來?！闭f完，他看她一眼：“走吧，時間應該差不多了?！?/br>
    她一臉迷茫：“走哪去？”

    他頭也不回：“自然是離開這里?！?/br>
    她愣了一下，連忙跟在他身后：“我們不是應該在這里等候嗎？前面的路已經被堵住了，我們只能等人前來救援?！?/br>
    話音剛落，就聽到連續幾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前方被巨石和樹木擋住的地方，被炸開了一個口子，一隊身著鐵甲的騎兵，率先從被炸出的缺口處涌了進來。

    后面則跟著一隊上百人的步兵，當先的騎兵，一直策馬行駛至容薊面前方才停下，最前方的一名騎手，翻身下馬，跪倒在容薊面前：“卑職護駕來遲，還望皇上恕罪?！?/br>
    容薊抬了抬手：“霍大統領請起，這一次多虧你，才能將亂臣賊子一舉擊潰?！?/br>
    身著鎧甲的男人站起身，肅然道：“此乃皇上運籌帷幄，卑職不敢居功?！?/br>
    容薊上前一步，將視線調向遠處安營之地：“人呢？”

    “已經俘獲?！?/br>
    “很好?！蹦腥似届o舒緩的面容上，驀地現出一絲戾氣：“查出他們是誰的人嗎？”

    “是賢王的舊部?！?/br>
    “賢王?！彼浜咭宦?，眸底深處有暗流涌動：“看來老三當初在朝中的布置，并不是只有那么幾處，竟然連父皇都小瞧他了?！?/br>
    “皇上，這些人該如何處置?！?/br>
    “自然是殺了?！睕]有絲毫猶豫：“但不能這么簡單的就殺了，朕一向不喜牽連無辜，但這一次，必須要殺雞儆猴了。傳朕旨意，這一次但凡參與作亂之人，整個親族，皆處以死罪?！?/br>
    “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