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宋遠旬忽地想起上學期中旬,他的一個叫李未的高中同學找過他,問了一些關于t校的事,說不出意外的話,下學期會來交換一年。到了這學期,真正交換過來的人卻成了方昭暮。 出于禮貌,宋遠旬問了李未一句,李未的回應相當憤怒,他說方昭暮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把他的名額占了,還用十分微妙又輕佻的語氣對宋遠旬道:“都說系主任待他跟待親兒子一樣,不過誰知道呢?!?/br> 第二天宋遠旬見到了方昭暮,就有些明白李末那句話什么意思了。 方昭暮當時還不像現在這樣拘束,他在實驗室左轉右轉,蹭宋遠旬身邊來,說自己也準備做類似的課題,問宋遠旬了幾個問題。 宋遠旬被方昭暮身上的香味搞得心煩,沒回答他,只對方昭暮說:“同學,你來實驗室也要噴這么多香水?” 方昭暮眼里的笑意就消失了,站在不遠處的周夢和張冉宇面色也微微變了一變。 張冉宇此人愛鉆營些小名堂,入學前便探聽到宋遠旬是國內業界排在前位的某家生化制藥集團董事長的獨子。學生畢業如果準備回國發展,都不免要和宋遠旬家里打交道,張冉宇就鉚足了勁討好宋遠旬,想獲取些好處。周夢雖然不至于像張冉宇這么狗腿,但宋遠旬表現出厭煩方昭暮的樣子后,她也不動聲色地對方昭暮疏遠了起來。 方昭暮人很敏感,反應過來自己不受他們歡迎,在實驗室時便不再活躍,但他身上那股香氣,卻并沒有因為宋遠旬的提醒變淡。 宋遠旬在車里坐了一會兒,長按方昭暮發來的照片,看著“保存圖片”的按鍵,最后還是把屏幕鎖了,沒按下去。 第6章 andrew這人挺怪的。 他回信息極其緩慢,也不樂意和方昭暮發語音、打電話,更別提見面,方昭暮想不通這種看起來根本不想交友的人為什么要下載交友軟件。 不過方昭暮和andrew聊了幾回,倒是自認為摸到了一點對方的門路。andrew很慢熱,特別矜持,總要方昭暮追著說好幾條才肯施施然回復幾個字,但不是完全捂不熱。 在方昭暮的努力下,和開始時比起來,andrew的回復頻率已經高了一些了,最近一次,方昭暮問andrew在軟件上有沒有跟別人在聊,andrew罕見地反問方昭暮:“你有嗎?!?/br> “你先說你有沒有吧?!狈秸涯赫f。 方昭暮其實有匹配過幾個別的人,只是他們太直接,都一上來就想和他玩兒裸聊或直接約見面,讓方昭暮感覺andrew這樣對他愛答不理的反而更可靠,便把別人都刪除了,只和andrew聊天。 “沒有?!盿ndrew回他說。 方昭暮有點心虛地對andrew道:“我也沒有,只有你?!?/br> andrew似乎不怎么信任地問:“是嗎?” “真的只有你,”方昭暮截圖軟件聯系人的頁面發給andrew看,理直氣壯地瞎說道,“你看,只有你一個人?!?/br> andrew不說話,方昭暮厚著臉皮跟andrew要他的聯系人截圖,andrew不想發,方昭暮就污蔑andrew裝清純,一定有兩百個聯系人。 andrew說不過方昭暮,過了幾分鐘,真的也發了截圖過來,截圖上和方昭暮的一樣,干干凈凈的,只有一個mu。 “這么久才發過來,不會是在刪人吧?!狈秸涯豪^續得理不饒人地逗andrew。 “沒刪?!盿ndrew認真回答他。 “那你還有沒有興趣加別人?”方昭暮問出口,轉念一想又撤回,因為這么問似乎太認真了。 沒想到andrew卻回了,對他說:“沒興趣?!?/br> 方昭暮看著andrew的非主流肌rou頭像,想著andrew實際上是很溫柔的一個人。andrew會用自己獨有而別扭的方式表達喜好,有時方昭暮心血來潮給andrew發些照片,andrew看上去好像無所謂方昭暮發不發,方昭暮卻能從他變快的回復速度中感受到,andrew其實可想看了。 周三這天,方昭暮在圖書館從早待到了晚,回到房里什么都不想干,便打開電商網站,瀏覽商品。他在兩對耳釘中猶豫不決,就發給了andrew,讓andrew幫忙挑選。 andrew大晚上還在加班,隔二十分鐘回方昭暮:“有區別嗎?” “一對大一對小,”方昭暮說,“小的要貴一點?!?/br> “小的?!盿ndrew很隨意地替方昭暮做了決定。 方昭暮其實也更喜歡小的,便買了下來。 耳釘在周五到了,方昭暮戴上拍了照片給andrew看,說andrew眼光好,見andrew不回,他還有一個切片分析要補做,就先收拾東西跑實驗室去了。 方昭暮站在儀器旁邊等結果時,一個關系還不錯的印度女同學走過來同他搭話,大力夸贊了他的耳釘。 耳釘是黑色的,有不明顯的大理石紋,戴在方昭暮的右耳上,只顯得耳垂很圓潤小巧,并不顯得女氣。 方昭暮很喜歡和人談論這類話題,兩人隨即交流起了購物網站優劣和折扣力度。 “我本來還在看另一對大一些的,”方昭暮伸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耳垂,有些開心地對女同學說,“這對是我朋友幫我選的?!?/br> “——方昭暮,你用完沒有?”兩人的談話被從實驗室另一頭走過來的張冉宇和宋遠旬打斷了。 張冉宇點了點方昭暮手邊的儀器,不客氣地說:“用完了可以換人嗎?” 有了宋遠旬站在身后,張冉宇就跟有了后臺一樣,滿臉都是狗仗人勢。 方昭暮看了看分析進度,對張冉宇說:“還有十分鐘,可以等一等么?” 女同學見他們直接似乎有些不愉快,便借故先走了,方昭暮低頭翻著自己的實驗記錄本,并不與在一旁等著的兩人搭話。 張冉宇在一旁沒事兒做,又覺得尷尬,總想著要把方昭暮擠開。 他長得又矮又胖,存在感強烈,每靠近方昭暮一點,方昭暮便后退一些。但器材靠著墻擺,方昭暮退了幾步便退無可退,又不想讓開讓張冉宇得逞,就拿起冊子擋了張冉宇一下,沒好氣地問他:“你總靠過來做什么???” “我看看儀器進程?!睆埲接钫f著,揮開方昭暮的實驗冊,想趴過去看儀器。 張冉宇整個人都快撲到方昭暮身上來了,方昭暮自然不爽到極點,剛想開口讓張冉宇離他遠點,一只手先把張冉宇擋了下來。 宋遠旬一言不發撥了撥張冉宇的肩,低頭看了張冉宇一眼。張冉宇不知道宋遠旬為什么突然這么做,不過還是后退了一步。 和方昭暮距離最近的人一下變成了宋遠旬。 宋遠旬人高,氣質也和張冉宇全然不同,他俯視人的樣子會給人實實在在的壓迫感。 方昭暮只看了宋遠旬一眼,就低下頭去,不耐地小聲說:“我知道你們急,用完馬上讓給你們行不行?用得著這樣么?” 宋遠旬沒說話,在方昭暮身邊站了幾秒,退開去了一些,又沒退太遠。宋遠旬以前明明連瞧都不會瞧方昭暮一眼,從頭到腳都寫著看不起,這天不知吃錯了什么藥,眼睛跟釘子一樣盯著方昭暮不放,叫方昭暮渾身發毛。 幸好不多時,儀器響起了完成提示,方昭暮謄抄下數據,把儀器清理歸零后,便匆匆走了。他抬眼時,掃過了宋遠旬,他覺得宋遠旬好像是在看他的耳釘。 走出實驗室大門,方昭暮松了口氣,放在口袋里的手機震了一下,他拿出來看,是andrew的回信。 “看不清臉?!盿ndrew回復。 方昭暮正在走路,帶著點兒喘對andrew說:“我拍的是耳朵,本來就沒拍臉?!?/br> 他忽然領會到andrew的意思,問:“你想看我的全臉???可是你又不跟我見面,有什么好看全臉的?!?/br> 快走到校門口,andrew給他回信說:“我工作忙?!?/br> “這樣啊,”方昭暮逗他,“可是我上學也好忙呢,哪有空拍照片給你看?!?/br> 方昭暮說完,被風吹的打了個哆嗦,放好手機裹緊了衣服。 第7章 第二天方昭暮起了個大早,先去實驗室把昨天沒做完的事做了,再搭巴士去了市區。 之前方昭暮問andrew要不要出來約會,也不過就是隨便問問,他有一大堆生活用品要買,如果andrew說可以見面,他還真不知道要把買的東西放到哪里去。 方昭暮到了超市,按著列好的單子把缺的東西丟進購物車。 他的娛樂活動很少,逛超市也覺得高興。這天超市里人也不多,要買的也買的得七七八八了,他就開始閑逛。推著車正走著,方昭暮看見超市里一個貨架上,擺了一整排促銷營養劑,品牌叫作某某某andrew,便拿出手機,很無聊地拍照給andrew看,發語音問對方:“你加班也忙嗎,午飯有沒有按時吃呢?” 才剛說完,方昭暮聽見身后有人發出了一聲不輕不重的嗤笑。方昭暮回過頭去一看,張冉宇、周夢和宋遠旬站在他身后,像是也在逛超市的樣子。 張冉宇被方昭暮看了一眼,就把眼神移開了,一副在挑選貨架上的食物的模樣。 方昭暮沒理會張冉宇的挑釁,但也失去了繼續逛的心情,不怎么熱情地對了對單子,確認沒有東西遺漏,便直接去買單了。 付完錢,方昭暮提著袋子往外走,andrew的回信到了,方昭暮費勁地拿出手機看,andrew告訴方昭暮:“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方昭暮把手里的袋子放在路邊,放松手腕,給andrew回信,“現在采購完了,準備回家了,因為某些人工作忙,不愿意跟我約會?!?/br> 他又拍了他的兩大袋東西給andrew看,說:“重!” “你怎么回家?”andrew問他。 andrew可能在加班間隙得了一小段空檔,回得比白天大部分時候時候都快。方昭暮剛才拎得手酸,就依舊站在路邊,給andrew發:“我搭巴士?!?/br> “打不到出租?” 不知人間疾苦的andrew問了一個很傻氣的問題。方昭暮撇撇嘴,耐心地對andrew解釋:“市區到我學校,車費很貴?!?/br> andrew那兒也沒有過幾秒,就給方昭暮出了主意:“沒有有車的同學?” “沒有關系好到可以給我搭車的同學,”方昭暮用腳尖頂了頂袋子,又揉了一下手腕,道,“你開車嗎?” “開?!盿ndrew說。 方昭暮想跟andrew開玩笑讓他下次帶自己去超市,但是沒有說出口,因為他覺得和andrew說這些并不合適。 交友軟件又不是同城互助軟件,偶爾調戲聊天歸調戲聊天,真的去要求一個見都沒有見過的人幫這樣的忙,方昭暮做不出來。方昭暮把手機放回包里,又拎起袋子往超市外走。 沒走幾步,方昭暮腳崴了一下,差點摔跤,手里的袋子也掉在地上,買的東西散了一些出來。 方昭暮站著呆了幾秒,張了張嘴,微跛著腳把東西撿好了,剛想走,一抬起頭,就看見宋遠旬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他。 方昭暮腳踝疼得要命,表面功夫也懶得做,一瘸一拐地越過了宋遠旬。 經過宋遠旬時,方昭暮低著頭,一眼看見宋遠旬手里握著車鑰匙,不由想起剛才和andrew的對話。andrew這位為人傳統的29歲機械工程師,一定想不到大名鼎鼎的t校的某個實驗室中,還存在這種幼稚的校園孤立事件吧。 宋遠旬很挺拔,站在全是高個子白人的地方,都會吸引旁人目光,他一如既往地沒有和方昭暮說話,站在通道邊,也不知道是在等誰。 方昭暮邊往巴士站走,邊忍受著手腕和腳踝的酸痛,心里想著,被宋遠旬等待的人,應該是運氣很好的、非常特別的、被上帝眷顧著的人。宋遠旬驕傲成這副樣子,讓人很難猜想的,他可以愿意為誰分出哪怕一分鐘。 到了巴士站,方昭暮等車時又看了看手機,他媽給他發了信息過來,問他最近如何,說他妹的小提琴獲獎了,還拍了獎狀給方昭暮看。 方昭暮出生在普通又美滿的家庭,父母都是中學老師,有一個漂亮又優秀的meimei,從小到大一帆風順,除了隱秘的性向,并無太多煩惱。 他對mama說一切都好,讓家人不必擔心。 這時候巴士來了,方昭暮便拎袋子跟在人流后面上了車,發現前排還剩一個靠窗的空位。方昭暮坐后排會暈車,這下大喜過望,提著袋子忘卻了身體的不適,喜滋滋地坐了上去。 車還沒開,andrew又給方昭暮發信息,問他有沒有坐上車。 方昭暮說上車了,又說:“我發現你幫我挑的耳釘可能是幸運耳釘,我來回竟然都坐到了前排的位置,我還怕萬一我坐到后排,沒到學校就要吐了?!?/br> “是嗎?!盿ndrew回他。 “你今天加班是不是一直在摸魚,”方昭暮問andrew,“怎么一直在跟我發信息?” andrew不知道是心虛還是什么,等方昭暮快睡著的時候才回復他說:“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