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他走了很久,在一條小路旁卻停了下來。 或許不是他停了下來,而是馬停了。 這是一匹很有靈性的馬,它聞見血自然會停下來。 而這血味雖然不濃,但被雨水沖刷著卻也很刺鼻。 這林子里必然是死了人的。 西門吹雪已下了馬。 林子外小路上的泥土顏色有些深,西門吹雪并不陌生,因為很多次當他劍尖上的血滴入泥土時便是這種顏色。 他的眉頭已經皺起來了,順著血跡慢慢入了林中。 林中確實有死人,卻是昔日名震江湖的巴山三老。 有兩人是被鐵爪穿心而死,而另一人雙目暴凸已是被活活勒死。 三具尸體隨意被扔在一旁,血跡被雨水沖刷著滲入泥土里。 巴山三老武功雖說不上頂尖,可三人刀陣配合卻是默契無比。江湖中不知有多少高手是死在了這天衣無縫的攻勢下。 西門吹雪看著那傷口微微皺眉,能同時殺了這三人的人不多。若是唐門的話…… 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唐天縱被稱為唐門這一百年來最難得的天才并不是空xue來風。 他不僅機關術難尋敵手,武功也不錯。 這不錯僅是謙虛之詞,因為有很多人便是死在了那尚是不錯的武功下。 吳裙被他緊緊摟著腰肢。 駿馬沿著小路走著。 它并不是向前,而是往回返。 這實在是很高明的一招。因為任誰也想不到本應往蜀中的兩人此刻卻回到了第一次見面的客棧。 往往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唐天縱身上已濕透了,卻始終前傾著身子。男人自是不能讓女人淋雨的。 吳裙裹了裹身上勁藍長衫輕輕靠在那人懷中。 入夜了。 那駿馬馳入了一座鎮上。 此時萬戶都已安睡,唐天縱并未下馬,他在馬上坐了很久才慢慢下去。 然后又伸手去扶那軟軟趴著的姑娘。 他的手很涼,簡直像死人的手。爆出的青筋也染了血色。 吳裙目光微微頓了頓:“你受傷了?!?/br> 唐天縱面色未變:“今夜先住在此地吧?!?/br> 他看那穿著水紅裙子的姑娘還有些擔心,微微笑道:“小傷而已?!?/br> 他們住的是一家還不錯的客棧。 唐天縱進去后先往柜臺上扔了錠銀子,那睡得很熟的老板便立刻就醒了。 他先是摸了摸脖子,又迅速撿起了桌上的銀子。 “客官幾間房?” 他似是沒看見那閃著寒光的面具和不停滴著血的手。 他已是個瞎子了。 這個點開客棧的都是瞎子,他們只認得錢。 而錢也確是個能讓人活命的東西。 “兩間房?!?/br> “一間房?!?/br> 說話的卻有兩道聲音。 老板已低下了頭。因為他聽見要一間房的是一道女聲,一道很好聽的女聲,既溫柔又動人。 于是他只能緊緊閉著眼。 這樣的女人必定是個美人,而美人恰好是江湖上最不能看的人。 唐天縱盯著那美人看了會兒。他的目光有些奇異。 最終卻笑道:“兩間房?!?/br> 客棧里已沒人說話了。 老板低著頭將人領到門前便離開了。 兩間上房是相隔的,中間只有一堵墻。 夜已深了。 燭火卻始終未熄滅。 吳裙趴在榻上,看著屏風上搖曳的光影不知在想什么。 她的眼神很動人。 有種很蕭瑟的美。 不知過了多久,唐天縱聽見墻那邊輕聲問:“你也還未睡?” 他拿著匕首的手頓了頓: “我夜里從來不睡?!?/br> 那匕首正插在肩頭腐爛的rou里,周圍已有些黑血化膿。 吳裙輕輕翻了個身,有些好奇:“這是唐門的規矩嗎?” 她的聲音很輕,也很小心翼翼,似怕問了什么不該問的。 唐天縱將那片腐rou挖了下來。 額上的汗珠順著側臉滑落,那未帶面具的半張臉有些冷峻。 他頓了會兒,卻輕輕笑了笑:“這是我的規矩?!?/br> 吳裙依舊靜靜地趴在榻上聽著雨打窗柩。 “明日便是第三天了?!?/br> 她小聲道。 唐天縱看了眼周圍淤積的黑血,目光復雜。 白日里他在勒死巴山三老時不慎被那人用鐵鉤戳中肩骨,未想到那鉤頭卻是帶毒的。 若是尋常毒藥也罷,可偏偏那毒是用沙蛇蛇毒淬出,若要解毒便必須輔以這蛇的蛇膽來。否則毒性便會不停擴散。 那塊腐rou已被挖盡,可周圍卻還有黑血淤積。 唐天縱從懷里掏出瓶藥灑在上面,微微皺了皺眉。 他的嘴唇抿的緊緊地,那黑血竟似被融化了般順著藥粉慢慢滴落。 房間里很靜,過了很久吳裙才聽到那人問:“你希望我輸還是贏?” 唐天縱的聲音有些沙啞,恍如和夜已融為一體。 她微微垂下眼來,淡淡道:“你受傷了?!?/br> 即使對面那人極力掩飾,可血腥味兒卻騙不了人。這么濃的血氣,怎么可能是小傷? 唐天縱卻突然笑了。 他笑得很玩味,眼底的神色卻有些復雜。 那受傷處已被纏了白色的紗帶。 他仰頭靠在桌子上,許是有些用力那紗帶又往出滲了些血,白色已被染紅了。 “我受過很多次傷,這不算什么?!?/br> 他的語氣依舊淡淡的。 吳裙不說話了。 因為這人受不受傷其實都與她沒有關系的。 可這夜里卻著實難以入眠。 她趴在榻上輕輕哼起了不知哪兒聽過的小曲兒。 這曲子很溫柔,那姑娘的聲音也很動人。 唐天縱嘆了口氣:“你會跳舞嗎?” 吳裙聲音頓了頓:“會?!?/br> 她起身下了榻,在墻邊站了會兒,然后又伸手輕輕敲了敲:“你喜歡什么曲子,我跳給你看?!?/br> 唐天縱搖了搖頭:“你家鄉是哪里?” 墻那邊的手微微頓了頓:“西域?!?/br> “出玉門關后要走好久?!?/br> 她的聲音輕輕地,似是不愿多言。唐天縱寧愿相信她拜西門吹雪為師是另有苦衷。 所以他只是輕輕笑了笑:“我家在蜀中?!?/br> “我知道?!?/br> 吳裙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