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朱玉苗原本以為老師講的都是尋常聽到的那些套話,哪知居然和自家清和有關,這孩子爹媽不疼就算了,外人居然也敢使壞欺負,火當即冒上來,站起來咬牙切齒地說:“別讓我逮到是哪家的混賬東西,不然我可不管他是誰家的崽子,照樣扒他一層皮?!?/br> 老師尷尬不已,只得盡力安撫,倒不知道朱清和這么溫和的孩子還有個跟炮仗似的姑姑。同村的人也不敢惹她,能和劉富滿媳婦說到一塊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善茬,剛才嘴快的那個孩子被大人在背部拍打了兩下,白著臉什么都不敢說了。 這時從門外走進來個穿著體面的人,看到坐在后面的朱玉苗笑道:“我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既然玉苗妹子在,我就去給我家小子開會去?!?/br> 在場的多是婦女,家里男人至少有一半在磚窯廠干活,早就聽說這個羅老板對朱清和很是稀罕,以前總覺得不過是個孩子能掀起多大的風浪,這回所有人都傻眼了。整間教室里除了朱清和,誰家孩子能得羅有望這般青睞? 要說朱玉田一家子也是糊涂的,把這個孩子捧在手上,便是有個什么事找羅有望,說不定人家還熱絡些。大家伙嘴上不說,可心里誰不想和羅有望走的近些?在他們家門口的鄰居都照顧著做了省勁又賺錢多的活計,誰不羨慕? 正事說完,教室里就嘰嘰喳喳亂成了一鍋粥,有對孩子學習上心的,纏著老師說好話,讓多照顧自家孩子點,有些大人咬牙供孩子念初中,心里還是盼著孩子能爭氣點,成為村里頭一個大學生,以后也能找份體面的工作。祖祖輩輩守著這塊田腰都快累折了,也沒見蹦出一塊金疙瘩來,再不希望自己的后輩也重復這樣永遠無法出頭的生活。 朱玉苗對自己的侄子很放心,不管旁邊的人說什么,只拉著清和問:“誰整你,你心里有底嗎?以后再有人敢欺負你,你就告訴姑,姑幫你揍他去。唉,幸虧我今天來了,不然你得多委屈?” 朱清和笑了笑,問道:“姑來怎么也不讓人帶個信兒?我大伯他們該去接你去,一路上坑坑洼洼多難走,你又帶了這么多東西?!?/br> “關他們什么事,這是我專門帶來給你的。本來前陣子就要來了,地里的菜沒熟,來一回,總得給你帶些,這不就晚了些。有米面,菜,還有我做好的餅子,對了,這狗,你別看它現在膽小,它媽可是出了名的惡,給你看門正好。你一個孩子住的那么偏,我真是不放心?!?/br> 阮穆想今天看來是不上課了,微微側身聽他們姑侄兩說話,他原本心里正擔心爸沒收到信,空著兩只手就來,既然朱清和他姑帶過來了,他也算是能將這事放下來了。這幾天,他一直想自己離開的時候要給朱清和留點什么,想了想去,不管什么時候只有錢最管用。 朱清和笑了笑:“我這不好好的?一個人也挺自在的,回到家還能好好看書,不像以前一直等到睡覺才能消停?!?/br> 朱玉苗心里一陣感慨,她嫁人后就很少有精力管娘家的事,而且村里有說法,嫁了人的女兒沒資格摻和娘家的事,在怎么說還有大哥和二哥,要不是鬧成這樣她又知道什么?她對那個家很失望。 “玉苗,我家小兒子和你家清亮一個班,他怎么好端端的請假了?你哥和嫂子都沒來,你也別只管清和,讓人說你這個姑偏心?!?/br> 朱玉苗冷笑一聲說:“我就是偏心也比不上親爹媽,好的全給了小的,這大的難不成是從外面撿來的?得了,你也別跟我說這個,有功夫cao心你家孩子的成績吧。我家清和給我長臉,我就盼著他出息?!?/br> 朱玉苗看了眼外面,瞧這老師也說不下正經東西,朝朱清和要了門鑰匙,提著大包小包走了。 阮穆憋了老半天,總算能和朱清和說話了,他轉頭手托著下巴說:“我爸大概明天就來了,估計得放寒假才來。有機會我帶你去北京玩?!?/br> 朱清和對大城市的繁華并不留戀,他只想發財,站在高處俯視那些曾將他踐踏在腳下的人,但總歸是阮穆的一番好意,他笑笑:“那我就沾你的光了,不然說不定一輩子都沒這種機會?!?/br> 阮穆卻是微微皺起眉頭,有時候他很討厭自己如此敏感,他看得出來,朱清和說的不過是應付他的話,這種感覺讓他生厭,但對朱清和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得一本正經地說:“我說的是真的?!?/br> 朱清和說了句:“我知道?!毖劬s盯著課本,既然老師不打算上課,那他就自己溫習吧。 阮穆被他無所謂的樣子給氣到了,抓起手里的書朝他扔過去,而后胳膊交疊頭枕在上面看著別的方向。 朱清和搖了搖頭,真是被寵大的孩子,無緣無故地就發脾氣。 而這個時候朱清亮正鼻青臉腫地躺在床上,朱媽一臉擔心地說:“這好端端的是惹了誰了?哪個天殺的居然敢打你,難道不知道你大伯是村長?你記住那些人長什么模樣了嗎?咱們找他們算賬去?!?/br> 雖然已經過去兩天了,朱清亮臉照舊還腫的厲害,他忍著痛發出嘶嘶的聲音:“好像都是外村的,我一個也沒見過,大哥從我跟前路過,他眼睜睜地看著我被人打,也不管我?!?/br> 他實在難咽下這口氣,既然阮穆是給朱清和出頭,那他就不能讓朱清和好過,果然看到爹媽臉上出現了一抹厭惡,只是讓他沒想到最先忍不住的是朱媽,她咬牙怒道:“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好歹你是他弟弟,他看到了還不管,真不是人。等放學了,我非得好好教訓他不行?!?/br> 朱玉田坐在炕沿上抽煙,這個朱清和簡直像個害蟲一樣,怎么折騰都打不死,早知道他就應該早點去教育局舉報,這樣連羅有望都討不了好,說不定還得吃一筆罰款。誰知道他運氣那么好,教育局派人都沒逮住,肯定是里面有人給他通風報信了。 朱媽見孩子他爹也不開口,頓覺得自己這樣做沒錯,瞅準時間匆忙去了老窯,進了院子見屋門開著,她扯開嗓子喊:“清和,你個沒良心的,你給我出來,清亮是你弟弟,他被人打,你怎么都不幫他一把?你就是這么當哥的?” 朱清和彼時正坐在炕沿上看姑忙活,鍋里煮著一只清理好的雞,香料已經煮進去了,這會兒咕嘟咕嘟往出冒香氣,他饞得流口水:“姑,我一會兒給王老師送一碗去,人家平時燉了排骨還叫我吃呢。雖說是我的老師,但人家也不欠我,我也不能總占人家的便宜?!?/br> 朱玉苗知道這個侄子心好,為人正氣,笑著說:“馬上就能起鍋了,你先給人送去,等回來,這餅子就熱了,正好配著吃?!?/br> 兩人正說著,冷不丁聽到外面傳來朱媽的怒吼聲,朱清和臉色一僵,朱玉苗當即重重扔下手里用來隔熱的抹布,大步走出去:“嫂子別仗著這里離村里遠,沒人能聽見就大吼大叫,男娃在外面打架有什么?今兒清和他開家長會,你當媽的連問都不問一聲,這說的過去?你心疼清亮,怎么就不能心疼心疼清和?我進了屋,連頓像樣的剩菜都沒,吃的都是從山上弄來的野菜,你就能看的下去?” 朱清和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樣的質問與朱家人來說沒有任何用處,他端起鍋,連rou帶湯盛了一大碗,走出去說:“姑,我給王老師送去?!?/br> 卻不知這會兒王老師家里正硝煙彌漫,他去的不是時候。 第26章 王詠梅黑著的臉再看到清和時好轉了幾分,笑著迎上來:“快放下吧,燙著了吧?” 朱清和將坐在沙發上渾身上下宛如從煤堆里的阮爸爸收入眼底,說道:“不燙,我姑來看我,給我燉了雞湯喝,很香,王老師您也嘗嘗?!?/br> 王詠梅看了眼阮穆,扶著朱清和的肩膀說:“清和,讓阮穆和你一起回去吧,老師還有點事要和你阮叔叔說?!?/br> 朱清和早感覺到屋里的劍拔弩張,也沒說什么,拉著阮穆往出走。剛走出院子,只聽屋里傳來王老師壓抑卻又憤怒無比的聲音:“阮寧,你差不多行了,我們之間的關系只與孩子有關,至于其他你想都不要想?!?/br> “我來的時候沒有最近的火車,我找關系搭了拉貨的車趕來的,王詠梅,你捫心自問,我什么時候不是把你供起來?你說的話我當圣旨聽,你還想怎么樣?” “咱們已經離婚了,就保持好應該有的距離,明天你帶著孩子回去?!?/br> 朱清和搖搖頭,聽兩人的口氣,少不了是一陣大鬧。他笑著對阮穆說:“我姑是做飯的好手,我在一邊聞著都饞的流口水,一會兒你多吃點。大人的事情,你要是能勸和就勸和,要是真沒那個緣分了,也別強求,誰都不容易?!?/br> 阮穆雙目平靜地看著前面:“我爸那是搭著拉煤車來的,剛進門的時候整個人跟剛從煤礦里出來一樣,他們吵架也不是一兩天了?!笨吹贸鰜?,應該是那個死皮賴臉的女人又上門了,這一次他絕對會讓她徹底消失。 在繁華城市能接觸到很多新潮的東西,對村里人來說離婚是件了不得的事,更是讓家人臉上蒙羞,阮穆會這樣無所謂,想來是見怪不怪了。 兩人回到家,看到還站在院子里吵的不可開交的兩人頓時一陣頭大,真是沒個消停的時候。朱清和快步走過去擋在姑面前,滿面狠厲地說:“分開了就是兩家人,我想幫就幫,不想幫就不幫。朱清亮自己不規矩惹到人,你不找打他的人,倒在這里跟我叫喚,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叫村長來,讓他評評理,無緣無故在我家門口吵吵嚷嚷,不讓人過好日子,這是什么道理。我反正一個人,這張臉也不值錢,我跟你們耗得起?!?/br> 朱玉苗雖然霸道,但是這么長時間也吵累了,嫌惡地揮揮手:“嫂子快走吧,我可沒做你的飯?!?/br> 朱清和挑眉一笑,眼底綻放出nongnong的惡意:“你回去告訴朱清亮那個下作東西,他這次往我桌子上涂牛糞,我不計較,他要是再敢不規矩,下次打他的就不是別人了,我會喂他吃下去。人品敗壞,心眼毒,這就是你們眼里將來會有出息的,別笑死人了。走,再不走我就拿棍子趕人了?!?/br> 朱玉苗見朱清和滿身怒氣,那兩只生得好看的眸子都跟著變紅,趕緊將人拉回屋里:“進屋吃飯去,雞湯都要涼了。再怎么說,她也是你媽,別頂撞她太厲害,對你沒沒好處?!?/br> 窯洞里還有些悶,阮穆忍不住嘆口氣,可還真是誰都不容易。他明天就要離開這里了,最放不下的也只有他了,這會兒還有干活賺的錢夠花銷,等到了天寒地凍的時候日子怎么過? 他幫著將飯菜端到外面樹蔭下,鮮香的雞湯上面浮著一層油,餅子熱乎乎地,散發著香氣,放進嘴里咬一口還能聽到聲音,越咬越好吃,沒想到里面竟然還夾著菜。 朱玉苗給兩孩子盛的全是rou,在村里人看來rou是世上最好的東西,她一個勁地勸:“你們別光啃干餅子,吃rou啊,這天氣雖然冷了點,照樣放不住,早點吃完也放心。我和你姑父說了,等豆子熟了,讓他來幫忙,你好好上你的課,甭你cao心?!?/br> 朱清和啃完一只雞腿,想了想說:“姑,你不去看爺,不怕他生你的氣???我一個人沒事,有力氣,也餓不死。我不想姑跟著我為難,別傷了您和爺的關系?!?/br> 朱玉苗擱下筷子,沒好氣地說:“你爺就是個糊涂蛋,信誰不好信神婆的話,把個好好的家攪和成啥樣子了,他還有理了。別理他,讓他好好尋思去,還有你大伯,虧得還是個村長,連自己家里的事都管不了,還好意思成天耀武揚威,不嫌丟人?!?/br> 朱清和咬著筷子吞了吞口水,看著院子外面,小聲地說:“姑,我大伯來了,就在你后頭?!?/br> 朱玉良也是從村里人嘴里聽說自家妹子來了,回去跟爹說了一聲,便過來招呼人回家去,誰知道剛進院子就聽到自家妹子這么說自己,頓時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走到妹子跟前,盡量穩著聲音說:“爹知道你回來了,讓我叫你回去吃飯。還有,你在孩子跟前說什么胡話,你們別聽你姑的?!闭f著就扯著妹子的手往出拽:“爹等著你,先過去一趟,一會兒再來?!?/br> 朱玉苗沒辦法,丟下句:“吃完飯留著,我回來洗?!本妥吡?。 朱清和笑了笑,看著阮穆碗里還沒動的雞湯,問:“怎么不吃啊,吃不慣嗎?” “不是,挺好吃。只是明天我就回去了,以后挺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了?!彼霃闹烨搴偷哪樕险页鲆唤z不舍來,奈何這人沒有半點情緒波動,也是,本來就是他強求了,朱清和將來要是結婚……他當即就沒了胃口,這種事還真是不能想,只會讓自己心里不舒服罷了。 “算了,你自己吃吧,我吃飽了?!?/br> 朱清和看著推到自己眼跟前只動了幾口的雞湯,抿了抿嘴,就著喝下去:“不能浪費了,以前只有家里有大事的時候才舍得殺一只雞,姑家里應該也不寬裕,等回去的時候,我偷塞給她些錢,她婆家再怎么隨和,也不能這么著啊?!?/br> 阮穆真是哭笑不得,朱清和才多大的年紀就變得跟外面的婦人一樣,但也覺得有道理,人一輩子遇到的狗屁事太多了,當年那些讓他心煩意亂的事情重新來一遍,就算知道了結果,但是過程卻是躲不過去的,既然這樣,那他就肆意瀟灑一回,再不隱忍。 朱清和收拾碗筷的時候,阮穆蹲在他身邊,輕聲說:“今晚上我不想回去,他們吵架,我和你睡?!?/br> 朱清和忙活的手停下來:“你和王老師也要分開好久,還是在你家睡吧……行行,別拿要砍人似的眼盯著我,隨你樂意,行了吧?” 朱清和覺得自己那些所謂的家人,還不如這個小孩子,真沒想到,當年與阮穆不過只有一面之緣,這一世卻會變成關系最近的朋友,就是少爺脾氣太重了,總得哄著才行。 他們沒等到朱玉苗,就去上學了,鑰匙放在外面那座不用的火的灶膛里,他提前和姑說過了。 放學回到家看到什么都沒變,知道姑沒來,那就得等下次再說了。 阮穆回家收拾東西去了,明天帶上就能走,也不知道王老師和阮叔叔要不要緊,聽著吵得很兇。阮穆那小子看著日子過得好,其實也不容易,也是可憐。 天黑下來,阮穆才提著一個大包走進來,輕車熟路地洗漱過,躺在炕上說:“他們誰也不理誰,就跟離婚那陣子一樣,我爸沒出息,今晚上肯定又不好睡。哥,你會來北京吧?你以后考大學就考北京吧,我帶你去玩好的,吃好的?!?/br> 朱清和拍了下他的頭:“等我活的不這么累了,我就找你玩去,就當見見世面了。你回去也別讓王老師擔心,懂事點,她最心疼你。你看你多好,最起碼還有人惦記。好了,睡吧?!?/br> 阮穆這一晚上一直睜眼到后半夜,身邊的人已經睡著了,借著從窗戶上透進來的月光,他往前挪了挪,只能看清模糊的輪廓。 朱清和雖然吃飯的時候不怎么斯文,但是睡覺的時候很安靜,不打呼不磨牙,靠在一起,身上暖暖的,很舒服。 阮穆安靜地看了一會兒,忍不住低笑出聲,前世家人為他張羅了不少名門貴女,一個賽一個的漂亮,哪知他的心里卻住了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 他沒忍住對著那張唇壓了下去,不敢多停留,快速離開,翻身背對他躺下,雙頰一陣熱,身體雖然青澀,可是一顆心已經承受不住這不能說出口的感情。 最終還是敵不過對朱清和身上淡淡味道和體溫的貪戀,這是最后一次了,他情不自禁地貼上去,睡得安心而又舒適。 第二天朱清和醒過來的時候,阮穆已經不再了,還是頭一回見他起這么早,想到以后少了一個和自己說話的人,心里也是五味陳雜,穿好衣服上學去了。 而在墻角處靜靜地躺著一個袋子,沒人發現它。 第27章 朱清和走到半路越想心里越不舒坦,轉身快步往山上跑,這會兒滿山的野酸棗熟了,北京那么繁華的地方應該不大能見到這些東西。 阮穆與他來說是新人生中的一個意外,阮穆雖然話不多,性子也很冷,卻讓他覺得自己灰白的世界里被點綴了一抹暖色,日子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難熬。 阮穆要走了,他一切照常未免說不過去,鋪子里賣的那些東西阮穆肯定看不上眼,只有這山上長的野酸棗還有些新奇,更何況這東西渾身是寶,多吃點對身體好。昨天光顧著睡覺,竟然忘了問他們什么時候動身,但愿還來得及。 朱清和將外面的衣服脫下來鋪在地上,兩手麻利地往下摘,里面結的好沒被蟲子給壞了,他太急了些,抽手的時候胳膊上被劃了道口子,連眼睛也被掃了一眼,用力地眨了眨,待那陣酸疼過去,半瞇著眼繼續忙活,摘的差不多,他趕緊抱著衣服往王老師家跑。 從山上到王老師家不算近,他身上帶的東西太多,一路跑的兩眼發黑,到了門口看到雙眼發紅的王老師,心里閃過一陣不好的預感,卻還是氣喘吁吁地問出來:“王……王老師,阮,阮穆呢?” 王詠梅吸了吸鼻子,笑著說:“現在已經到了上課時間了,你還在外面跑什么?別仗著自己成績好就胡來。阮穆……他跟他爸走了不久,這會兒應該到村口了?!?/br> 朱清和拍了下頭,真是傻,在村口等著多好,現在沒時間了,他氣還沒喘勻,撒腿就往村口跑。額頭上的汗流入眼睛,傳來一陣刺痛,他用力地甩甩頭,此刻什么都聽不到了,唯有自己像是敲著小鼓一樣的心跳聲。 終于看到了,他認得出來那道略顯模糊的身影是阮穆的,微微發澀的喉嚨里吐出破碎沒什么力度的聲音。咬著牙,拼盡最后一口力氣,近了啊,馬上就要到阮穆身邊了。 可是就那二三十米遠的距離,阮穆坐進車里,他清楚地聽到發動機響的聲音,他大喊了一聲:“阮穆……” 可惜,車開走了,越來越遠,最后成為一個點消失不見。心里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覺得挺遺憾的,畢竟以后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再見。 年少時的友情最靠不住,歲月一消磨就什么都沒有了,再見只會有第一相見時的別扭。他轉身往回走,到了大槐樹下靠著粗壯的樹干發了一陣呆,而后還是走到王老師家,臉色因為劇烈奔跑變得慘白。 王詠梅今天正好沒課,正在屋里備教案,眼里的淚忍不住往下掉,為了又是很長時間見不到的兒子,還有那個……她沒想到朱清和會再次回來,聽到聲音,趕忙抹了抹眼睛,回頭看著一臉錯愕地人,笑著說:“阮穆剛走,我就開始忍不住想了,別笑話老師?!?/br> 阮穆將衣服里的酸棗倒在不礙事的地方,無比認真地說:“王老師,你為什么不回北京呢?那里多好,在我們這種窮山溝,要什么沒什么。其實真正想念書的沒幾個,他們的爹媽是怕他們放了羊做了壞事,這才給報名的,我知道您是真心想我們有出息,但是……哦,這是我摘的酸棗,我想北京應該挺少見的,就想著給阮穆帶點,沒想到沒趕上。王老師,您吃,這可是好東西,您別覺得酸,吃幾個就越吃越開胃。您也別難過了,等過年您就能去看他了?!?/br> 王老師被朱清和這笨拙的安慰方式給逗笑了,拍了偶他的肩膀說道:“你別擔心,老師很喜歡這里。對了,阮穆走的時候說有件事情忘了和你說了,他往你家里留了個東西,讓你好好收著,要用在正經地方。這小子,我好奇問是什么東西,他都不舍得告訴我。好了,時間不早了,就算你是好學生,遲到這么久也不好?!?/br> 朱清和笑了笑,拿起衣服要走,這是裁縫新做好的,鋪在地上有些臟了,王老師要給他洗,他哪能答應,趁老師不備,抓著就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上課的老師對他倒還算好,沒有刁難他,大概老師都對成績好的學生有好感,不自覺地就會多照顧些。朱清和有提前預習的習慣,老師講的內容他都能接受,就算被叫起來做題,也能輕松應對。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阮穆當時胸有成竹的樣子,年紀小了點,但是很瀟灑,讓他佩服不已。 阮穆到底給他留了什么東西?對了,昨天晚上阮穆好像提了很大很重的東西進來,他沒留意,還以為阮穆第二天給帶走了。這件事一直記掛在心上,反倒覺得時間越發的漫長,好不容易熬到放學,他一陣風似的就跑出去了。 沒想到會在路上碰到姑,懸著的心突然就落下來,他跑過去,笑著問:“姑,昨天您沒回來,我還想和您說說話來著?!?/br> 朱玉苗擺擺手說道:“可別提了,回去和你爺鬧了頓不愉快,氣了一肚子,不想讓你擔心,我就回了。走,回去姑給你做飯去,等了你一早上了,在你富滿嬸子家喝了一早上水,嘮了嗑大半天的閑話,時間過的還算快?!?/br> 朱清和愧疚不已地說:“姑,您別老記掛著我,還是自己家里的事情重要。姑父是好人,時間長了哪能受得了。我自己挺好的,小狗挺歡實的,真的和它mama一樣的性子?!?/br> 兩人邊說邊往回走,朱清和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姑又大包小包跟搬家似的提了那么多來,他這次說什么也要把錢給了姑,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事而讓好好的一家人受到傷害。