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方昭暮加完了試劑,便上樓去,自己先喝了水,又給宋遠旬倒了一杯溫的,端下來。 看宋遠旬喝了幾口,方昭暮就說:“嗓子不舒服不可以喝太熱的水?!?/br> “我白天撞到你,你痛不痛???”方昭暮又問他。 宋遠旬把杯子放在一邊,對方昭暮搖了搖頭。 方昭暮就對他笑了笑,說:“我還以為你會生氣?!?/br> 宋遠旬搖搖頭,他表情照例沒有,但方昭暮沒有再在宋遠旬的眼里感受到曾經的厭煩了。 兩個人這樣平平靜靜相處,好像也沒有方昭暮想得那么難。 方昭暮走到實驗臺邊,又觀察了一下進程,看看手機,九點多了,andrew還是沒有回復訊息,便回頭對宋遠旬說:“你今天待到這么晚???” 想到宋遠旬嗓子痛,方昭暮不好意思地又對他笑了一下,說:“忘記你不能說話了,你忙你的吧?!?/br> 宋遠旬拿了一個本子,給方昭暮寫了四個字:“你不也是?!?/br> “我實驗太久了,”方昭暮嘆了口氣,道,“今晚可能要睡在休息室?!?/br> 宋遠旬又給他寫:“還有多久?” 方昭暮看了看冊子,說:“半個多小時?!?/br> 宋遠旬又喝了口水,寫:“我送你?!?/br> 方昭暮這次真的受寵若驚,他下意識推拒:“不用了不用了?!?/br> 宋遠旬合起了本子,嚴肅地看著方昭暮,方昭暮又說:“真的不用了,休息室也很方便?!?/br> 宋遠旬沒再給方昭暮寫字,但他方才看完實驗冊就沒在做事了,坐到離門不遠處的桌邊,背對著方昭暮擺弄手機,怎么想都是在等方昭暮。 方昭暮終于收到了andrew的回信,andrew說:“我幫你叫車?!?/br> “不用了,”方昭暮一字一句回他,“我同學好像想送我回去?!?/br> “不是沒有關系好到可以搭車的同學嗎?”andrew問他。 宋遠旬的突然轉性也著實令方昭暮費解,方昭暮只好回andrew道:“照理說應該是沒有的?!?/br> “可能因為你換了沐浴乳?!盿ndrew說。 方昭暮覺得andrew的回復有點酸,又想到andrew說話時冷冰冰的語氣,就不由笑了起來,看了一眼宋遠旬的背影,拿手機走到實驗室外的走廊上,給andrew撥語音。 andrew過了一會兒才接起來,方昭暮就問他:“andrew,你怎么回事,講話怪怪的?!?/br> “我沒有?!盿ndrew否認。 “我同學很直,”方昭暮說,“請你放心,好不好?!?/br> andrew沒有問方昭暮,為什么別人送方昭暮回家,andrew需要“放心”,他只是問:“是嗎?” “andrew,”方昭暮說了一個字,隔了幾秒,才繼續說,“你會介意嗎?” 其實方昭暮不確定andrew對他是什么感覺,但他很怕andrew會不開心。 “我不介意,”andrew頓了頓,重申,“沒什么好介意的?!?/br> “好吧,”方昭暮看了一眼實驗室虛掩著的門,道,“我到家告訴你,我還有實驗在做?!?/br> andrew說了好,方昭暮本來想掛電話??墒窍氲絘ndrew方才回信息的口吻,方昭暮心里又動了一下,叫住了andrew,對他說:“其實……我同學是做好事送我回家,可是如果是你,之后回到c市,晚上來接我的話,你可以把我帶回家?!?/br> 第16章 方昭暮打完電話,臉上還燙,便跑到樓層中間的露臺上吹了吹風。 室外有些冷,方昭暮一推開門,冷風就從外頭刮進來,他迎風走出去,看t校十點的夜空,看夜幕中深色的大片草坪,昏黃路燈照著的路,與遠處高低錯落的建筑。 方才andrew反常地沒有在方昭暮的逗弄后沉默,他問方昭暮:“真的可以帶回家?” “可以啊?!狈秸涯赫f。 “你同學不能帶,只有我可以?”andrew又問。 方昭暮不知道andrew為什么這么問,但還是回答說:“嗯?!?/br> “為什么只讓我帶回家?”andrew問方昭暮,他的語氣很淡,聽不出情感,卻讓方昭暮面紅心跳。 方昭暮一眨眼就想到很多種答案,卻無法挑選出合適的回答,好在andrew似乎也忙,沒有再過多糾結,讓方昭暮到家告訴他,兩人便掛斷了。 耳邊沒有andrew的聲音了,方昭暮大腦依然持續發熱,沖昏理智。 他察覺到自己的認真有點不合時宜。 其實他和andrew的關系,最多就是這樣了,能持續到幾月都未可知,方昭暮想得再多,都是異想天開。 andrew一直很冷靜,從未和方昭暮透露太多生活隱私,兩人相處時,總是方昭暮的一頭熱居多。21歲的方昭暮的那些有的沒的,太簡單倉促,很容易就會給29歲的andrew帶去困擾。 不過方昭暮還是想和andrew見一面,無論andrew到底長得多么不好看,真人多悶多無聊,都想見面。哪怕方昭暮不會久留,andrew也不會為方昭暮改變。 喜歡難以自我糾正,成因復雜難懂。 方昭暮從前在學校里朋友多,有男男女女明里暗里對他表白,他并不那么喜歡對方,便不愿不明不白地開始戀情。 現在終于有想再靠近一點的人了,卻根本沒希望在一起。 方昭暮頭腦好似是清醒了一些,熱氣慢慢散了,心里的溫度卻降不下來。 他怕站久了讓宋遠旬等,便快步走回了實驗室。 方昭暮推門進去,宋遠旬還坐在老地方,拿著一本書看,方昭暮抱歉地對宋遠旬說:“剛才打了個電話,你等急了吧?” 宋遠旬放下了書,對他微微搖搖頭。 方昭暮走過去看了看儀器,實驗基本結束了,方昭暮打算明天再分析,就收拾了東西,抓著包走到宋遠旬身邊去。 宋遠旬關了燈,帶著方昭暮往樓下走。他開了臺黑色的越野車,車大,也高,方昭暮差點沒爬上去。 上了車,系好安全帶,方昭暮給宋遠旬說了他住的地點,怕宋遠旬還是不認識,又說:“出了校門我給你指路吧?!?/br> 宋遠旬點點頭,緩緩往外開。 車里很暗,宋遠旬不知怎么又開得特別慢,音響里放著舒緩的鋼琴曲,十分催眠。方昭暮本來還想著給宋遠旬指路,等了一會兒還在學校里,氣氛又沉沉得令人犯困,他昨天夜里睡得晚,靠著椅背竟然昏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方昭暮迷迷糊糊醒過來,看見身邊一個黑影,心中一驚,隨即想到宋遠旬送他回來,十分慌張地問:“我睡了多久?” 宋遠旬按亮了閱讀燈,指了指車上的時鐘,方昭暮看了看,幸好只睡了十幾分鐘,還不算太久。方昭暮對宋遠旬道歉又道謝,宋遠旬朝他擺擺手,閱讀燈并不亮,方昭暮或許是睡昏頭,感覺今天夜里的宋遠旬,有一些不同以往的溫和。 方昭暮準備下車,想替宋遠旬把閱讀燈關了,抬頭看著車頂伸手按了幾下,沒按滅,還多開了一盞。方昭暮非常茫然無措,心想自己為什么手閑不住要多事去瞎按。 方昭暮沒辦法地看向宋遠旬,宋遠旬卻沒生氣,而且宋遠旬好像是很不明顯地笑了一下,伸手握住方昭暮的手腕拉下來一些,替他將燈按熄了。 宋遠旬手熱,握了方昭暮手腕兩秒,方昭暮就覺得燙的慌,他對宋遠旬說了再見,便開門下了車。 方昭暮背著包進樓,在門廊里站了一小會兒,拿出手機對andrew說他到家了,慢慢往上走。 他想著andrew,不由自主打開訂票軟件,搜了搜往返西雅圖的機票。 最近是出行旺季,機票價格不低,五個多小時航程,三小時時差——要去嗎,andrew會歡迎他光臨嗎? 進了房間門,方昭暮洗漱出來,見到andrew給他回的晚安,想想也沒有可以聊的了,便關燈睡覺。 宋遠旬懷疑自己今夜是回不了魂了。 他在方昭暮樓下停了十分鐘才開,腦袋里全是方昭暮坐在他副駕睡著的樣子。 方昭暮昨晚和他視頻時,離手機的距離,都沒有他們的距離現在來得近。方昭暮睡得應該不是太舒服,縮在座椅中,眉頭微皺起,一只手搭在包上,一只搭在椅墊上。 這是真實的方昭暮,他沒有防備地睡著,身上清淡的果香飄得車廂里都是,不大的空間因為方昭暮而變得炙熱了起來。 宋遠旬冷靜地看了方昭暮一會兒,將他的安全帶解開,想讓他睡得不那么拘束。 方昭暮把宋遠旬的生活割成兩半了。 一半正肆無忌憚地享受方昭暮的蜜語甜言與離不開,他堂而皇之地占有方昭暮的時間、占據方昭暮的注意,只要他走到實驗室二樓的休息間,就可以接起正在同一棟樓中的方昭暮的來電;而剩下的一半,則止步在“一個同學”。 兩個截然不同世界,終于在方昭暮睡著的時候合在了一起。 方昭暮在宋遠旬的身邊均勻地呼吸,離宋遠旬不過一臂之遙,方昭暮的嘴唇微張著,看上去柔軟濕潤,頭發也軟軟的搭在臉頰上,他戴著宋遠旬給他挑選的耳釘,他什么時候都戴著。 宋遠旬還是對自己承認了。 是想抱的,是想碰的,是想擁有的。 是希望方昭暮可以對宋遠旬也露出依賴的情態,說若有似無抱怨,要宋遠旬幫他挑東西,想方昭暮伸出手抱住宋遠旬的脖子,臉貼住宋遠旬的肩頸,軟聲軟氣地讓宋遠旬帶方昭暮回家。 宋遠旬盯著方昭暮,想到方昭暮對andrew說的話,忍不住伸手按了一下鎖車,方昭暮就被他吵醒了。 方昭暮剛睡醒的時候很有點兒呆,迷迷糊糊地,讓宋遠旬抓了一下手腕,也沒察覺到有什么怪異之處。 只要andrew不是宋遠旬,方昭暮都大概會喜歡。 宋遠旬轉過一個彎,突然很希望自己能變幻出另一幅外表,就按照方昭暮的希望來長,五官平凡的29歲機械工程師,風塵仆仆從西雅圖趕回來,接了方昭暮,一起吃雙人套餐。 那便真的可以理智氣壯地擁抱,觸碰和占有,而不是現在這樣,明明貼近了,卻像更遠。 第17章 在要不要去找andrew的躑躅之中,方昭暮又度過了忙亂的一個禮拜。 先前在實驗室待得太不稱心,方昭暮準備完成了手上的項目之后,就去修些其它課程。他白天在實驗室和組員們一起趕工,忙得分身無術,晚上則在和家人打電話商討修課程的事,t校學分貴,他沒有獨立,什么都要問家里討。 家里同意了他的要求,但方昭暮發現,實驗室里的同學關系,自從宋遠旬送他回家開始,似乎有點莫名其妙的轉變。 周夢忽然對他熱情了一些,有時會問他要不要一道吃飯,張冉宇的變化則是不再和方昭暮針鋒相對,而宋遠旬……嗓子似乎一直沒好就是了。 與此同時,andrew近幾天卻有些怪異。他較以前更為沉默了,也更冷淡,說自己忙,常常消失,方昭暮單方面熱情久了,遲遲得不到回應,覺得很委屈,不知自己哪里做錯了,又不知如何去改,生活重新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周五這天,方昭暮收到了家里的匯款,項目論文的初稿也只剩下不多的一點了。 他慢吞吞從實驗室往校外走,太陽還沒完全落山。學校里人多,三五成群地從方昭暮身邊經過,每個人似乎都有許許多多的私生活,除了方昭暮。 周夢中午倒是問過他晚上愿不愿意和她、宋遠旬一起去市區,方昭暮婉言謝絕了。 他拿出手機,看自己上午給andrew發的信息,問andrew周末怎么過,andrew到現在都沒回復他。 吃了晚飯,國內一位和方昭暮關系不錯的教授突然也聯系他,說自己有一個直博的名額,問方昭暮想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