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朱清亮心里恨,他對朱清和已經這么客氣了,為什么他還要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把自己的老底給掀了?只是心底壓制不住的恐懼被人勾到臉上,那副蒼白又忐忑的模樣,任是誰都看明白了。 朱玉良一點情面都沒給,直接對著朱玉田說:“你怎么教孩子的?一天到晚不干正事,現在你是大功臣,帶出徒弟來了,得意嗎?上梁不正下梁歪,清亮就是被你給害的。社會上的那些人沒一個省油的燈,趕緊問問闖什么禍了,能抹平還好說,要是鬧出天大的窟窿,我看你怎么收場?!?/br> 朱玉田這邊還在發愁爹的醫藥費要均攤的時候自己去哪兒想辦法,誰知道轉頭又添上這么個事,一張臉活像沾染了鬼氣,黑沉黑沉的,從墻角抄起掃帚來,照著朱清亮就抽了過去:“惹事了就當我是你老子了?不能耐了?不囂張了?說,惹什么亂子了?” 朱玉田手勁大,抽得朱清亮哭爹喊娘,緊繃的神經終于繃不住,再怎么說也不過是個還沒二十歲的小子,膽大完了出了事兒就恨不得躲到洞里:“和他們打麻將,玩的有點大,明明一手好牌就是贏不了,一沒注意就輸過頭了,欠了一千五,爹,你不能不管我啊,他們說我要是還不上會打斷我的腿,要不將我賣到黑煤窯上干苦活。爹,我馬上就要畢業了,等我畢業了,我就好好的工作賺錢,你幫我這一回,我真的是沒任何的辦法了?!闭f完又逮著空隙求朱清和:“哥,我知道錯了,以前我不知道分寸,我欺負你,我再也不敢了,你幫幫我吧,就一千五,對你來說九牛一毛,行不行?我賺到錢就還你?!?/br> 阮穆要開口,被朱清和攔下來,他說道:“你在我這里已經沒有任何的信譽度可言,自己造的債自己背,也好長點記性。天上不掉餡餅,要是真遇上了,就得當心了。時候不早了,老人也不方便隨便挪動,還是把念成叫過來,讓他幫忙做個處理,別耽誤了?!?/br> 朱清和這話有點放馬后炮的意思,不過朱玉田還是去請了,念成雖然還有氣,但是看在朱清和的面子上,還是來了。有錢人誰不巴結著,萬一以后有個什么事也好攀關系,本來出來了,又回去換了趟藥。 朱清亮被打的只敢縮在角落里抖,兩只賊溜的眼睛盯著朱清和。 朱清和走到炕邊:“雖然當初有不愉快,不過您總歸是長輩,我也沒道理對您不聞不問,這些讓您去買點補品,好好的養身子,我盼著您長命百歲?!?/br> 朱清亮看得清清楚楚,放在爺爺枕頭邊的那錢少說也有成千塊,他眼饞地吞口水,那可真是他的救命錢,背在身后的手心里滿是汗水,他有點緊張,可是不試試…… 朱老爹活了大把年紀早成人精了,怎么能不明白,朱清和的意思是想讓他后悔,別死的太早了,要他好好的看看這個小子會有多大的出息。剛以為朱清和要走,誰知道他當著眾人的面,將錢壓到他的枕頭底下:“可管好了,被讓人惦記著給順走了?!?/br> 朱清亮低下頭,臉上閃過一抹被人識破的尷尬,隨即又恢復自如。 朱清和笑了笑走出去,站在院子里看著地上還未消融的雪,平靜地說道:“你看著吧,又是一場亂?!?/br> 朱清和說的沒錯,人多總是有不同的心思。朱玉田雖然恨朱清亮不爭氣,但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不能不管,他下意識地就想用朱清和孝敬給朱老爹的錢來救急,嘴里說的好聽,這是借不是拿。 但是朱玉良不同意,朱清和既然給了爹了這錢就只能由老人家來支配,更是大罵朱玉田:“你真是不要臉,連爹的東西都惦記,說的好聽,借?你拿什么還你這副懶骨頭?還是讓清亮去牌桌子上堵運氣?我告訴你想也別想。不管爹身上的是不是大毛病,明天去市醫院做個全面檢查?!?/br> 朱清亮咬著牙,心里急,肯定不能讓爺爺將這錢給收了,他一定得想辦法弄出來。 這件事情就像一張翻過的牌,與朱清和來說就這么過去了。 凡事都沒有一帆風順的,阮穆本就是在各種領域中摸爬滾打的老手,他某天終于讀懂了朱清和那些本子上記錄的東西,所以才想拿下這么個項目,本來是鐵板釘釘的事情,誰知道半路插/進一只攔路虎…… 第103章 阮穆是在飯桌上聽人說起市里已經部署歷史文化復興工程的事情, 思索一陣后,他便安排在京的人來負責,他向來自信,這種沒多少油水的工程肯定能順利拿下。 只是馬有失蹄,擠得下有眼色的,總有幾個跟牛犢一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偏要爭一爭。公平競爭,本沒什么, 偏巧讓他看到來碰釘子的竟會是周維申,情敵見面眼睛不紅才怪。他不過稍微點撥兩句, 底下的人便明白了意思。 阮穆不是個倚強凌弱的人,但是周維申自己送上門來那可就怪不得他了。 周維申費了好大的勁才在本市最大的建筑公司留下來, 老板聽他是省建校的學生, 頓時生出好感,讓他跟著公司的老員工去負責這個項目, 也好學習經驗?,F在不管哪里都開始注重學歷, 特別像這種從正兒八經大學出來的學生更是稀缺, 要是以后能簽下來,對公司也有好處。 這個項目綿宏建筑公司本來是有八十分的把握拿下來的,對突然冒出來的外地公司, 他們暫時還摸不到頭緒,誰都不知道他們的來路。所以莫名其妙地被對方針對,但是退讓,絕不可能,幫市里做公益工程不說賺錢多少, 那是能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買賣,人賺夠了錢,臉面也變得越發重要起來。 而兩家公司暗中較勁也成為了眾人口中談論的話題,阮穆自然氣定神閑,他就是干坐著什么都不做,手里捏著夠一輩子胡天海地的錢。 綿宏倒是有些沒耐心了,雖然做了諸多準備,但真要硬碰硬還是有些吃力。 周維申有時候真是恨自己怎么就那么敏感,阮穆針對他這件事他完全可以裝作不知道,老老實實地在這個公司待著…… 周維申那天外出辦事路過承德茶莊,正巧看到阮穆和這個公司負責人坐在一起喝茶,他頓了頓剛打算走,阮穆沖他招手,兩人之間隔著很遠的距離,但是他仍舊感覺到阮穆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陣陣敵意。 他大步走進去,剛坐下,那個負責人就站起身客氣地沖著阮穆說道:“阮總,那我先回去忙了,我們等您的安排?!?/br> 阮穆歪著身子慵懶地靠在椅子里,像是猜透他在想什么,不咸不淡地說:“回去和你的老板說一聲,這個項目我一定會拿下,往后我要長時間待在這里,大家伙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沒必要把關系搞得太僵不是?” 周維申剛要開口,阮穆搶先道:“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我看你不怎么順眼,朱清和好脾氣,顧著你的面子,我可沒那么好的耐心。識相點兒一切好說,你要是想做碰石頭的雞蛋,我也不攔著?!?/br> 周維申挺直腰板,下顎緊繃,兩只眼睛冷冷地看著他,沉聲問道:“要是我不識相你打算怎么對付我?你這種關系戶,從出生就享受著和我們不一樣的待遇,可你別以為在哪兒什么事情都由著你。清和是什么樣的人,你了解他嗎?你知道他最不喜歡的是什么嗎?他最不喜歡的就是你們這種大少爺耀武揚威的派頭,那年我們在餐館打工,有個很闊氣的富家子弟當著眾人的面刁難他,只因為他上菜的時候不小心碰了下那人的衣服,他被人潑了一臉酒。他親口和我說,最不喜歡的就是這些仗勢欺人的二世祖,阮總,好像全占了?” 周維申頓了頓說道:“前人總說門當戶對,做朋友何嘗不是如此?你現在不過是覺得好玩有趣,到時候沒勁了,是不是轉手就丟?清和比誰的心思都重,他讓你靠近,但也不代表他信任你。我等著看你被他趕離的那天,阮穆,到那個時候我看你還能不能這么囂張?!?/br> 阮穆手碰到茶杯聽到這話本想罵他一句“你放屁”,可是突然想這種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自己要是真和他一般見識不是如了他的心?所以勾唇笑了笑:“別總拿自己的不如意去揣摩別人,不過隨便你說什么,我還是能輕而易舉捏死你。聰明人,就應該知道往后路要怎么走,不然撞了鬼可別怪我沒提醒你?!?/br> 周維申一直到阮穆從身邊離開還待待地坐在那里,放在腿上的手緊緊地抓握成拳頭,今天所受的奚落,他早晚要討回來。其實他心里或多或少還是有些怪朱清和的心捂不熱,這么多年不管他怎么討好,朱清和都不為所動。這種感情本來就如走鋼絲一般艱險,向對方坦露心境就已經費了很打的力氣,更何況想要長久,無疑是把自己放在炭火上燒,偏偏這人不領情,執念成魔,沒辦法輕易放開。 周維申回去之后猶豫再三還是和老板說了實話,他提出要主動離開綿宏,不管如何,自己終究是當中的一個原因,誰知道老板卻拍著他的肩膀笑著說道:“我就是再想要,不是我的終究不會進來我的嘴里,丟了就丟了。公司現在新接了個項目,明年開始動工,是個不小的工程,你上點心多學著些,我們公司不吝嗇為社會培養人才。我就欣賞實在人,好好干?!?/br> 周維申鄭重地點頭,其實按理說像他這樣的實習生是沒機會見到老板的,不過好在他運氣不錯,老板喜歡他們這種從正經學校出來的文化人,就找他多談了兩句,對他的見解很是欣賞,所以抬舉了些。打開門出去,一時思緒遠走,不想撞到了人…… 朱清和并不知道阮穆有和周維申見面,見他回來,抬頭笑道:“忘了和你說,原先和聯系好的建筑公司簽合同的時間定在今天早上,那幾天忙昏了頭沒顧得上?!?/br> 阮穆不疑有他,沒問他相關的具體事項,朱清和比他年長幾歲,做事仔細認真,而且對當前所擁有的一切分外珍重,他更樂意看朱清和自己成長為一個能撐得起天地的人,變得更加堅毅,最好心在冷一些,這樣就不會輕易被外面那些不相關的人所影響。 世間事不是他們這些渺小的人所能去改變的,管來管去到最后才發現能管好的只有自己。沒有那層親近的關系,又何必為這些不知道來龍去脈的人多費心呢?就像他的眼里始終只能容得下一個朱清和,為了這個人,他可以接受與之有關的一切。 阮穆嘴角勾起一抹笑,柔聲道:“你決定就行。今天澤霖上班,這里的事情可以慢慢交給他了,我們回去?” 朱清和抬頭看了眼墻上掛著的表:“才下午兩點,回去做什么?” 阮穆靠在他身邊,啞著聲音說道:“該培養培養感情了,天天對著工作,好不容易點著的火苗給風一刮吹滅了怎么辦?” 朱清和硬是被他這陣委屈的表情給逗笑了,這人一本正經地胡說,心里圖的還不是那檔子事兒?他重新低下頭忙手里的,涼涼地說道:“沒商量的余地,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沒道理半路落跑?!?/br> 阮穆在桌子邊上坐下來,微微攢眉道:“我聽說離咱們家不遠的地方有條美食街,早點回去做點別的,天稍黑的時候咱們逛逛去,整天對著這些東西,不食人間煙火怎么能行?” 阮穆說著手覆在朱清和的手背上,片刻間一根手指向上攀爬,一路引來帶來陣陣別樣的感覺,很快滑入袖內,在朱清和要抽身而退的時候,他猛地彎腰堵上那張唇。 熟悉的觸感,讓人會變得貪婪的溫度,一旦沾上只想時間定格在此刻,不知疲倦地與他糾纏到地老天荒。 朱清和任他胡鬧了一陣,在他的背上拍了拍,等他放開,微微喘息著說:“今天怎么有點不對勁?在外面受氣了?多大的人了?還是個老板,這么小心眼,當心讓人笑話?!?/br> 阮穆伸長兩只胳膊,用別扭的姿勢環住他,頭抵在他的肩膀上,朱清和忍不住笑道:“你累不累???腰再好也不能這么折騰,行了行了,看把你給委屈的,起來,這就回去?!?/br> 阮穆卻固執地不起來,悶聲說道:“清和,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沒和我說過?我小心眼,關于你的事情,不管大還是小我都想知道,如果受了誰的欺負,不管他是哪家的崽子,我都會找出來給你出氣?!?/br> 朱清和沉默一陣,將阮穆那顆有些重的頭扶起來,笑得云淡風輕:“能有什么,都是些小事,誰沒遇到幾個復雜的事情,有什么好說的?快起來,別耽誤時間,逛不過癮到時候別怪我?!?/br> 阮穆有些無力,他知道自己不小心觸碰了朱清和不愿提起的事情,可越是這樣,他就越發的焦躁不安,就像兩人之間隔著一層薄的讓人很難感覺到的隔閡。 他雖然自傲,但是在面對有些事的時候,他還是會被影響。 第104章 朱清和自從知道宋釗發現了他和阮穆之間的關系, 見著人就有點尷尬,他臉皮薄,每次都跟做了虧心事一樣。 宋釗捂著嘴偷笑,阮穆無奈,只能看著他自欺欺人。 兩人下樓,宋釗已經等在車里了,待他們坐好發動車子說道:“我瞧著東哥跟著路總挺像那么回事的, 大哥小弟,兩個人全都冷巴巴地, 天天待一塊有意思嗎?有機會我去偷偷看一眼?!?/br> 阮穆愣是被他給逗笑了,這人光看年紀不小了, 實際上就是個孩子心性, 工作時間外時常琢磨些有趣的事情。他往前傾了傾身子,手自然地將朱清和地包在手里揉捏著, 漫不經心地說:“路澤霖可不是好惹的, 你最好藏的好一點, 要是到時候被他找上門來數落,我可救不了你?!?/br> 宋釗想的開,擠眉弄眼地說:“這不有兩位大老板坐鎮, 我還怕什么?要在美食街下嗎?要是耐得住,這會兒去喝個冰啤那才爽?!?/br> 阮穆笑著說:“還不如這會兒脫光跳到河里去游一圈來的爽快,我前兩年經常被我爺爺趕去干這個,后來也就喜歡上了。你折騰腸胃干什么,短壽命的事還是少做點, 別自己和自己過不去?!?/br> 朱清和聽得牙根都發酸,覺得他們這些人可真會玩,這種天氣除了逼不得已的,誰樂意往外面跑?要是換成他早躺在炕上蓋著被子睡個昏天黑地,哪管外面的這些繁瑣之事?只可惜是天生的勞碌命,這輩子怕是等到垂老之年才能正經地歇一歇。 到了城里天已經暗下來,路燈已經亮起來,在尚存的零星半點灰蒙中散開有些淡的黃色燈光,兩邊的馬路上多是縮著脖子趕著回家的行人,他們在第一個路口下車。美食街有點偏,車子進去不好轉頭,阮穆很少和他這么安靜地走在一起,心底隱隱有些歡喜與期待。 張口呼出nongnong的白色霧氣,阮穆將手放到唇邊使盡哈了幾口氣,轉頭見比自己慢一步的朱清和,頭都快要縮到圍巾里出不來了,好笑地拽了他一把,說道:“就知道你怕冷,只想躲在家里。還是要多動動,對身體好。一會兒我們去吃酸菜面,要個涼拌豬耳,豬皮凍,還要羊rou串嗎?要不在溫瓶酒?要是能把你的臉皮給補厚實了,我可就放心了,使壞的找上門來能收拾,要是一些交情不深的上門,你少不了會因為這個費心?!?/br> 朱清和白了他一眼:“真會胡說八道,我是那些臉皮薄的大姑娘?私人交情,種個地,捎個東西還好說,正事上我這關沒那么好過,吃豬rou還能補臉皮?虧你能想的出來。我多少能猜出來你再想什么,阮穆,你今天見到誰了?你是信那個人還是信我?我以為你眼高于頂,天下間沒什么事情能讓你放在眼里,現在反倒因為這些不相干的事這么緊張。如果哪天我要是拿著錢去接濟朱家人,你要怎么樣?” 阮穆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將他拉到稍暗的地方,手從他的腋下穿過將人環住,笑道:“只要是你這個人,不吃虧,好好的,隨你做什么我都不管。今兒正好遇上那個周維申,說了幾句話……” 朱清和還有什么不懂的,怪不得回來的時候陰陽怪氣的,他是既好氣又覺得好笑,虧得阮穆是個聰明的人,別人的三言兩句就把他給扯進坑里了。他低笑一聲,伸出手,溫熱的溫度貼上阮穆冷的有些僵的臉,柔聲說道:“還說我,瞧瞧你,走吧,肚子餓了,先去吃東西?!?/br> 美食街里摻雜著一些別的有趣的小東西,兩人挨個店都進去逛了逛,一回神也費了多半個小時的時間。阮穆事先問過宋釗,知道這里味道最好的是街尾的面館,各種面味道十分好,在旁邊還有一個烤羊rou串的老人家,大冬天的就站在外面,跳著腳忙碌,生意卻很好。 朱清和從烤架旁邊走過,羊rou香彌漫,讓阮穆先進去占位,他走過去說道:“老伯,來一盤,一會兒送到這家面館里,麻煩您了?!?/br> 那老伯被凍得臉上鼻頭耳朵通紅,一雙手亦是如此,聞言,點頭笑了笑,做著手勢:“怕得多等一會兒,前面還有好幾個人要的,抱歉?!?/br> 朱清和笑道:“沒關系,我們等?!痹瓉砩碛袣埣舶?,但是生活從來不會給任何人通融,活著一天就要擔負起一生的所有責任。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竟就在一邊和老伯說了陣話,才知道老伯是為了替跑的不知蹤影的賭鬼兒子還債,才不得不在大街頭做這個。他垂下眼簾,眼底劃過一抹心酸和無奈。 兩碗面,一瓶清酒,一碟小菜,一盤羊rou串,讓兩個人吃了個大飽,微薄酒意沖上頭,朱清和的臉上散發出緋紅,出來的時候被寒風逼退了兩步,低聲呢喃:“真冷?!?/br> 阮穆酒量好,看著朱清和走路有些搖搖晃晃的,上前霸道地扣著他的腰,扶著個醉鬼,旁人看不出來什么。阮穆在他耳畔說:“我事先和家人說過了,今年我會在這里陪著你過年,就我們兩個?!?/br> 回到家熱浪迎面撲來,朱清和被風吹得有些麻木的腦子蘇醒過來,兩只眼睛一時受到沖擊,流出眼淚來,跟前的阮穆也變得模糊起來,他笑著說:“你搖搖晃晃的怪讓我頭暈的,別動了,再動我就親你了?!?/br> 阮穆忍不住笑出聲,以前朱清和就算醉了也會自動繃緊神經讓自己安靜,等回到安全的地方到頭就睡,他還是頭一回見這人這么幼稚可愛的樣子,他將外套脫下來掛在衣架上,過來扒朱清和的衣服,柔聲說道:“回家了,先把外套脫了,不然會熱的難受?!?/br> 朱清和只覺得眼前的阮穆動的越發厲害了,心里一陣不服氣,直接把唇往過湊,逮著人要親,阮穆剛拉開拉鏈,被他大力地撞上來,磕的嘴都疼了,無奈地說:“以后不管去哪兒都別喝酒,就你這酒品,指不定能把人家大飯店都給拆了?!敝烨搴鸵膊挥X得疼,不達目的不罷休,阮穆只得由著他:“行行,給你親,要是以前知道灌醉你管用,我哪還用費這么大的功夫。我去給你倒水喝?!?/br> 阮穆剛要走,朱清和一把扯住他的衣服,眼睛里泛出朦朧的濕意,啞著嗓音說:“你也要走了嗎?怎么都不管我了呢?我那么聽話,賺錢養家,為什么不管我????” 阮穆被他那最后一聲含著絕望的質問給驚得停下步子,心里一陣疼,這個傻清和,在心里把這個問題忍了多久?是不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這個傻子蜷縮起來偷偷的難受?轉身將他給抱住,低聲說道:“沒有不管你,我們一起去倒水,去去寒氣?!?/br> 朱清和躁動模糊的心被這道聲音給安撫,他瞇著眼問:“沒有不管?為什么我快要死的時候,不給我看病的錢?你們把什么都拿走了,付不起錢,只能出院,拖著一條斷了的腿,找不到活,填不飽肚子。你知道我在哪兒住嗎?那里還沒工棚敞亮,只有一個能進來光的窗戶,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死……” 阮穆的瞳孔驀地放大,當初從心里一閃而過的感覺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在片刻間長成參天大樹,他終于知道當初自己總覺得熟悉的感覺是什么了。朱清和……難道和他一樣?他們同樣擁有前世的記憶?所以這一世的朱清和沒有再走當初的老路,這種發現讓他心里涌出無數種情緒,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悲。 為什么要這么對待這個可憐的人呢?他真不敢想,朱清和一直帶著過去那道痛苦的記憶活到現在,該是多痛苦的折磨? 阮穆的呼吸不穩,見懷里的人臉色慘白,像是陷入了噩夢中,他艱難地張嘴:“別怕,那只是個夢,睡一覺就好了。我們現在就去臥室,蓋上被子就好了,我陪著你。我會守著你,一直,再不會不管你?!?/br> 他隨著朱清和躺在床上,側臥著一手被朱清和緊緊地抓在手里,一只手像是拍打小孩子一樣安撫著他,也許是熟悉的味道讓皺眉的人稍稍放松了些,一個小時后,朱清和才睡得平靜了些。 阮穆嘆了口氣,確定他不會再被驚醒,這才出去洗澡,他站在花灑下,任水流沖著自己,好端端的怎么會這樣呢?清和是個很會克制的人,沒道理今天就這樣爆發了。突然他的腦海里閃過朱清和見到那個啞巴老伯時的神情,有憐憫,感嘆,更多的卻是感同身受…… 怪不得今天的朱清和會有這么大的反應。 這一夜,阮穆緊緊地將朱清和鎖在懷里,緊得讓睡得沉沉的人因為呼吸有點困難而醒過來…… 第105章 朱清和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 月光灑滿整個房間,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氣息,讓他能安心繼續睡。 很快他又重新睜開眼,渾身上下透出來的不適感讓他睡不下去。艱難地坐起身,頭疼的有些厲害,揉了揉額頭, 拖著疲憊的身體下地直接去了浴室。 他只記得自己昨天喝了多半瓶的酒,阮穆壓根沒勸住, 暈暈陶陶中記得自己好像抓著阮穆說了些什么,只是任他怎么回憶都想不起來了。 洗了個澡, 把所剩無多的睡意也全都趕跑了, 凌晨屋子里一片寂靜,他坐進沙發里, 從茶幾下面抽出煙點燃, 手指纖長白凈, 月輝撒在上面折射出一抹清冷。 朱清和閉目養神,突然間手上的煙被人抽走,他猛地醒過神來, 很少見的身高,精瘦又俊朗,除了阮穆還有誰? 朱清和低笑一聲:“你怎么起來了?不多睡一會兒?沒剩幾口了,別浪費……別……哎……多可惜啊?!?/br> 阮穆在他阻攔的聲音中利落地將那根還有半截的煙摁滅在煙灰缸,看著它歪了下倒了, 在朱清和身邊坐下來:“有什么好抽的?頭還疼嗎?” 兩人借著月光看清彼此模糊的輪廓,朱清和點了點頭:“像被人酒瓶子砸了,一下一下的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