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小公主坐在鶴兒上時便睡著了。 樓鶴指尖微頓,輕輕脫下大麾來替她披上。 吳裙睡得并不安穩,連眉頭也微微蹙著。 她夢見了很久以前的事。 漆黑的墓室,閃著夜光的明珠,與一個鶴冠白羽的仙人。 那仙人撫著她的發頂告訴她: 要長生啊。 “謝泊?!?/br> 她長睫顫了顫,卻似被魘住了般睜不開眼來。 樓鶴輕嘆了口氣,卻是伸手抱住了她。 “我在?!?/br> 他一字一句鄭重道: “阿裙,我在?!?/br> 第73章 吳裙醒來正逢午時。老道士考了地瓜在火爐之上。 聞著香氣撲鼻。 寧道奇見她醒來不由笑道:“公主可要先喝口水?” 她這一覺睡的時間著實有些長了。難免有些不舒服。 扎著桃髻兒的小姑娘點了點頭, 就著那白水抿了口,才覺喉間干澀稍減。 樓鶴自昨夜送她回來后便已不知所蹤。 此刻袇房中只剩了兩人,瞧著空蕩蕩的。 寧道奇伸手抓出地瓜來吹了口遞給她。 他向來不會照顧小姑娘,能記得溫涼已是不錯。 吳裙也不介意, 撕開外面熟皮來輕輕咬了口。 這時候天色還是不好,雨絲淅淅瀝瀝的下著,連道場上的古松也蒙了一層云霧。 老道士嘆了口氣,竟似睡過去了般, 慢慢閉上了眼。 那地瓜甜甜的, 若放在往常吳裙必是要多吃幾口的, 可不知怎的, 今日卻沒了胃口。 只隱隱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像是丟了什么東西。 “樓鶴呢?” 不知過了多久。 寧道奇微微睜開眼來,便見小姑娘輕輕寫道。 那紙上墨跡未干, 她的手還抓著他道袍。 老道士心下嘆息:“再等等?!?/br> “他去了魔門?!?/br> 他只說這一句便不說了。 吳裙微微斂下眉眼來。 袇房里靜靜地,那小姑娘不知何時竟跑到了道場外的崖邊。 支著手安靜地等著。 白鶴并未隨主人去,此時溫順地落在崖壁上守候。 她身上又換回了那件粉桃衫兒,細雨溶溶落在上面, 又順著桃枝緩緩滑下。 寧道奇曾問她為何不穿樓鶴給她的道袍。 卻見小姑娘笑了笑:“這條裙子鮮艷些,他若回來便能一眼看見我?!?/br> 她安靜寫道。 吳裙不通武藝,自是不知對于這些可堪天境的宗師來說便是連松樹上的紋路也看得清。 老道士看了眼天色,只道:“帶把傘去?!?/br> 吳裙亦是沒想到這一等便是等了三天。 華山云峰之上落雨不絕, 連白鶴也顯了幾分疲態。 小姑娘坐在崖邊等著。 她自那日醒來后便安靜了許多, 這變化倒不知是好還是不好。 已經入夜了。 這兩日陰雨未曾見月, 道場上黑沉沉的。 可樓鶴卻一眼便看見了她。 小公主已是困了,微閉著眼便要睡著。 卻覺一雙溫然的手撫上了帶著絲絲涼意的發髻。 “謝泊?!?/br> 她順著那掌心輕輕蹭了蹭,輕聲道。 吳裙那日醒來時便已經會說話了。 許是許久未曾發音,那小嗓子磕磕絆絆的,卻讓人軟到了心里。 鶴冠白羽的清俊道士微微勾起了唇角。 “你記得我?!?/br> 他道袍整潔,藍白衣袂隨風拂動,可露出的冷雕一般的手上卻緩緩滴著血珠。 與那高湛清和的面容相對竟有絲攝人心魄的感覺。 吳裙輕輕點了點頭: “你叫謝泊?!?/br> 她軟聲磕絆道。 分明是天真可愛的小公主,誰曾想竟會在地下埋了那么多年。 謝泊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的情景。 他少年求道,誤入齊國朝公主墓葬。長明燈下,沿襲壁畫無一不是那位被帝王視若珍寶的帝女生平。 生時尊貴,為王九女,因美色揚名諸國,求娶者眾。 可那壁畫在十六歲時便停止了。 只余一條粉桃流光的水袖裙子,孤零零地置于高閣之上。 ‘及笄之年,朝公主夜見白鶴,許為長生?!?/br> 謝泊自璧中緩緩讀道。 心中竟是隱隱有絲興奮,他為一本醫帛追查至此,所求亦不過長生之秘。 諸子百家,萬千圣賢都要在黃土中化作尸骸。 唯有長生啊,才知世間天地如何。 他手中火筒未熄,卻聽一聲輕嘆: “那是騙人的?!?/br> 那聲音嬌軟動人,卻帶著幽然之色。 那墓在地下塵封已百年,竟不想還有生人。 謝泊雖求長生,卻不信鬼神之語。 只坦然溫和問:“姑娘怎知是假的?” 坐在棺材蓋上的小姑娘微微搖了搖頭:“朝公主及笄的那日晚上便已經死了,被她尊敬的父王以一杯鴆酒斷送?!?/br> 她聲音輕慢,似在講別人的事??芍x泊卻注意到她身上那件與壁畫如出一轍的粉桃衫兒來。 “一個父親為何要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謝泊慢慢走入了墓室中。 小姑娘輕笑一聲:“因為和氏璧?!?/br> “和氏璧可通曉古今,它告訴齊王,這江山終有一日會因一個女人而敗亂?!?/br> 而那個女人便是朝公主。 聽見和氏璧,謝泊微微瞇了瞇眼,卻問: “那她為何還活著?” “因為她亦是不甘?!?/br> 吳裙幽幽垂眸用腳尖踢著棺材板兒: “人心可以生魔,不比那些道家醫家差?!?/br> “她成功了嗎?” 換作是旁人,必是不信這番鬼話的??梢灾x泊胸襟氣度,卻也陪她問了下去。 這世間儒道為尊,究竟是少了些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